桃雪無情 | Penana

稻田邊一個看似廢棄的倉庫，鐵門大開，琴聲從裡頭透了出來，一臺鋼琴放在正中央，而在鋼琴前彈奏的身影的正是木之本桃矢。

這裡是他的秘密基地。

原來這裡是木之本桃矢曾經打工店家的倉庫，裡面的鋼琴老闆一直捨不得丟掉，知道他會彈鋼琴後，將倉庫的鑰匙給他，誠諾他隨時可以來彈。

所以每次當他心情不愉快時他都會來這裡，彈到心滿意足為止。

這麼久沒來，沒想到老闆至今都還是記得他，鋼琴保養的也很好。

木之本桃矢端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不停地落在琴鍵上，混亂的音符就和他的心情一樣。

昨夜半夜感覺有人的目光，醒來時木之本桃矢訝異地發現審判者月，正站在他的床前不遠處望著他。

木之本桃矢並沒有打開床頭燈只是坐起身子，月光透過大開的窗戶，落在審判者月身上，看起來就像籠罩著淡淡的銀色光芒，白色的羽翼還輕微地顫動著。

倆人交集並不算多，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但木之本桃矢還是先打破沉默。

審判者月沒有回答。

看到審判者月和雪兔相似的眼眸就這麼盯著他，木之本桃矢憶起白天的事，煩躁的感覺浮上心頭，正打算請人出去時，對方終於開口。

「即使我們不再共用一個身體，我還是能感覺得到，雪兔很傷心。」審判者月臉龐微偏，銀紫色的眼眸依舊直直盯著聽到這番話而呆愣的男人。

我知道的。

雪兔已經不喜歡了，我也該放手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堅持下來了……

只是每天想著他的樣子、相處的回憶、保留著他送的禮物，這樣反覆的…

是這樣就堅持下來的嗎......

我還喜歡你，但是你已經不會喜歡我了，所以你才覺得悲傷嗎？雪兔。

木之本桃矢的身體深處感覺冰冷，但卻連擁抱自己的力氣也沒有，眼角是溫熱，卻沒有一點淚水可以流下來

這是悲傷嗎？還是痛苦？或是絕望？

圍繞在木之本桃矢周圍複雜的情感波動，讓審判者月有些疑惑，讀不懂木之本桃矢的情緒，但這樣的情緒卻感染到他。

審判者月卸去了冰冷的面具，露出憐惜的哀愁。

木之本桃矢對他來說不過是個陌生的人類，他走上前往下身子摸了他的臉頰。

「你在可憐我嗎？」覆上審判者月的手，木之本桃矢自嘲的說道。

「你會後悔將魔力給我嗎？如果你還有魔力，雪兔也會繼續被你吸引。」沒有將手抽回，審判者月維持這樣的姿勢說道。

沒想到對方問起這個，木之本桃矢先是愣了一下後說，「不，我不會後悔的，對我來說，只要能夠守護他們，什麼事情我都會做，當然也不會後悔的。」

陷入回憶的眼神瞬間失焦，他喃喃的道，「我不希望雪兔消失，不論結果如何。」

「對不起。」回過神後，木之本桃矢移開手對著審判者月說道。

一時之間，倆人目光相對都沒有說話，就這麼僵持著。

好一會，審判者月開口說道，「現在的小櫻不論是魔力或是學識上都已經是出色的魔法師了。」

「雪兔的擔心是多餘的，小櫻需要的是他，我才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就像庫洛里德已經不需要我一樣。」明明在說一件難過的事情，但說著這番話的審判者月目光冷清，彷彿他已經接受這個事實。

留下這番話後，審判者月沒有等木之本桃矢的回應，白色的羽翼一扇就自顧地從窗戶離開了。

「呵呵……」將臉埋進雙臂間，許久，木之本桃矢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從床上起身，坐到窗邊，抬頭望向月亮，空白的眼神讓人猜不透他此時的心境，只有夜晚的涼風讓人感覺寒意。

***

一整晚沒睡，於是他趁著木之本櫻和月城雪兔還未起床時，久違的做了早餐，放在桌上後，留下一張紙條就出門。

現在，太陽已經下山了，他仍彈著鋼琴。

思緒不停的轉換，彈了這麼久他還是很痛苦，有無數個繩結在腦海中，他卻無法解開。

他想到媽媽在病床前要他好好照顧爸爸和小櫻。

他想到爸爸臨終前要他好好保護小櫻。

他想起雪兔說著讓他換掉吊飾的樣子。

他想起小櫻和雪兔甜蜜擁抱彼此，歡喜地向他宣告他們交往的時候。

不論哪個，他都覺得窒息和痛苦，但是只要閉上眼，回憶就會不停地在眼前上演，深深地刻入腦中，泥沼越陷越深，無論怎麼伸手也沒人會來抓住他……

承載木之本桃矢情緒的琴聲，浩如煙海的痛苦從指尖流瀉而出，似乎是在哭泣又好像在訴說。

這樣的琴聲，無論是誰聽到了，都會為其中的眩然欲泣的哀傷感而感到悲痛……

一直待在木之本桃矢身邊，看了許久的女人，臉上已佈滿了淚痕。

「……桃矢。」女人顫抖的聲音不停地叫喊木之本桃矢的名字，但他始終沒有回頭望向她。

「撫子。」男人的呼喚揭示了倆人的身份，木之本藤隆的臉上儘是淚水。

「桃矢聽不到我們的聲音。」

「我知道，但是桃矢好難過好痛苦，卻連淚水都流不出來，我……」

木之本撫子聲音顫抖的說著，雙手緊緊抱住木之本藤隆的手臂，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力量。

我還有藤隆給我支撐，桃矢呢？！

一想到這裡木之本撫子剛停住的眼淚又滑落下來。

直到視線全然暗下，木之本桃矢才終於停下來，看了手錶，知道再不回去小櫻和雪兔會擔心，他起身收拾東西。

因為倉庫內沒有燈光，所以木之本桃矢從口袋拿出手機照亮四周。

「叮呤」掛在手機的繩子斷開了，吊飾落在腳後方。

木之本桃矢轉身打算撿起吊飾，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愣住了。

好久了，自從失去魔力後就他再也沒有看到母親，而且這次父親連也在……

注意木之本桃矢的目光確實的落在他們身上了，木之本撫子和木之本藤隆頓時忘了哭泣，又驚又喜的靠過去。

「桃矢！」靈體無法做到觸碰，木之本撫子和木之本藤隆只能圍著木之本桃矢著急。

被擋住的月光透過門窗之間灑落進來，讓木之本桃矢更清楚的看見木之本撫子和木之本藤隆的樣子，倆人還是如記憶一樣，總是溫柔的注視他，僅僅如此也總是能帶給他力量和勇氣。

木之本桃矢有好多話想說，但又不知道怎麼說起。

「我……」話音未落，木之本桃矢的眼中的淚珠開始掉落，一直以來故作堅強的心在此刻崩落。

木之本撫子知道桃矢是既溫柔又體貼的孩子，為了重要的人，總是自己承受疼痛，一想到這裡木之本撫子摀住嘴又跟著哭了出來。

「桃矢覺得痛苦就說出來吧，在父母面前，孩子可以更任性一點。」忍住想一起哭的衝動，木之本藤隆開口說道。

「我才沒……」木之本桃矢下意識否認。

木之本撫子和木之本藤隆都伸手想撫摸他的頭，雖然知道無法觸碰到，但是他們還是做了。

意外的是，明明剛才還觸碰不到的人，現在卻能真實的觸摸到，二人緊緊的抱住他們的孩子，想要讓桃矢知道還有我們在你身邊，我們會是你的力量。

「爸爸媽媽讓我保護妹妹我做到了嗎？」木之本桃矢也乖巧的讓他們抱住。

「是的，桃矢是個好哥哥。」木之本撫子溫柔的說道。

「我不是小孩子，所以我不會任性的。」

「至少這個時候再任性一點吧。」木之本藤隆同樣溫柔的說道。

這孩子是既溫柔又堅強的人，只要摸摸他的頭，輕輕地抱他，他都會對你露出笑容。

就像現在，明明還哭著呢，他卻笑開嘴。

「桃矢，還記得媽媽教過你的那首音樂嗎？」木之本撫子放開懷中的木之本桃矢輕聲問道。

「嗯。」

聞言，木之本撫子拉著木之本桃矢的手走到鋼琴邊，倆人一左一右的坐下。

她靈巧的手指在鋼琴的黑白鍵上彈奏起來，彈出小時候她為桃矢所譜的樂曲，那是一首奔放、明亮的樂曲，柔如冬日陽光，溫暖平靜。

木之本桃矢回應母親的琴聲，手指開始在琴上波動，這是即使閉著眼他也能十分流暢的彈奏的樂曲。

木之本藤隆在一旁溫柔的注目著母子二人。

彈了一次又一次，在母親的帶領下木之本桃矢原本脆弱不安的琴聲也變得清明、溫柔。

直到琴聲落下一拍，木之本桃矢知道，時間到了。

望向並肩而立的木之本撫子和木之本藤隆二人，他說道「爸爸媽媽，小櫻現在過得很幸福，你們要有孫子或孫女了。」

木之本撫子和木之本藤隆溫柔的注視著木之本桃矢，此時他們的身影越顯透明。

「我失戀了，雖然現在很痛苦，但是下次再見面時，我一定會有新的喜歡的人，我也會幸福的。」

「所以不要擔心我們，還有……」說到這，木之本桃矢英挺的面上顯得柔軟聲音更顯溫柔，「謝謝你們。」

語落的同時，在他的視線裡，木之本撫子和木之本藤隆的身影也完全消失了。

望向皎潔的月亮，木之本桃矢又再次的說道。

「謝謝。」

***

婚禮當天風和日麗。

木之本櫻、月城雪兔在眾人簇擁下走出禮堂，接受大家的禮炮祝福，緊接著搭上婚車，直接驅車前往喜宴會場。

親手將自己寵愛的妹妹交付給值得託付的對象。

這樣就足夠了。

結束自己任務的木之本桃矢，輕扯系緊的領帶，稍微放鬆精神。

「請替我和小櫻說聲恭喜。」柊澤艾利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木之本桃矢身旁，眉眼溫潤的笑了笑。

「人都來了，自己去不是更好。」認出他的木之本桃矢毫不客氣的說。

「今天也是小狼舉行婚禮的日子。」

「別提那個小鬼。」一聽到李小狼的名字，木之本桃矢忍不住皺眉。

「李夜蘭女士的去世太突然了，這是穩住最好的辦法。」

「那不是他丟下小櫻的理由！」想到妹妹因為分手再加上爸爸去世的接連打擊，一整天下來，醒著時哭睡著也流淚，持續好長時間，木之本桃矢還是很氣惱，「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些就不必了，小櫻的婚禮上不需要這樣的消息。」

「別這麼生氣。」面對木之本桃矢的憤怒，柊澤艾利歐依然溫潤的說，「其實我是來拜託你一件事的。」

***

木之本桃矢找到坐在樹枝上的審判者月，銀紫色的雙眸即使在喜慶的日子也是一如往常清冷。

他不喜歡人群，只想靜靜的呆在遠處觀望就好。

木之本桃矢站在樹下仰望審判者月，和他的雙眸對上，木之本桃矢說道，「要和我走嗎？」

「需要嗎？」審判者月雙眸閃過光彩。

「需要。」木之本桃矢靠在樹幹上，目光望向在和新郎新娘熱鬧的人群，「如果雪兔不再因為我難過時，希望有人告訴我。」

審判者月沉默，抬頭望向櫻花樹下逐漸離去的眾人。

「兩天後我就要離開，你可以考慮一下。」

說完，木之本桃木欲抬腳離開，但忽然想到甚麼似的他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頭對審判者月莞爾一笑說，「昨天月色很美。」

一陣清風吹來將櫻花打落，花隨風飄落的景色雅致迷人。

清風將審判者月如絲綢般的長髮捲起，與飄落的櫻花相互襯映的如詩如畫，也將他的答覆迎入木之本桃矢的耳中，他說：「好。」

***

國際機場裡，木之本櫻不停的對審判者月囑咐各種安全事項，後者顯然放空了。

木之本桃矢安排好行李托運後，見到這副景象忍不住說道，「月也不是小孩子，小櫻未免也太擔心了。」

「時間差不多，該走了。」翻出手機看了一眼，手機上白色的蒲公英吊飾隨著擺動，木之本桃矢說道。

四人來到登機口前，雖然道別的話已經好好說過一遍，但木之本櫻又忍不住多說幾句。

她先是向審判者月說道，「知世本來也要和月道別的。」木之本櫻這麼說是因為審判者月之前都是由大道寺知世安排食衣住行，並且這次也為審判者月的出國事宜安排了一番，但是她其實已臨近預產期，家人是不讓出門的，「知世說要好好保重身體，出外一切順利。」

「哥哥！你要好好照顧月哦！」木之本櫻再次不放心的轉頭交代。

「是、是。」

向木之本桃矢道別時，木之本櫻的心情顯得低落許多，「哥哥也要照顧好自己。」

「嗯，妳也是。」木之本桃矢揉了她的頭溫聲說道。

「哥哥要常常回來，不要老是工作、工作的。」木之本櫻拉著木之本桃矢的手癟嘴說道。

木之本桃矢彈了她額頭說，「這是我能決定的嗎？」

看著妹妹捂著額頭氣呼呼的樣子，木之本桃矢心情十分愉快。

「……桃矢。」月城雪兔看著倆人的互動，面上顯得柔和，只是輕聲的喚了一下。

「孩子出生的時候我會回來的。」木之本桃矢看著月城雪兔輕輕一笑說道，「我可要好好想想，要送什麼給我的侄子或姪女才好。」

月城雪兔被他的笑容愣了一下，本想再說點什麼，就被木之本櫻打斷了。

「雪兔，你看我哥啦！」

木之本桃矢溫柔的笑看著倆人打鬧的互動。

「時間到了。」看了三人一會，這次竟是審判者月主動開口。

「小櫻、雪兔，到時候見了。」不像之前為了將對方深入眼裡而望著他們離去，這次的道別他說完後就轉身離開，不再留一絲妄想。

木之本櫻被月城雪兔抱在懷裡，這次是倆人在原地望著他們的背影離開。

下次大家都會幸福的。

～ＴＨＥ　ＥＮ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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