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酒行 - 第六十六章-高不勝寒

　　石柱上高與地面之間，距離不足五尺，但對於此刻的朱青書來說，猶如萬丈深淵。

　　掉下去的瞬間，彷似蒼穹逆行，萬物歸空。

　　賴鳳翔的一劍「鳳翔萬里」雖殺不死他，卻也教他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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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本為真龍之子，奈何命運使然，被玩弄於王族朝野間。

　　貴為王子，卻注定永世得不到權位。怎樣苦心經營，到頭來只是王族下的一位掛名小王爺。

　　含恨為母報仇，踏上雪恨之路；

　　不惜放下身段，拜入武林之下。

　　為達目的，那管朝起暮時、四季流轉亦勤加苦練。

　　可當劍法成也，機會來也，欲一出手以吞武林各門各派，成就朝野以外的一頭真龍霸主之際，竟是亢龍有悔⋯⋯

　　自以為天子真龍，卻遺忘龍生九子。本王只是當中的睚眥嘲風，非所謂的真龍後人。

　　結果虎落平陽於人間，落得狐狼圍剿而吞噬。

　　紫微主命又如何？得不了左輔右弼之相扶，難逢機遇命數之交會，終落的一敗塗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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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石級上的朱青書，緩緩的睜開眼睛，直視艷陽高照。內心之不甘，與上蒼的表現形成極力的反諷。

　　老天爺啊，你到底是怎樣的意思？

　　本王敗北，祢竟晴空萬里。

　　是嘲笑本王之失敗，或是祢只為他人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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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或⋯⋯祢從不以世人為主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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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啊，要皇天在上，豈讓我母后含恨慘死？

　　又會容許萬物蒼生，肆意殺戮，塗炭生靈？

　　如蒼天有道，何以成王敗寇，叫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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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犧牲一切，卻換來一無所獲。

　　最後連王爺的爵銜，將化為烏有，還剩下什麼？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本王窮盡畢生的奮鬥，到頭來只成一個一無所有，怨天尤人的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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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兄！」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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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為朱青書擋下熱毒的炎陽。

　　任一個人再怎樣蓬頭垢面、落難世間，身邊總會有著對他不離不棄之人。

　　「舒兒⋯⋯蘭兒⋯⋯」朱青書從聲音中辨別兩人。

　　「沒關係的，只要命還在，就可以捲土重來！」羽宮蘭手握手，鼓舞著朱青書說。

　　「哪怕一無所有，吾願伴君至死不渝。」張晴舒將朱青書的頭放到自己懷中，雙手輕撫臉頰柔聲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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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在賴鳳翔眼中，此刻的光景竟讓他這一贏家，內心泛起敗北滋味。

　　武藝勝過了，但於情場他依然不敵。

　　總是尋覓幸福美滿之人，殊不知早已在別人羨慕的美滿人生當中。

　　更甚，冥冥之中，屬於賴鳳翔的歸屬不在於此。

　　這樣一想，又何來成敗得失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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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還有你倆相伴嗎？」朱青書眼光漸漸找回光芒，凝視眼前兩位紅顏知己，恩惠的漸露笑容。

　　「當真能與本王生死相隨？」朱青書再三確認。

　　當中，羽宮蘭似是看出端倪，猶疑不決。相反張晴舒斬釘截鐵，立馬應道：「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朱青書聞這回應，嘆息曰：「足矣。」

　　還未讓兩女來得及反應，又聽賴鳳翔一聲急呼：「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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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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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將畢生最愛抱於懷中，何需一走而退？

　　這想法剛泛於張晴舒腦海同時，才驚醒自身已被擊退至賴鳳翔懷中。

　　定睛一看，昔逢愛郎朱青書拼盡餘生精力，打退自己投至敵人懷中，並執起斷劍刺穿身前情人⋯⋯

　　紫刃入，紅刃出。朱青書於彈指之間，趕離張晴舒之時，一劍刺穿羽宮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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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羽宮蘭含血吐問。

　　「因本王不甘被人所負⋯⋯」說畢，朱青書一劍抽出，再將斷劍架於頸項之上。

　　「謝謝。」古有項羽烏江自刎、寧死不屈，出於無面目再見江東父老。今朱青書持劍了結殘生，乃源於愈在高處，愈難承受墜落之苦痛。

　　本生為王族，卻被剝奪爭奪諸君之權。流落江湖，苦心經營，又被忽然重現的刀客破夢。後尋得東山復起之機會，算計至終，到頭來只剩一場空。

　　幾經周折，跌跌撞撞，爬起來又被壓下去。原以為一躍龍門，不再苦楚中輪迴，又豈料命運弄人。

　　任餘生剩下本命與愛侶，被此殘酷世道折磨得死去活來，哪有繼續活下去的動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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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朱青書，他恨上蒼給予他貴族之身份，但又不給予應有的待遇。

　　反之，要他獨自苦力不討好去爭取，卻最後又在他手中奪回了一切。

　　他恨蒼天，既然如此何故不一開始，便讓他作凡塵族裔。好讓他從不知貴族之美好，不用跌落時身感天地之落差。如同本應振翅高飛的小鳥，一下子被打落十八層地獄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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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願我倆來生⋯⋯於凡塵相聚。」這是他最後的一言。

　　一言過後，斷劍劃過，項上噴血，了斷殘生。

　　「青書！」張晴舒肝腸欲斷，嚎哭大喊。要不是賴鳳翔死命抓緊，恐怕已撲前一赴黃泉。

　　「青書！臭布衣，你給我放手啊！⋯⋯青書啊！」

　　若可放手，早已放開。奈何世事弄人，本該棄手之事物，竟被他人拱手推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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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岸孤影相照，殘留誰心獨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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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墜且悲吟，虎嘯亦躍騰。

　　一代「紫劍東來」落幕時，暮春城霍然站起。

　　「為其所怒，為世所悲乎？」高拔寒淡淡的說。

　　「盡是唏噓。」暮春城回首，隱約可見半開半閉的雙目中，似有淚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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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忿忿不平的眼神中，透露出對世道之怨恨。

　　隨即刀光閃現，便見問刀出鞘，將以問鼎中原。

　　接著槍尖映日，接過寒槍揮舞，盼望箇中強手。

　　高拔寒回道：「我只篤信——成王敗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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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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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最後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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