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酒行 - 第九章-殺人者死（更新於05/02/2021）

　　辰時將至，白梅山莊，中央主庭之內，三方嚴正對峙。

　　「破綻有二。」

　　江湖走到正中央，開始跟眾人細說當中原由：「其一，一個侍女盡管臉上有傷，但長年只在家中服侍主人，何需紗布掩面？要沒猜錯的話，紗布之下，遺留了兩名女子爭執的痕跡。其二，昨晚我跟藍捕頭方向錯亂，場面一度尷尬之時，白公子不但沒有詢問旁人何事，還能很快作出應對。要說你真的看不見，你雙耳倒真的靈敏啊？」

　　「既然白公子與烈家本有聯親關係，山莊亦需要烈家支撐維持，自然不會貿然痛下殺手。」

　　藍一繼續分析道：「但我們實在想不通唯一一件事情，到底你為何包庇殺妻真兇？」

　　「他可是你的夫人啊！在你落泊時候，不離不棄陪伴在你身邊的夫人啊！就算不是你下的手，也不至於替他人埋屍吧？」小捕快激動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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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呸！她不離不棄？」這時，一直溫文平靜的白星恨，眼噴怒火，放聲怒斥：

　　「就在山莊毁掉之後，她曾消失過一段時間，然後重新出現。我知道她心懷不軌，所以就算眼睛事後康復，我也繼續瞞欺眾人，裝作盲子。目的就是想弄清楚真相，果真⋯⋯這個女人回來，根本不是為了我們夫妻感情，而是聽從她父親之意，前來探取我爹《玄天問星錄》之事！」

　　「要是打算竊取祕密書錄，也不至於死吧？」賴鳳翔不解。

　　「是因為夫人她⋯⋯背住公子，與下人胡作非為！」

　　說話的是彩兒，她依然眼掛淚珠，雙眼凝視白星恨。眼神中透露出體諒，似是與白星恨說著：有些事情，不能從你口中說出，就由我代勞。

　　「可是，我不知道⋯⋯你是知道的。」說著說著，彩兒飲泣跪地，雙手掩眼，大聲哭號：「那一晚，夫人還在你面前，與男僕交歡。你為何還不作聲息，為什麼⋯⋯」

　　當下眾人都清楚，彩兒對著白星恨，絕不只有主僕之情。

　　白星恨呢？

　　淚水已沾衣裳，嘴巴張開，良久才出話來：「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在山莊毁掉、先父離世之後，妻子友人全都離我而去。唯獨只有你，我的彩兒⋯⋯你一直陪伴在側。不在意我是否盲掉，不管我是否武林名人，只有你一直都在。」

　　白星恨跪了下去，爬到彩兒身旁，捉住了她的雙手：「人在江湖尋覓的，也許是家財萬貫，也許是聲名地位。這一切我都曾經擁有過，也毁於一旦。回眸一看，我對這個武林已經心若死灰。只有你彩兒，才讓感到世上僅餘的彩光。你總對自己身份容貌有所顧忌。既然如此，我何必重興山莊，何必恢復視力？好讓你一輩子，安心留在我的身邊，又有何不可嗎？」

　　「不⋯⋯不，不！彩兒根本不值得公子為我犧牲！公子不該被我耽誤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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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大白，眾人看著眼前一對苦命鴛鴦，無不為所動容。就連人稱「鐵臉剛郎」的藍一，臉上亦流露出神情變化。

　　唯獨一人，看似不受感染。

　　「非常感人的理由。」江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線與其臉龐冰冷如霜。

　　「想幹嘛？別⋯⋯」白星恨意識不妙，起身欲想阻撓，誰不知臉門應時吃了一擊，往後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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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規矩——殺人填命！」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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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一手揪起彩兒，下一瞬間刀光一閃！鮮血從嬌花般的彩兒濺出！

　　誰也不敢相信，事態竟會發展如此。一切轉變得非常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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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再度補上兩掌，把身受刀砍的彩兒擊飛遠處。幸得白星恨反應過來，馬上瞬身飛撲接住愛人。

　　「江湖！你到底在幹什麼？」藍一終於忍不住，揚腔質問。

　　「我不是說了，殺人填命嗎？」江湖將刀回鞘。

　　「官府犯人，自有刑部和大理寺審辦，哪論到你這等江湖流氓私下行刑！」小捕快走到藍一身前，舉起鑲有金飾的黑木劍鞘，架在江湖胸前。

　　「你們官府的人真奇怪，捉拿兇徒之後，也會判其死刑。既然如此浪費時間，讓江某一刀除害，不是更有效率嗎？」

　　「死刑是否，不輪到你說！武林江湖，並非你的江湖！」藍一一手推開小捕快，走到江湖面前：「江氏湖兒，你犯下殺人罪，請速速就擒！」

　　兩人差之毫釐，面對而立。藍一個子明顯比江湖高出一個頭顱多，身形更比江湖雄厚，猶如巨石與豆子的對比。

　　「要先問過我的刀了！」江湖絲毫不退卻。

　　「刀？什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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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刀。」江湖把刀放置左腰間。

　　「問刀？問道？」藍一疑惑，慢慢放眼到這奇型的兵器上。

　　「既然你問了，它便是問刀。」江湖的手輕撫刀鍔。

　　「要我不問呢？」藍一把眼光移回江湖臉龐。

　　「它便去問道。」江湖也以眼神回應。

　　「以刀問道，以道使刀？」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一刀斷恩仇，得道使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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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拾起道刀，以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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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一說：「也就是說⋯⋯」

　　江湖接話：「我倆決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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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颯——　噹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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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剛落，刀光再度亮起！

　　藍一雙臂交疊，以拳甲擋下瞬間一擊，並起手雙拳回攻！

　　江湖以刀橫至，硬生截下重拳，退後數丈。

　　藍一先嘗甜頭，得勢絕不饒人，一躍而起，連還轟出數多招拳法！

　　拳勁密集如暴雨迎面！

　　江湖一擋一斬施其刀，藍一一閃一劈還其拳！

　　刀拳交擊，雙方互有攻守。使原本只有燭光殘影的主廳，在刀與拳甲碰撞之下火光四濺，閃起一處處刺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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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爺！」

　　剛過十多招，眼前江湖與藍一勢均力敵，在旁的小捕快也按捺不住。

　　「嗨，別忘了我們。」

　　就在小捕快欲想衝前協助之時，一把沒有開鋒的長劍，就輕吻在他的頸項之上。

　　是賴鳳翔。

　　在場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有如此快如鬼魅的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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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公子，怎麼看？」禮義廉從袖口中取出金創藥，放到白星恨手上。

　　「你是指⋯⋯？」白星恨此時臉上沒了任何恨意，餘下的是一臉茫然，望著躺在懷中，經已止血氣且脈穩定的彩兒。

　　「人已經‘死’了，無謂去追究。靜心下來，一同賞析戰局吧！」禮義廉張開扇子，風騷得意的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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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記重拳，「噹」的一聲，把江湖轟出中庭之外。

　　江湖以刀架在身前，站穩住腳步，臉上依舊春風得意。

　　藍一大步邁進，一身肌肉橫練的身驅，漸變成通紅的膚色。

　　「是湛瀘派的‘爐火純青’內功？」江湖驚愕，發現到藍一真正隱藏的實力。

　　「好一個江氏糊塗兒，自我出山之今，除了榜上高位於我的人，你倒是第一個把我讓施展出本門內功之人。」

　　「哈哈，謝過藍大捕頭誇獎了！」江湖把刀一揮，左手攤出，以示請出手。

　　「給我歸降！」藍一喝的一聲，將內力運至全身，再度向江湖擊出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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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第一招，要不是拳甲擋下斃命一刀之外，江少俠早就在藍大捕頭的第十一招‘泰山壓頂’，雙拳居高臨下撲殺而至時，找到當中破綻，一刀穿胸。還有半晌之前，第二十四招中，藍大捕頭的‘愚公移山’拳肘並施之下，橫刀擦身而過，本可直取首級。」

　　旁人眼中的白星恨，目不轉睛、細心留意戰況，一邊觀看一邊分析。看似平淡無奇，實質內心泛起無數波瀾。

　　「但是他並沒有這樣辦。」禮義廉笑說。

　　「因為⋯⋯不該死的必須死，該死的不能死。」白星恨齒唇緊合的說。

　　「唉⋯⋯這就是當今武林的臭事。要不是看在友人份上，本公子我絕不蹚進這淌渾水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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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中觀賞，前門搏鬥。轉眼間雙方已互拼二十九招了！

　　「何故⋯⋯刀下留手？」藍一不笨，早已察覺問題。

　　「你早該知道，也該早點罷手。但看來，是我猜錯了。」江湖左手拇指壓下食指，用中指撫摸自己眉毛說。

　　「若是一般江湖比武，我早已認輸。奈何公職在身，要不能擒下閣下，我只能以死謝罪！」

　　「不錯不錯！要是六扇門旗下，每個都像藍大捕頭有此風骨，當今朝政便不會如此敗壞。」

　　「朝政敗壞，只因有你這些胡作非為的傢伙！」

　　說到這裡，江湖意識到藍一再度把內力催谷至更高層次。除了膚色更為通紅，身上也散發出霧氣，異常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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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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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藍一運起拳勁，準備與江湖再戰三百回合之際，一旁中庭的窗戶乍然破開！

　　一個身影狼狽落地，是身穿布衣的賴鳳翔！

　　「我朱青書不出手，你們真當我是嘍囉？」接著，小捕快從破窗躍到，見其手執長劍。

　　一把劍身泛紫，劍飾金碧輝煌的劍。

　　「早跟你說了，不開鋒的劍砍不傷人。你看，小子都不受你威脅了！」禮義廉撥動手上的扇，淡然地走出來，絲毫不擔心賴鳳翔景況。

　　「哎喲，我們的賴布衣竟成淺水游龍呢！」江湖也吃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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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書快退後！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一爺放心，青書很快收拾這個江湖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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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騙子？」雙眼一直眯細的賴鳳翔，現正張開雙目，怒投朱青書。

　　「怎⋯⋯怎樣？別以為你瞪大雙眼，小爺我就會怕你！」朱青書戰戰兢兢的說。

　　「不開鋒的爛劍？淺水困蛟龍？」賴鳳翔喃喃自語，似聽不見其他聲音。

　　「糟了糟了，看來你們六扇門的人從未聽過，眯眼的傢伙，都是怪物呢！」江湖把刀扛在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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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紫劍東來，哪怕你區區一個市井布衣！」

　　朱青書口不承認，架劍於左臂之上，存力在下盤之中，吐氣一躍而上！

　　一招「紫劍東來」，劍勢似是單一，內帶暗湧流動，配合劍身紫光迎風撲至！

　　「這叫作劍嗎？」紫劍近在咫尺，賴鳳翔依然紋風不動！

　　劍尖已到！朱青書卻感受不到擊中敵人的觸感⋯⋯

　　眼睛一眨，賴鳳翔的身軀已消失在自己眼前，換來的是，一個又一個鬼魅如風的身影在自己四周穿梭！

　　接下來的一剎間，朱青書瞬即感到自身神庭、鳳池、膻中及肩井四個穴位，以及四肢遭受重擊！

　　還未來得及反應，身體已不受控制倒臥在地上。

　　昏迷前一刻，只見到賴鳳翔站在遠處，嘴上喃喃地道：「我已經避開腰骶要害，安心睡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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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書！」

　　藍一現已怒火中燒，不單止膚色，就連同雙眼也變到火紅般灼熱。

　　「江湖，藍某本來還欠你兩條賤命，但現在非拼死一戰不可！你的恩情，來世再度相還吧！」

　　言下之意，非敵死便是己亡。

　　藍一使勁將雙臂互碰，拳甲應時碎裂掉下，擲到地上形成兩個陷坑。

　　光露出來的雙臂，比起藍一身體更加赤紅光滑，上面肌肉沒有多餘瑕疵，指骨突出且堅挺，彷如是一雙為殺戮而生的拳頭。

　　「當今武林中人，都以為我這雙拳甲是用抵擋兵刃之器，實情是用作保護犯人，不被我下重手而殺死！今天，藍某感激姓江的你，讓我破戒了！」

　　殺氣聞風撲至，江湖一收平日嬉皮笑臉，一改嚴肅認真的態度。

　　江湖將刀鞘擺到左側，再把刀收回鞘中，右手輕按到刀柄之上，下盤沉身立穩馬步，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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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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