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辭星海 - 【第二期】第二十一週 — 被沈黙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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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心翼翼地把書架上的「馬Ｘ斯經濟思想」和「Ｘ主席就是我心中的聖光」兩本書挪開，把中間的一本字典拿下來。它實際上是個鐵盒，被我弄成字典的模樣藏在書堆之中，確保國安人員登門造訪也不會輕易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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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緩緩地打開鐵盒，裡邊是一本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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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的城市從不知何時起，私藏筆記本都變成了可以判處終生監禁的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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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實施「國土安全法」的時候，明明政府說只有一小撮人受影響的。當軍警把經常在議會鬧事的反對派拘捕時，我甚至曾經走上街頭揮動旗幟表示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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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隨着反對派一一落網，城市中的反對聲音仍然沒有靜止下來，警察於是繼續拘捕、打壓異見人士。接着政府再把議會改革、將所有反對聲音踢出政制、限制傳媒報導、驅逐外國組織、然後又再大量拘捕異見人士。不到一年，反對派人士逃命的逃命，入獄的入獄，他們的工會被逼解散，領袖潛逃海外，反對勢力一下子土崩瓦解，就連中間派的人士都開始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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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會已經回復穩定——政府是這樣宣傳，而當我也正以為是如此之際，政府卻繼續以國安之名收緊各方面的自由，他們一邊說社會已經很和諧，一邊卻說要揪出潛伏在市內的「外國勢力」。警察繼續大規模搜捕，政府開始煽動群眾互相舉報，派遣秘密警察到社群當中，確保沒有人私下「煽動」其他人反對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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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舉報得獎賞，意志即囚牢——是今年政府大力宣傳的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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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瞬之間，「國家安全」充斥着我們的生活，我們連私下跟朋友談論政策都有被捕的風險。不久之後，政府正式禁止人們用自己的意志寫下任何文字、說任何說話，他們說因為個人意志也是對「國家安全」的重大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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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工廠拿回來的炭塊在筆記本上書寫，寫着今天發生的事，寫着今天想過的古怪念頭，我不斷的寫，儘可能的把事情記下來，像是生怕明天去一趟工廠回來，我就會失去所有記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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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只是一個齒輪，也許，我們只是社會上的一顆齒輪。齒輪不配有自由，然而我卻渴望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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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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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寫到那一句，門口突然傳來門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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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覺得，這只點了一根蠟燭的客廳陰暗得令人毛骨悚然，門鈴聲音令我直打寒顫，我不小心把筆記本掃到地上，響起了紙頁拍打的聲音。我連忙拾起筆記本，攝手攝腳地把它放回鐵盒，再把鐵盒放回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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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我暗暗自咐，背脊流着冷汗，要是門外是國安人員要來突擊檢查，剛才的紙張聲音一定會令他們懷疑，如果要搜屋，我必然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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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小伙子有你有煤炭嗎？天氣好冷，這小區又停電了，我把能燒的東西都燒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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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長吁一口，如釋重負，聽這沙啞的聲音就知道是住在隔璧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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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開了門鎖，半開門扉，走廊一片漆黑，那個臉色蒼白的老邁女人探進頭來，我家裡的微弱燈光才映照到她瘦弱的臉龐，我看她怪可憐的，便從客廳的一旁拿了兩根木炭和一些蠟燭給她。這些都我偷偷從工廠拿回來的，雖然我也所剩無幾，但若不幫助她，也許她過不了寒冷的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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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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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這年頭誰都不夠吃，我有食物的話早就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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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我兩天沒吃飯，東西拿不動了，你能幫忙送到我家的客廳嗎？送到客廳那邊放下就好，我自己會生火。」婆婆疲倦以眼神仰視着我。我心想，算了，送佛送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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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把任務完成後，我回到自己的公寓，關上門再上鎖，然後走到書架前去確認那個鐵盒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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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鐵盒已經不在，在「馬Ｘ斯經濟思想」和「Ｘ主席就是我心中的聖光」兩本書中間，兀突地出現了一個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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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汗直冒，環顧四周，看不到屋子裡沒人，但卻嗅到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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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奪門而出，我知道要是再留在家裡，我就只得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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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衝出走廊之後，看到剛才的那個婆婆站在外邊，有一個軍警為她送上食物和燃料，而另一人正在翻閱我的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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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寓的大閘傳來急速的腳步聲，似乎是國安人員已經到了，而我的公寓裡潛伏的另一個人從我後方把我扣住。我知道已經無路可逃，頓時雙腳一軟，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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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你是齒輪，你生來就是要擔當社會的齒輪，要是你連齒輪都不願當的話，就只能去當廢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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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眼前的軍警不懷好意地笑着對我說，這是我在被送上法庭判處十年監禁前，在自由世界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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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才發現離了題，題目原來是要寫愛情／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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