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記文錄 - 我，看不見，身體(3)

「媽媽，為什麼我看不見自己的身體?」

我用手摟著媽媽纖細的手碗，很溫暖，仿佛比世上任何一種東西都溫暖，禁不住想去多摸一會兒。她低頭用一雙發亮的眼睛看著我。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6oAHAAeC

「嗯？」她似是聽不清楚我說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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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度只到她的手肘邊，要完全瞧到她的臉是相當困難，必須要把頸往後彎才能看見。

望到她的臉，我突然沒有了剛才那問問題的勇氣，轉而說。

「媽媽，我長的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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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樣問？」媽媽擺了個疑惑的臉，說：「長什麼樣子？像我啊，你長得不像你爸爸，像我。」

我眨了幾下眼，像媽媽嗎？八字的彎眉，翹翹的睫毛，仿是潮中倒月的眸子嗎？還有那小扁的唇瓣合如含苞，粉透的臉頰生如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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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擺在眼前，那是透明的，我穿過了自己的手看到媽媽的顏容。

「你在做什麼？」

我嘗試把媽媽的五官套用到自己的臉上，得來的卻滿是違和感，無論我在腦海中怎麼調整眼的大小，鼻子的高低，唇的粗幼，都總覺得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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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向她尋求一個結論。「所以，我漂亮嗎？」

她聽見我說的話，悅意的展開花卉似的笑靨說。

「這是叫做帥，懂嗎?」

然後我們一同在大街上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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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身體，縱使是緣由也都不曉得。就像是一朝睡醒的自然，身體就這樣從我眼袋子裏消失，而且把我對自己的認知一併帶走。

媽媽對於我所說的話都只是以言笑帶過，覺得那些就只是小孩的童言，或許是想搏得大人的注意，作了一個誇張的理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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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法跟她證明，這是用再多的語言都不能形容得出的。

其實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可能只是件很小的事情。

我不是傷殘，能夠與人正常交談，可以看得到，聽得到，走得動，基本上跟正常人一樣生活。

因此，其實一開始我不是這麼抗拒，甚至是不在意的。

直至慢慢的，我發現自己不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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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很怪異的原因，只是被一個同學玩笑說我的臉上長了疤痕，因為我沒法判斷，所以我相信了他，以為自己臉上真的有這樣的傷疤。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0LR5m1WG2

我開始用幻想來彌補它的存在，究竟是什麼時候弄傷的？形狀是不是似雄火般的有型？我將其合理化，再把別人的形容融入到身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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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疤痕？我什麼時候說過？」

某次我開口問他，想知道自己的疤痕是長什麼樣子的，可是他卻以詫異的看著我，起初否認著有說過類似的話，但在我瘋狂描述下，過一陣子後他才終於想起。

「啊，我想起來了，疤痕哦，沒有啊，那時候我們不是一起玩角色扮演遊戲的嗎？所以我們就幫你配了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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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刻我覺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極，對啊，為什麼我會輕易相信這樣的話呢？一切都是玩笑而已。

我傻笑了幾聲，說是｢只不過問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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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由此至終，我都擺脫不了我這樣相信人，然後落得一場教人憐憫的下場，而且還更加的惡劣，難以處理。

後來，那已然成為了一種如病態般的狀況，即使是一些憑觸覺可判斷的東西，我都對他人的言論感到深信不疑。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HWErSVL2

當然眾多的話中必定存有衝突，可是我都一概表以平均的信任，但也因此發覺我的存在逐漸變得矛盾。某人說這個，另一個人卻說是那個，轉頭又有人對我說不是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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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自己是誰了，我連知道自己的權利都喪失，卻對此感到無能為力。

恐怕我一生都要活在這樣可怕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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