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启示录
「消灭千百万个粗制滥造者以塑造未来的人。」 - 尼采
这几天一直下着小雨，天灰蒙蒙的，雨帘把弧度完美的水泥建筑打湿，空气有些粘稠。
安藤博士的追悼仪式在市内最大的仿生人博物馆纪念馆举行，按照他留下的生前遗嘱，遗体被直接火化，因此仪式上用全息投影投射出不少他的生前影像来代替，其中还有仿建的参观用的实验室，和自动旋转的工厂模型。
半年前，安藤被发现自缢在实验室内，就在他亲手寄出自己制造的第34号四代仿生人的一小时之后。
接下来就是长达半年的调查，以及争夺他名下仿生人公司Renata所有权的官司，博士终身未娶，没有后代，埋头在发明事业里，他的贡献为人类文明带来了极大一步的发展，而且他对自己的创造非常热爱，因此他突然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完全出人意料的。
一辆流线完美的磁悬浮汽车从半空中落下，停在博物馆门前的草地边。仿生人博物馆坐落在曾经的格里菲斯天文台遗址上，从前人类在这里钻研神秘的外太空，但当浩瀚银河系已经被征服了之后，这一排穹顶水泥建筑被改造成记录人类又一重大进步的纪念馆。
雨下的稍稍大了一些，从这里望去背后是洛杉矶仿佛没有尽头的摩天大楼，在雨幕中显得些许模糊，距离看上去更加遥远了，这是城市中鲜少能看到植物的地方，即使是人造草坪。
穿着黑色贴身西装的拉丁裔司机脖颈处纹了繁杂的花纹，他从驾驶位快步走出，撑起一把黑伞，躬下腰给正在下车的人撑伞，那人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双排扣妥帖的扣到胸前，在皮鞋落地碰到水滴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
是因为最近刚刚扩张自己的商业帝国而意气风发的李贤在。
他快步走进纪念馆，见李贤在走进来，已经等在那边的手下跟上他的步伐，递上一支白色玫瑰戴到他的胸前。
悼念堂里已经站满了记者，这是继宣布成功收购Renata公司之后李贤在第二次公开露面。
半空中飞着几台摄像用无人机，飞跃下面的人群开始追踪拍摄李贤在悼念逝者的过程，他合上双眼朝安藤博士的照片稍稍鞠躬，抽出刚刚才放在胸口的白色玫瑰放在照片面前。
照片旁边是安藤生前的轶事，投影在一块比人高的有机玻璃上，透过投影能看见里面置放着两台未启动的仿生人，像雕像一样安静。
轶事的投影会自动翻页，只见上面的文字变换组合，又开始介绍安藤主要参与发明设计的三代仿生人和四代仿生人，因为四代仿生人的特殊性，每一台都独一无二，这34台的单独照片和姓名全部被依次列了出来，尽管它们大部分都像金泳勋一样被售出，正在经历不同的生活。
李贤在神情认真，在阅读完最后一排仿生人资料，他轻轻勾起嘴角，但语气充满着惋惜：“太可惜了。”
他转过身面向已经严阵以待的记者，背后是安藤博士灵位上的黑白照片和漂浮着的全息投影文字图解，再往上看是曾经作为天文馆的穹顶，被点缀成中世纪教堂壁画风格的斗转星移。
李贤在转身前就已经收回笑意，他面色凝重，朝着记者说：“朋友们，在接受采访之前，让我们一起为人类发展进程中的伟大英雄默哀好吗？”
说罢他又合上双眼，微微低头，台下的记者也开始颔首致敬。
约莫过了两分钟，一位记者按捺不住，她提高音量：“李贤在先生，能否解释一下为何安藤博士去世半年才允许公众追悼的事情？”
这是一个仿生人记者，她正在被电视台的人类远程控制，左眼一眨一眨的发着细微红光，代表她同时正在录像。
“很遗憾的，我们要先确保安藤博士没有受到任何权利上的侵害。”李贤在好脾气地答道，“配合警察的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不是吗？”
“博士在去世前的几个月和你来往频繁，你那时候是否察觉到一些端倪？”这次是一个人类记者。
“没有，博士于我而言亦师亦友，我们在一起大部分时间在讨论科技的发展怎么才能继续推动社会的发展。”
“你上次发布会时说到会继续支持Renata公司的仿生人生产，请问现在失去了博士的技术你该如何推动？”
听到这个问题，李贤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眼睫浓密，低垂着眼睛的时候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尽管博士的贡献是无法估量的，” 他重新抬头，轻轻微笑着盯着飞在半空中的无人机，“但我期待有更多的天才能加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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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屏里正在直播李贤在悼念博士的新闻，金泳勋坐在窗边看楼下，那里有一处小酒馆，每天有不同的人以相同的醉态进进出出。
他听着李贤在谈论自己的创造者，一双眼睛跟着酒馆的门转来转去，身体却保持一个姿势一直没有动。
李柱延正给自己打领带，看金泳勋坐在窗边无所事事，走到他面前。
“帮我打吧。” 李柱延微微倾下身子，把自己的领口悬挂着的两根带子送到金泳勋手上。
金泳勋抬眼看了他一眼，抬手拉过领带，手指灵活的搭了个扣，轻巧的一拉成了一个完美的温莎结。
李柱延很喜欢在这种生活琐事上麻烦他的仿生人伴侣，欣赏他假装不耐烦般皱起的眉头，也不知道是初始设定的还是他自己后期学习的，他平时表情不多但经常把小情绪挂在脸上。
距离把金泳勋带回家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了，李柱延逐渐找到和他相处的模式，他平时不会把金泳勋当做操办家室的机器人，倒真的是把他当成伴侣一样对待。
金泳勋稍稍皱起眉毛，不知道李柱延为什么要满眼含笑盯着他，哪知道这个反应让李柱延笑意更加明显了，甚至凑过来亲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金泳勋的皮肤很光滑，有机组织像永远充满胶原蛋白一样柔软，他甚至有唾液腺，嘴唇被他自己舔的水润润的。
李柱延很迷恋这样的金泳勋，不设防备的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与人类类似的神情，他摸上金泳勋的后颈，存储在那里的记忆芯片和情绪芯片里装满了自己。
“今天不是要加班吗？” 金泳勋问，“你早上十点半要到办公室。”
李柱延低头看了一眼表，才九点半。他坐到金泳勋的旁边，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面对面看着彼此。
“还有半个小时，陪你一会儿。” 李柱延知道仿生人根本就不需要陪伴，但他平时都会这样对金泳勋说话，“今天周末，地面上车不会很多的。”
“好。”金泳勋低下头，手绕过李柱延的后颈和他接吻。
金泳勋的体温一直都维持在36度左右，摸起来比李柱延的手要微凉一些，李柱延的手伸到他的背后轻抚了一阵，感受手下嫩滑的触感，细碎的吻从他的唇边移到锁骨。
情绪芯片控制金泳勋开始小声的喘气，他贴心的把自己躯体的体温调高了一度，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人造皮肤变得有些潮红，有点薄的地方干脆落下了印子。
幸好人造皮肤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和人类进行性爱是早就写在出场设置里的功能，再加上之前的记忆芯片堆叠，李柱延的想法他大概能计算出来，他左手轻轻按在李柱延的裤子上，那里的布料已经被微微抬头的欲望撑起来了。
手下轻轻揉捏的动作李柱延很受用，金泳勋看他狭长的眼角溢满了欲望，心里暗自计算着平时李柱延释放时间的平均值会不会让他在今天迟到。
金泳勋正盘算着如何能让李柱延结束的比平时快一点，突然有铃声响了起来。
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信息显示屏，来电者是政府区号开头的电话号码。李柱延本来挑起来的唇角耷拉下来，他拍了拍金泳勋的后腰，后者听话的从他身上下来并且帮他接通了电话。
结果是同事从现场打来的电话，因为有些棘手让他不要去检察院，直接到案发现场看一下状况。
李柱延回应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表，到了快出发的时间了。
金泳勋用物联网的方式接好电话之后站在旁边突然不动了，像断电了一样。李柱延正纳闷着，以为他没电了，但四代仿生人有自动蓄电功能，很少会发生这种特殊情况。
电话里同事还想要进一步解释状况，这时候家里的扩声器突然传来乱码般的哔哔声，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
“泳勋？”李柱延捏了捏金泳勋的脸颊，“怎么了？”
大概过了三四秒，金泳勋突然恢复动作，眼珠恢复生气，看向李柱延。“我刚刚做了什么吗？”
李柱延摇了摇头：“你把我的电话挂了。”
“啊...” 金泳勋瘪了瘪嘴巴，“对不起，我刚才好像故障了一下。”
李柱延当下心里一紧，金泳勋的创造者已经去世了，这时候如果出现故障的话该怎么办，而且第四代仿生人不应当这么容易的犯错啊？
“没关系。” 见李柱延有点紧张，金泳勋换回笑容。“我回去实验室那边看看是不是程序的问题就好。”
李柱延想送金泳勋去，被金泳勋以上班重要为由拒绝了，李柱延只能派车让他自己回去实验室，并答应他检查好了给自己发消息去接他。
然后自己也出发去了案件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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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是第四代仿生人，躯体的生理性别为女性，案发时突然发生故障，试图攻击主人。” 警察抱着报告在李柱延旁边向他解释。
他们站在一座高层建筑的最顶端双层公寓里，这里比李柱延的家要高上不少，因为在云端上方的缘故，雨并没有蔓延到这里，阳光直射过经过隔绝紫外线处理的落地窗，大片的铺在大理石地板上。
一个四代仿生人正歪曲的躺在地上，她的头部被手枪射中，外部的人造皮肤和合成组织碎了，人造血液溅了一地，因为要区分于人血，人造血液要更加鲜红，即使过了几个小时也不会变得暗沉。
她脑袋的里面有芯片和电线，受到了冲撞，暴露在外，浅蓝色的电流在滋滋流窜。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她颈后的两个碎片扔在地上。
第一次看见和金泳勋一代的仿生人被这样残忍的杀害，李柱延强压着不舒服的感觉继续听警察的讲述。
“主人见她突然攻击自己，拿枪正当防卫，把她一枪爆头了。” 警察说。
联想到刚刚金泳勋的故障，李柱延皱起眉头。
“有没有查到她为什么突然攻击人类？” 李柱延问。
“呃，仿生人的故障这不好说。” 警察欲言又止，被李柱延瞥了一眼，咽了口唾液继续说道：“我们目前知道的就只有，在发生故障之前，主人试图给这个仿生人换芯片。”
李柱延冷笑了一下，这些财阀的玩法混乱。换了记忆芯片和情绪芯片相当于换了个人，很多人追求刺激会常备不同种类的芯片在家，或者干脆格式化芯片内容以求每次相处都有新鲜感。
“这个主人家里好像有两只...两位仿生人。”警察补充，“今天另一位被带出去了，她们两个好像经常会被交换芯片。”
“嗯，知道了。” 李柱延应了一声，他四处巡视了一圈，目前只有这些猜想是没办法梳理清楚案子背后的情况的。
仿生人作为人类资产的一部分，也有相关的法律去保护他们不被伤害，在人类的基础权益上要对仿生人维持基本的尊重。因此李柱延有时候也会接收到仿生人相关的案子，但没有哪次让他这么心慌过。
不知道金泳勋的故障修好了没。李柱延站在高到看不到地面的落地窗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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