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聽過了,大家都明白:舒爾黨是全伊朗的公敵,我們的出現便是要徹底鏟除舒爾黨。舒爾黨是一個令我們的父親母親會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不知什麽時候會突然消失,會突然遇上交通意外,會忽然被毒死的組織。
它不應該存在,它不應該存於任何一個有人性有法律的國家。即使是北韓,即使是美國,即使是遙遠的千里達,沒有人會願意啞忍一個如此的政權。但是我們居然忍了它許多許多個年頭,我們必須大聲說:我們已經受夠了。我們不可以再這樣下去,否則伊朗人只會繼續被它欺負,被它白白踐踏我們的人權。
舒爾黨曾經令千千萬萬個家庭崩潰,舒爾黨曾經令許多許多的群體失去絕對的領袖。有多少人被舒爾黨的暴政剝奪了他們的自由,有多少人被舒爾黨的強權打得噤若寒蟬,自是難以每一位數及的。
伊朗不可以在這樣下去了。伊朗人不會甘於現狀,伊朗人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人權、自己的自由被剝奪?他們不會的!他們絕對不會。他們會起來,他們即使冒著炮火聲,冒著敵人的呼喝,冒著所有的風險,他們都明白自己不會再繼續忍受這種生活下去。
伊朗人看似愚蠢,其實他們只是差一個先鋒。我們民主軍就是這一個先鋒了——伊朗人有我們為他們破風,正如躲在引路車後面的單車一樣,一定會騎得更加得心應手。
所以,我們所有人都不可以忘記:我們是民主的先鋒,我們是令伊朗達致終極民主、真普選的開路先鋒。我們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目的最終有沒有被達到。我們一定要為鏟除舒爾黨鋪平道路。」
糟糕,寫到這裏我居然寫不下去,我畢竟作爲全民主軍文筆最優秀的一個居然也有失靈的時候。無論如何,寫不下去就寫不下去,也不能只困在這一個境地裏面。先出發去籌備其他東西吧。
這份演講詞很重要,這份演講詞決定了我們能不能夠一開始就得到民衆的信任和對民主的渴望。民主是普世價值,自然爲什麽只有伊朗人和某些少數的人不能享受民主的自由和安穩?
演講的機會只有一次,必須一次就做到最好,不可以有差池。
不,伊朗人一定會起來的。我常常都這樣想,以免自己做到一半自己就放棄了。伊朗人——雖然真的,不大予人信心——一定不是那些愚昧的群衆。我們不是看到光才跑,是因爲我們想看到光才跑。
光源一定在前頭的。我常常這樣提醒自己。
世界從來沒有無盡的隧道,冰河時期也總有一天會完結,大地也從那一天開始回春——自然,就會有鳥,就會有魚,就會有各式各樣的大小動物。大地重生的那一天,必定會到來的。這就是光,這就是我們所尋找的。
許多人都問我:「你怎麽知道呢?光源或許不在前頭,月亮也不是一定會月圓的呀,這個世界是有月蝕的。」
不過我相信,相信月蝕之後月亮還是會再圓,月亮的週期絕對不會被一次半次的月蝕打攪掉。絕對不會的。我一直這樣跟自己說。
所以,既然演講詞不大寫得下去,我們自然就要籌備其他東西。
我們的總部——美其名為總部——在德黑蘭市郊的一個廢墟。我猜很多人都好奇我們究竟是如何躲過舒爾黨的巡邏的;不過舒爾黨由始至終對鬼都要俯首稱臣,自然德黑蘭的鬼城就避過了舒爾黨的追捕。
他們肯定以為我們給鬼全殺了。事實是民主軍其實不怕鬼——至少我們從來沒有覺得心虛過。他們怕鬼,因為他們怕某一天突然撞到哪個自己害死的人的時候會被五馬分屍——對嗎?
鬼大概是不覺得有的(然而總有人把風聲當成鬼的喊聲),只要安分守己和相信科學就是了,我又這樣想,又這樣對自己說。
所以一切如常,這種三不管的地方以前連雞(管他是動物或者人吧)都不敢給叫進來。現在依然沒有雞——誰讓民主軍那些軍人叫的——有的是一班有一班「操練嚴謹」的軍人。所謂操練嚴謹,最多只是到頭來會跑會打人的軍人,我也非常清楚——有得選擇當然不會這樣選擇。
誰叫我們沒有得選擇。
幸好民主軍雖然窮,畢竟也算是團結吧:起碼不會出現一堆人在搶一瓶米酒之類的傻子事件。我慢慢把我的期望降低,發現這班人原來「可圈可點」。
就這樣,我也必須統籌今天的訓練,今天輪到我來了。自然地作為民主軍的人,步操和平常的體能訓練——當然是每一個人最憎恨的事情——缺不了;為了稍稍讓他們的怒火沒有那麼中燒,我也會陪他們一起做,起碼有點「齊上齊落」的感覺。他們自然也會沒那麼不忿,有些甚至還在炫耀自己的人魚線。做開體能的人誰沒有呢。
基本上一踏出去就會被舒爾黨抓的生活我們已經習慣了,最多我們在鬼城裡面自給自足就好。軍人日常的體能訓練——當然如我所mentioned的,我也要做埋一份——包括種菜種大麥小麥這類農夫的工作。也沒有辦法,我們可不能天天跑去德黑蘭的街市——一年沒有三次。
也還好舒爾黨居然怕鬼怕成這個樣子,看見一堆人進去了鬼城然後完全沒有辦法,勒索又怕馬上被鬼上身,空襲也不敢(畢竟是鬼城的領空),於是鬼城運作了兩年幾完全沒有事情發生。新聞連提都不敢提起。
那麼我們自然是以逸待勞的——我們多少年潛伏了在這裡,綢繆著什麼時候可以把德黑蘭裡面的官僚一網打盡;我們似乎已經找到了那個關鍵的時機。
德黑蘭很快就會選舉了。名為選舉,其實沒有實際民主的元素,甚至我膽敢說甚至連我們民主軍也比這些所謂的選舉民主。
畢竟人們也習慣了。人們習慣了自己的意見不被代表,人們習慣了伊朗的體制就是「由舒爾黨領導的多黨合作政治」;有些甚至認為舒爾黨並不存在——可是明明就那麼明顯,連裡面的人都叫自己做舒爾黨黨員——擺在了他們眼前,他們還說看不到。
裝睡的人喊得醒的,做個手術把整塊眼皮割掉就是了。
這個時候都不醒的人,不如送去醫院直接宣布死亡好了。
人們習慣了要裝睡,就像媽媽在門口看著嬰兒,看著嬰兒什麼時候睡著自己就去睡覺,結果嬰兒裝了一大輪睡媽媽還在門外,還是不可以站起來碰到他頭頂上的那一串玩具。大概就是這個難度。
舒爾黨自己不會說舒爾黨存在。門口等待的媽媽不會說「嗨,BB,我就在外面啊」,嬰兒也不會說「我已經睡著了」(以顯示自己好像真的睡著了)。
選舉不被代表,其實是一件毫無道理的事情。本來就不應存在的,正如昂山素姬給押走了以後一堆人也會上街為她出頭——伊朗人果不及緬甸人這些佛教國家那麼大乘。
不應存在,卻變成了不應有恨。
伊朗人究竟是懶得反抗,不願反抗,不想反抗,不希望反抗,還是不知道要反抗?給人掌了一巴,不懂憤怒,不懂傷心,也不懂還手。
和機械人何異呢?
所以,我真的,真的——希望他們的眼皮都被割掉。距離選舉只有三天,三天之後我們就看到舒爾黨的真面目了——明明投了昂山素姬,最後發現自己的票印上了敏昂萊的名字。
對。他們會覺得不開心的,他們會覺得自己為什麼明明投了全民盟卻變成了軍方得到了一票,他們會覺得自己在伊朗裡面的聲音沒有被表達出來,他們會憤怒,他們會發現沒有了眼皮的世界原來這麼醜惡,他們會發現原來自己的家園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們會傷心,他們會痛心,他們會有感覺——
他們會知道究竟伊朗有什麼問題,究竟伊朗的問題在哪裡,究竟伊朗——自己的家園——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一定會明白的,他們一定會知道的——我不斷對自己說道。
只要我們揭穿舒爾黨的真面目,揭穿舒爾黨背後如何醜惡如何欺壓平民,黎明的曙光就會再次登場,月圓之夜也會頃刻之間到來。
當伊朗——由德黑蘭到阿巴斯港,由大阿夫提到裏海的邊緣——的人民都明白了,我們就是成功了。
我們一定會成功的。我對自己說。
希望一定會再來,民主一定會勝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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