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 - 那雙眼

我還記得，那時是午膳時段前的一節自修課，在安靜的圖書館裡，我跟幾個熟稔的同班同學圍坐一枱，各自修行。

我當時在做功課。身為一個愛面子的懶散學渣，有問題不懂，只有兩個方法解決：一是就算翻爛書頁也要找到跟答案有關的提示，靠自己想通；二是亂填或者直接留空。但既然身邊有個同樣在惡補生物的同袍，不問又似乎太浪費。

「喂喂。」我拍拍旁邊人的手肘，成功惹起對方的關注。「這題怎樣答？」

「甚麼來的？」那個他停下抄錄溫習重點的動作，疑惑地偏偏頭，把問題紙轉成九十度角，好讓他自己看得清楚，然後喃喃地唸問題。「在手術中用激光移除的角膜部分之後，可以矯正…」

有四個英文生字選項，不過不提也罷。

「角膜在哪裡？」見對方露出苦惱的表情，我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問。

在對方沉默思索期間，我依稀想起曾經學過關於眼睛結構那點點記憶，不過因為不太肯定，又懶得多作解釋，乾脆裝作忘掉算了。

過了一會兒，他也好像想不通，惟有指指自己的眼睛。

「那你望著我的眼睛，看看角膜在哪。」他替我做真人版、一比一的「眼球模型」。

我聽到都有點驚訝，但還真的去看他的眼睛。

也許是他最近沒有佩戴眼鏡，也許是他的靠近，也許是坐在窗邊有陽光透射進來，我才可以毫無芥蒂地將視線停駐在那雙，只有近看才能察覺得出，略帶棕色的虹膜。

…那是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在短而茂密的睫毛之下，清澈得可以反射出自己的倒影。明明配上一對豪邁的眉頭，卻呈現不出銳意，反而滲透著點點和藹，令人不禁慢慢沉淪在那片難覓的溫柔中。

而那雙眼睛的擁有者，或者也是全神貫注地地盯著自己。

我後來在想，如果能用雙手或是照相機記下，為眼睛留下大特寫，將必是一幅令人感到恬靜治癒的滿意傑作。

但用文字記下，似乎也不錯。

我也得承認，我真的有幾秒看呆了，差點忘記還有功課正躺在桌面上等著解決。

其後那晚，我曾思考：究竟他是怎樣看待他眼中所看見的自己？

或許是假想敵？因為我是唯一跟他有相同選修科的人，所以把我當成想要超越的目標。

或許是討厭鬼？明天就要測驗耶，沒看到他在溫習嗎，自己還在這節骨眼煩他，就不會去翻書嗎，這是擾敵。

或許是學習夥伴？因為跟他有共同目標，可以並肩奮鬥。

他這個人啊，挺帥的，很有人緣、健談、和藹，但不經意會流露一些蠻浪漫細膩的想法。能成為他的朋友，我衷心認為這是榮幸。但要進一步呢，似乎不可能。

心動只是單方面的感受，只是一秒在你大腦來得特別強烈和突然的激盪，是甜蜜還是羞澀、是令人讚嘆還是讓人醒悟，還未趕及細味陶醉就已經殞落。感覺是美好，但那點星火還不足以令你決心行動。

人容易善變和忘記，就算留得住令你心動的那人、地、事、物，無法親身體現能令你的呼吸、心、頭腦來不及反應的劇烈戰慄感，怎麼形容曇花一現的心動也不傳神真切。

無法填補的情感落差，讓你覺得意義深遠的那點回憶，註定對別人是微不足道、無法理解的。

最後，我轉過臉去，隨便指著一個選項作為答案，希望他轉移視線，沒有注意我那張有點失禮的紅臉。

無論過了多久，無論結局是怎樣，問題的答案，還是扼殺在內心好了。

甚麼也不做，單靠一個眼神，也能激起千萬種感受，傳說中的「電眼」應該就是這個。

第一次發文，感覺忐忑別扭，請手下留情。

如果那個人看見，心情應該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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