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辭星海 - 第五天 - 住院的那些事

這是一個我住院期間的故事，那時我割掉了膽囊，恢復了大概一週終於比較能下床走路，既然能走路那便有了作怪的念頭。

這時我的手還插著軟針。

每到半夜醫院都會嚴格管制，特別是病人，特別害怕病人逃跑似的，對陪病家屬則不會。不過在嚴格的規定都有其漏洞，我將自己的手圈藏於袖中，對警衛示以陪病證，表示我是家屬，警衛自然沒有囉嗦阻攔。4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1V6hnfCXW

我到了樓下，將那屬於青少年時期的味道—香菸拿出，點燃就是一頓猛吸（吸菸將誤您一生，切勿效仿），當時有兩位病友也在外頭吸菸。

這時我的手還插著軟針。

一陣閒聊才知道，五十多歲的陳大哥因為喝醉了酒，搭計程車回家時下車沒有踩好，加上他的褲管被車門夾住，計程車開走時輾碎了他的腿。所以警衛看到他要出去抽菸時，也不是特別擔心他走遠。

另一位，四十多歲的林大哥說是淋巴癌第三期，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概念，但他骨瘦如柴，屁股幾乎沒有肉，坐在有椅墊的椅子上每每都會留下兩塊骨的痕跡。他住院非常久，久到警衛根本懶得去攔他，除此之外他每次抽完菸都會買罐麥香紅茶請警衛喝。

我住院住了將近一個月，天天都能遇見他們，本來當作是萍水相逢，不太有什麼值得記錄的地方。偏偏在出院的前一晚，分別在兩個時段與他們有過那麼一段談話，在此簡單扼要和大家分享。

這時我的手還是插著軟針。

陳大哥：「弟弟你幾歲？」

「三十。」

「有沒有交女朋友？」

「不算有，跟別人跑了。」

「喔，那不錯。」

「啊？」

「我說『那不錯』。」

「哪裡不錯？我他媽痛的要死，她在跟別人爽。」

「看開點啦⋯⋯我住院已經住了六十多天，我的腳是粉碎性的，我老婆天天下班都來醫院照顧我，我錢賺不多已經誤了她的人生，現在又給她精神上這麼大的折磨，如果她能跟人跑，我還感到欣慰一點，因為我沒法再正常走路了。」

我沉默了，他繼續說：「我不知道你割膽會影響什麼，可是當你在拖累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會希望對你好的人可以離開你。」

「嗯⋯⋯。」

「如果你出院了，身體還行就把人家再追回來嘛！」

「啊⋯⋯那就不用了，我感覺有你這樣的想法心情好很多，離開的人就離開吧！我很怕再回來時是兩個人。」

「呵呵呵⋯⋯靠妖！」

林大哥：「帥哥，哪時出院？」

「明天。」

「是喔！這麼剛好，我也是明天出院。」

「喔？大哥你的病可以這麼快出院的嗎？」

「我做完化療啦，可以回家休養，啊之後會不會再進來不知道。噗⋯⋯會不會再出去也不知道。」

「嘖，別這樣想嘛！癌症好的案例也不是沒有呀。」

「是沒錯啦！但我還在抽菸。」

「那你⋯⋯？」看了看他手上的菸。

「不可能的，反正我就是一個人，沒拖累任何人，我的家人都在美國，他們都不知道我現在這樣。」

「那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呢？」

「關係不好啊！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不過⋯⋯不要讓他們知道也好，因為他們知道了⋯⋯也就那樣。」

「還是會難過的啊。」

「是啊，那幹嘛要讓他們知道？反正我離開家，自己創業打拼，要玩的也玩夠了，該經歷的也不是沒有，其實我沒有對接下來的日子有什麼特別的期待。」

「嗯⋯⋯。」

「不過我覺得像這樣抽菸聊天就很自在，不想連這最後的消遣都被剝奪。」

「也是，我自己都沒戒菸了，實在不知道勸你。」

「唉呀！你想勸我也是因為你希望我能多活些時間，如果你能有這樣的情懷對一個陌生人，那為什麼不能這樣對你自己？」

「嗯⋯⋯。」

「總之，出院後還是要保重，別跟我一樣，如果還沒玩夠的話。」

「好⋯⋯。」

「哈哈！好啦！今晚特別冷，我先回病房了。」

「好的大哥，珍重再見。」

「希望不要再見，因為我還是會常跑醫院，所以珍重啦！」

護理師：「伍先生，你又跑去抽菸！我很好奇你到底怎麼出去的，樓下不是有管制嗎？」

「嗯⋯⋯我告訴妳之後，妳會不會透露出去？」

「好啊，你說來聽聽。」

「還是不要好了⋯⋯我怕其他病友痛苦。」

「放心啦！保證不會，而且你明天就出院了，我又管不了你。」

「那還是算了⋯⋯。」

「齁！不會透露啦！我自己也有抽，別怕，快點！我純粹好奇。」

「我用陪病證假裝是自己的家屬⋯⋯。」

「原來還有這招⋯⋯。」

「欸！大姐！妳答應我不能講的喔！」

「哈哈！知道啦！恭喜你明天出院。」護理師說完，將針筒對向軟針孔，抗生素冰涼如清泉，回想起兩位病友大哥的話，隨著漸漸注入的藥劑一同⋯⋯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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