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辭星海 - 【第二期】第十九週 - 蟲子

八月三十日晴

　　今日坐車離開了大樹鄉，奶奶給了我幾大箱剛摘來的蔬菜，二叔和三叔幫忙裝進後車廂裡，要我帶回家裡給爸媽嘗嘗。

　　不過，他們工作那麼忙，哪有時間回家吃飯？

　　當然我沒有把這句心裡話說出口。

　　雖然之前一直抱怨村子裡娛樂很少很無聊，但在坐到車上的時候，大概是被送別的氣氛感染了吧，我竟然有些不捨。

　　嗯，下一次假期再代替我不孝的老爸，來探望奶奶好了。

　　在車子穿過彎道，駛上公路後，我看見遠處有一片黑雲朝山裡飄去。奶奶他們這幾天不停叨念著河的水位比以往要低，眼見現在雨要來了，我不由得為他們鬆了一口氣。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SA74Rr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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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日晴

　　原來那不是雨。

　　三堂哥說，我在新聞上看見的畫面都是真的。

　　新聞上出現的專家說，那些蟲子是蝗蟲的變種，他們給它們起了一個很複雜的學名，然後告訴大眾，只能等它們吃飽了，然後飛到下一個地區。

　　專家推測，它們會到西方去，那裡的國家今年豐收，對蟲子來說有更豐富的食物。

　　而且，蟲子一般很短命，因此這場蟲災會很快結束。

　　但是對於村子來說，傷害已經不可挽回。

　　三堂哥說，村子裡每家人都損失慘重，有些勞動力不足的農戶早前特地從村外聘了人來協助收成，現在卻眼看著連薪水也付不出來，生計無以為繼，若政府沒有補貼計劃，可能他們冬天便得到城市打工糊口。

　　我聽著三堂哥在電話那頭歎氣，不知如何安慰。

九月八日陰

　　新聞說，蟲子正在離開鄉村。

　　不太樂觀的是，它們的數量增加了許多，估計接下來會造成更大的破壞。

　　但是，人類對解決蟲災並沒有什麼好辦法。

　　它們出生、進食、繁衍、死亡，生活過得要比人們簡單得多。

　　今天宗教課上，老陳說起出埃及記的故事，並提到了十災。

　　他是在暗示什麼嗎？

　　我想，他是在暗示什麼。

九月十八日陰

　　假如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話，祂大概並不喜歡我們。

　　蟲子並沒有如專家推測的向西移動。

　　它們正在向市區前進，而且，看起來它們並不一定要以耕作物為食——我看見網絡上流傳的照片和影片，一路上的樹木都被啃沒了皮，草原幾乎成了荒漠。

　　今天下課之前，老陳領著我們禱告，希望神繼續賜予我們平安喜樂。

九月十九日晴

　　老爸老媽今天沒有加班，但他們也沒有跟我一起吃飯。

　　才剛回家，他們就拿著一疊資料進了書房，我把耳朵貼在門邊聽，卻聽不見任何東西，我猜他們可能是盡量壓低了聲音。

　　既然是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回家裡來呢？

　　在研究室繼續他們的工作不是更好嗎？

九月二十一日雲

　　我愈來愈害怕了。

　　爸媽在昨天上班之後，就一直沒有回家。

　　他們只是在昨晚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要我鎖好門窗，早點睡覺。

　　今天睡覺之前，我看見天空有一大團黑色的雲。

　　也許那不是雲。

九月二十二日？

　　好多蟲子。

　　我不知道今日天氣如何，窗子上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的蟲子。

　　幸好我聽了老爸老媽的話，門窗關得很好。

　　但不幸的是，手機沒有訊號。

　　我的電話撥不出去，不但沒法向學校請假，也不曉得爸媽的情況究竟怎樣了。

　　下午，我在翻找櫥櫃的時候發現了很多杯麵，我煮了一些奶奶送給我的菜，雖然有些發黃了，但勉強能吃得下去。

九月二十六日？

　　沒有肉了。

　　窗子依然被厚厚的一層蟲子覆蓋著，最底下的一層是屍體，但在屍體之間的空隙，我能夠看見蟲肢蠕動。

　　這幾天我一直沒有離開家裡，但垃圾卻是繼續堆積著，已經到了臭不可聞的地步，更糟糕的是，昨天我的生理期到了。

　　在和血的味道共處一日之後，我決定今天要扔掉垃圾。

　　把門打開一個縫，把垃圾扔出去——就這麼簡單的兩個步驟罷了。

　　為了安全起見，我穿上了外套，然後戴上一對乳膠手套，在乳膠手套外再套上一對洗碗手套，接著是毛線手套。

　　要是外面有蟲子要咬我，這對好看的毛線手套很容易便能脫掉。

　　我現在就出發。

九月二十七日雲

　　我昨天終於看見外面了，雖然只是一兩秒的時間。

　　全都是蟲。

　　但是，我成功了。垃圾袋順著別墅前的階級滾了下去，作為交換也有一些蟲子趁機進了屋裡，我花了好些功夫才把它們全部抓出來，碾碎殺掉。

　　蔬菜能夠吸引它們，只要放一棵在地上，它們就會迫不及待的現身，但要是我把蔬菜收起來，它們就想要撲向我。

　　所以，只要我手上有蔬菜，應該能在短時間內保障到安全。

　　但萬一我把蔬菜都吃光了……

　　不，外面的蟲子沒有食物，應該很快就會停止繁殖。等到那一天，我就不用理會有沒有蔬菜了。

　　我要忍耐，不能再吃蔬菜了。

　　杯麵還剩多少個？

九月二十九日雲

　　蟲子沒有減少。

　　隔了兩天，我又扔了一次垃圾。

　　這次飛來了更多的蟲子，密密麻麻的，大概有幾十隻。

　　雖然我幾乎把全身都裹上了，但眼睛附近還是被咬了幾口，皮膚很快就紅腫起來。

　　我把發霉的蔬菜扔給它們，這次它們沒那麼熱情了，可能蟲子也知道這些菜已不算新鮮。

　　今晚我開始了祈禱。

九月三十日

　　好冷、好冷。

　　我吃了藥，但還是好冷。

九月三十一日蟲

　　奶奶的蔬菜上長了蛆。

　　我忍不住對著蔬菜尖叫，然後拿起拖鞋拍扁了它們。

　　汁液。

　　我好想吐。

　　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神在哪裡？

　　我沒有蔬菜了。

十月？日蟲

　　傷口沒有好起來。

　　我聞到了臭味。

　　臭味是從哪裡來的？

　　我已經把房間的門關上了啊。

十月？日蟲

　　我，好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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