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假日不工作

　　「她是你妹妹嗎？」說話的是阿占。

　　日南沒有回答，他只是有點懊悔，為什麼開始的時候沒扮作看不見阿占和天使。

　　「喔……她正在和Andy玩啊！會不會看得見我們呢？」

　　阿占有點緊張，但日南的妹妹曉南看來毫無反應。

　　阿占故意在曉南面前擾擾攘攘，後來還把臉貼得有夠近的，曉南還是毫不察覺，繼續和Andy在玩。而Andy不知是習慣了還是什麼的，也沒像開始時對著阿占和天使猛吠。

　　「咳哼！」日南乾咳了一聲，示意阿占不要亂來，接著從沙發站了起來，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阿占則穿過房門，飄進日南的睡房。

　　「你就不會一點禮貌嗎？」日南問。

　　「難道還要鬼魂敲門不成？」阿占說。

　　「我是說，你怎可以隨便闖進別人的家，還有我的睡房？」日南有點火大。

　　「反正我是鬼，你拿我沒輒啊！」阿占說。

　　「天使也一樣嗎？」日南轉向天使說。

　　「喔……我不一樣，我進來只是一種形態，反正就算我在外頭，裡面發生什麼事我還是清清楚楚的。」天使說。

　　「話說回來，我到底該怎麼稱呼妳？總不能天使天使的喊個不停吧！」日南問。

　　「名字什麼的沒所謂啦！若一定要的話，就叫我Angel吧！」天使，亦即Angel說。

　　日南忽然明白，為什麼人們叫那些神經病的做「神神化化」，什麼鬼、什麼神，都彷彿少了哪根筋，叫他頭大。

　　「為什麼他妹妹看不見我呢？」阿占問Angel。

　　「原因有很多，我一時也解釋不來，總而言之，她就是看不見我們。」Angel說。

　　「你們能靜一靜嗎？我要睡了。」日南說。

　　阿占和Angel只好飄到屋外，繼續他們的話題。

　　翌日。

　　「早啊！」阿占向睡眼惺忪的日南打招呼。

　　「早啊！」日南應了一聲後，才發現問題，遂問阿占：「現在是大白天啊！你不是鬼魂嗎？為什麼還事無忌憚的在這？」

　　Angel搶著答：「這都是凡人對鬼魂的誤解，其實鬼魂並不怕陽光，大白天也存在啊！」

　　日南覺得遇上眼前的這兩個傢伙已有夠神奇了，其他細節反而不會難於接受，遂再沒追問(或說成「理會」更正確)，逕自用他的早餐，梳洗過後便出門上班。

　　回到公司，人不多，日南一如既往先往每朝早也會在公司吃早餐的阿May寒暄幾句，之後才走到茶水間沖一杯茶或咖啡。

　　泡一杯茶的時間過去，阿占飄了進來，問日南：「剛才的是誰？你和她很熟的嗎？」

　　「和阿May談不上很熟吧！只是隨便敷衍幾句的同事罷了。」日南說罷呷了一口加了方糖的紅茶。

　　「剛才你走了之後，我聽到她和另一個人說起你的壞話呢！」阿占煞有介事的說。

　　「是嗎？」日南說得輕描淡寫，沒有追問。

　　「你不想知道她說了什麼嗎？」阿占有點詫異。

　　「不想。」

　　「為什麼？她可是在你背後說你啊！」阿占不明白。

　　日南想了想，才說：「你出來工作過了嗎？」

　　阿占搖搖頭，說：「有關係嗎？」

　　「連暑期工或者兼職也沒有嗎？」日南又問。

　　「都沒有。」阿占再一次搖頭。

　　「怪不得。」日南停了一停才說：「你還真幸福。」

　　「你還未答我的問題啊！」阿占帶點不忿地說。

　　「你知道辦公室裡最多的是什麼嗎？」

　　阿占再一次搖頭。

　　「最多『是非』啊！若要將全部都聽進耳裡，你知道要花多少時間嗎？」

　　「誰要你將所有都聽進耳裡，聽有關於自己的就好。」阿占不服氣地說。

　　「嗯……反正她不是我的誰，她說什麼我才懶得理。況且……就算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麼。別人要說什麼就由得他吧！有些人喜歡將事非當人情，但我不喜歡。」日南說罷，提著紅茶返回自己的辦公桌。

　　阿占並沒有黏著日南不放，反正在辦公室裡，日南不好與他交談，他索性四處看看，收集了不少情報，並以此為樂。

　　日南昨晚睡得不好，他整晚有種被監視的感覺，碰巧今天特別多功夫，好不容易捱到午膳時間，已是呵欠連連，疲倦得緊。

　　同事們都出外用膳去了，日南則拿出準備好的飯壺，開始狼吞虎嚥，希望盡快將午飯KO了，再爭取時間午睡一會。

　　阿占見辦公室的人都走得八八九九，又開始與日南說話：「哈，辦公室果然是非滿天飛呢！你知道我剛才聽到什麼嗎？」

　　「別說！我不想知。」日南繼續吃著午飯。

　　「你就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嗎？」阿占有點不忿。

　　「沒有。」日南繼續吃飯。

　　「你對我的態度就不能好點嗎？你沒有話想和我說，沒有想知的事情嗎？」阿占幾乎就要咆哮起來。

　　「那你想我和你說什麼？」日南終於擱下了鐵製的飯匙。

　　「問我些什麼吧！」阿占對日南肯面對自己，感到有點稱心。

　　「你叫什麼名字？」

　　「陳永占。」

　　「今年多大？」

　　「十九歲。」

　　「什麼星座？」

　　「你就不能問些較深入的嗎？」阿占火大地說。

　　日南想了想，才笑說：「那麼，有一個農場，雞的數目是鴨的四倍，鴨比豬少九隻，鴨加豬的總和是六十七，問你全個農場的動物加起來有多少隻腳？」

　　「這是什麼問題啊？你給我認真點！」阿占終於火氣大爆發。

　　「怎麼，你沒有看過『國產凌凌漆』麼？」日南有點難以置信。

　　「才沒有。那是什麼鬼東西？」

　　這一剎，日南不禁有點感慨，畢竟自己年老了嗎？難道自己已與年輕一輩脫了軌？日南曾經以為，「國產凌凌漆」該是身為香港人必定知道，屬於周星馳的經典搞笑片耶！

　　「來，問得到題點。」阿占說得認真。

　　「你是怎死的？」日南問題出口才覺不對勁，不是有很多鬼故事，說不能問那些冤魂、死不瞑目的死因嗎？只要怨靈們稍不稱意，隨時發起飆來。

　　阿占一怔，沒有作聲。

　　日南刻下有點怯意，大概不是因為他膽小，而是因為傳統遺留下來的強烈意識使然。

　　「我不記得了。」

　　阿占的答覆令日南啞口無言。

　　「該說，我不知道。」阿占接著解釋：「當我知道我自己死了時，一切都已改變，而Angel已在我身邊。」

　　日南以求助的眼神望向一直在旁沒有作聲，亦無所事事的Angel。

　　「喔……對鬼魂來說，這是很普遍的事，因為在很多情況下，死亡也是突如其來的，那場面太震撼，衝擊了記憶，變成一遍漆黑，事後就想不起來了。」Angel說起來就像解釋為什麼咖啡加了糖會變甜般平淡而簡單。

　　日南有點失落，連自己怎麼個死法都不知道，不是太可憐了嗎？

　　Angel彷彿看穿了日南的心思，續說：「其實人都死了，還記著自己怎樣死幹嗎？」

　　「說得也是。」話雖如此，日南心想，有天堂可上的話倒說得過去，下地獄的呢？會有什麼想法？

　　Angel又說：「其實阿占一直沒有問我，他想要知道的話，告訴他亦無不可。」

　　「啊？說來聽聽吧！」阿占把自己的死因看得可有可無。

　　「是交通意外。」Angel只交代了事件，還未講述詳情。

　　日南聽罷阿占的這個死因，驀然感傷，覺得這樣的一個十九歲青年，因為一件交通意外而失去了寶貴的生命，多少有點可惜、有點無辜。

　　日南開始有點同情他，心底萌起了一個念頭：「也許，我真的該幫他這最後的一個忙。」但，瞬間過後，他又提醒自己：「這個想法似乎不太對。有哪個人的離逝是不可惜的？又有哪個人是死有餘辜？『死亡』本身，不是一個值得或需要幫忙的理由。」其後，Angel的補充更令日南確信此點。

　　Angel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本筆記簿，翻查了一下，才陳述：「那天他因遲了起床，所以趕著跑去車站乘車上學，衝過紅燈時剛有貨車駛至，但他戴著隨身聽耳筒，沒有聽到貨車響號，就這樣撞死了。」Angel翻前了一頁再看看，又補充：「遲起床的原因則是之前一晚玩網上遊戲至深夜之故。」

　　日南聽得瞠目結舌，問：「這樣還能上天堂嗎？」

　　「可以啊！因為他填寫了器官捐贈卡，遺愛人間，功德無量呢！」Angel笑說。

　　日南打從心底呆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看在我這點功德份上，就幫我個忙吧！」阿占說。

　　「也不是我肯不肯幫你，而是幫不到你。首先，已證實了Andy未能幫其他人見著你。」日南說。

　　「不試試又怎知道呢？」阿占堅持。

　　「好，你說你答應過和婷婷在除夕夜倒數，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是十二月二十一日啊！要完成動物的檢疫你知道要多少天時間嗎？根本就辦不到。」

　　「那，就只你過去吧！你帶我去台灣吧！去見一下她又好，找到她陪在她身邊倒數也好。」

　　「不用Andy的話，你自己去不就好了嗎？你不是會在天空飛來飛去嗎？」

　　「不行的，鬼魂有一定的活動範圍，不是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況且我現在已依附著你，只能跟你四處跑。」阿占解釋。

　　「真的嗎？」日南向Angel尋求確認。

　　Angel點頭。

　　阿占又續說：「最重要的是，只有你才能證明我的存在。」

　　「怎樣證明？難道說：『我有陰陽眼，會見鬼，現在阿占就站在妳身旁。』這樣嗎？她不以為我是瘋子才怪。」日南說。

　　「細節容後再想，只要你答應我就成。」阿占說。

　　「答應個屁。」日南才沒這麼容易妥協。

　　阿占也不妥協，不斷纏繞著日南，日南只好向Angel求助：「妳就不能早點帶他昇天嗎？」

　　「不能啊！」Angel直認。

　　「所有要上天堂的，若有心願未了，都要等他們完成了才升天嗎？」日南說。

　　「不，不是這個原因。」Angel說。

　　「那是什麼原因？難道上天堂還要排隊嗎？」日南隨口說。

　　「喔……雖不中，亦不遠。碰巧這幾天是天堂的假期，入境那邊沒人工作啦！所以要稍等一下。」

　　「天堂也要放假？那地獄要放假嗎？」

　　「地獄就沒有假期了，要不然趕不及趕那些惡鬼下去就麻煩了。」

　　「所以，天堂的假期什麼時候才結束？」

　　「十二月三十一日，到了元旦，天國之門重開，就會將久候的人迎進伊甸園啦！」Angel興奮地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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