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一次的足球人生 - 五十六、

皮球彷彿貼地刮出一條草痕，鄭奎凡的傳送力度恰到好處，與奉相慶平排的余仁海剛好早半步先觸球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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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貼近邊線，奉相慶也沒有逼近施加壓力，而是全神貫注地防範余仁海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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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忘記洪本滄的忠告：這一年以來其實很多隊伍都知道要如何防守余仁海，但失敗者十有八九都是因為其他因素而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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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場他防守時的唯一任務，就是阻止眼前這名香港小子往慣用的左腳位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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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奎凡呢球直線畀得啱啱好，余仁海拎到波，奉相慶行住但無標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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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同右路都有隊友跑緊上嚟，後面都有人接應，余仁海放慢咗少少似乎想……畀返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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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後方看了一眼，余仁海在餘光裡仍觀察著奉相慶的動靜，但其所有細微的肢體動作都仍在證明著他毫無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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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在這裡理應選擇回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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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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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作回傳，余仁海突然放低重心，猛地往左方踏出，早有準備的奉相慶也跟著他往右後方踏了一大步，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余仁海這麼做的用意是為中路打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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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才這記假動作，讓本來站位堪稱完美的奉相慶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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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向中間推入去！交畀鄭奎凡之後繼續向住中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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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換邊嗎？奉相慶第一反應是望向另一側，卻見尹仁壽沒有向這邊靠過來的意圖，按照賽前的戰術安排，他須緊跟余仁海走入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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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洙褪返落嚟補位！」奉相慶大喊讓右中場回來補位，同時自己緊跟著余仁海以限制他的行動，所幸中路防守人數充足，自己也沒有被對方擺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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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余仁海這時突然急停，又再變向往己方左路底線跑去，奉相慶見狀又要回到右路並緊緊跟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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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奎凡在中路持球沒有轉身空間，也看到余仁海在對方緊密盯防下沒能跑出有利位置，只能傳到另一邊再尋找組織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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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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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像是狐狸一樣的洞察力，敏銳地嗅到了對方球員的慌張與憂慮，鄭奎凡輕輕一笑，而站在技術區的姜仲昊也同樣帶著笑意，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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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沒被洞穿但仍亂成一團的右路防守，郭白燦自然看出了端倪。他雙手負後，在場邊低頭來回踱步，時而捏著下巴思考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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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棘手的是，眼下這個情況變或不變都有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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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那有點亂來的走動方式，確實是為全北後防帶來威脅，他轉而切入中路為邊線的隊友創造空間，這當然會令全北右中場裴賢洙帶來防守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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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首爾鐵塔的左防中或左閘是否真的要每次都插上？要知道一旦失敗，他們的後防便會出現巨大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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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別忘了，余仁海面對的可是韓國史上最出色的右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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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憑什麼覺得只要推向中路，奉相慶便無法限制甚至是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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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相慶似乎也猜到教練在煩惱些什麼，兩人視線相交時，這位前韋斯咸右閘只是向著他面無表情地伸出雙手，做了一個輕推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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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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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兩枝藍妹啊唔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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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的菜餚已被掃個清光，身旁的蕭智堯向椅背靠去並打了個滿足的飽嗝，露出腰間那與以往形象全不相襯的肚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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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已數不清這天晚上喝了多少枝啤酒，但同樣他也想不起有多久沒有像這樣三人坐在一起飲酒暢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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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足球，大家都是停不下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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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時話，早幾年……當係哋我大學畢業之前啦，嗰陣你仲Fit，有無遇過啲你真係搞唔掂嘅同齡對手？」蕭智堯突然抬起頭想了數秒，朝余仁海問道。「我記得中學嗰幾年都無乜後衛Mark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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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係無乜，係無，」余仁海笑著將嘴裡叼著的牙籤擲到桌上。「唔好話學界，嗰陣我踢港青，同隊啲後衛對我嚟講都係同雪糕筒差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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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後來的故事大家都清楚不過，高中畢業後紙鷂與阿名升上了大學，原來的足球隊眾人各散東西，加上彼此各有各的生活，已無法像以前般頻繁出來踢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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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乏鍛鍊又須體力勞動工作之下，余仁海的天賦逐漸被埋沒，約二十出頭便已泯然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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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那時候他正站在職業的門檻面前，這道壁壘的前與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因此當時余仁海只要再停留一陣子，即使是當打之年也肯定會遇上無法逾越的強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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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啦，細個淨係知道鍾意，都無諗過咩現實嘅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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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將眼前的黃湯一喝而盡，玻璃杯上滿是劃痕與水漬，可在頭頂明亮的白色光管照射下，仍清晰地映照出他們三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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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再嚟一次嘅話，會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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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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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次撞牆好靚，又係鄭奎凡分落嚟左路，余仁海接波轉身，奉相慶好快都迎上嚟啦，兩人再次喺左路一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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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姿勢、氣場等，完全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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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咗幾下假動作，但奉相慶似乎無上當，余仁海再繼續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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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變速推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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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嘭的一聲，余仁海右腳跺地往左邊推進，速度快如火箭一般，恐怕在這個聯賽中沒有多少人有信心能將這樣的進攻球員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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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奉相慶卻以同樣甚至更快的速度跟上了他，並在平排狀態下清脆俐落地出腳將皮球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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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閘線與K角位之間不是特別重要的進攻位置，而且兩隊人員處於半拉鋸狀態，即使失去球權也不會被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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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這種想要繼續一試的心態，完全被奉相慶抓住了，能看到他輕喘著氣，有點懊惱地低頭擦了擦鼻子，像是在心裡自問：「我剛才有什麼地方出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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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精彩攔截讓主場球迷再次起鬨，他們不再高喊余仁海是懦夫，而是高呼唱奉相慶的名字，像是間接嘲笑著對手的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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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落余仁海今場都係無符㗎啦，奉相慶完全係食硬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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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幾歲一樣輕鬆守住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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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本滄沒有望向旁邊正情緒高昂地叫喊著的兩名全北球迷，當然不論以名氣、實力還是今場的發展來看，會有這樣的結論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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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是觀察過余仁海足足半年的頂級球探，奉相慶也是自家球隊的王牌右閘，洪本滄可說是韓國最了解這兩名球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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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這次對決的節奏已跟之前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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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余仁海開始作出不同程度的假動作，甚至有一些連洪本滄都不怎麼見過的動作；二是奉相慶的防守姿勢看似沒有任何改變，但剛才那短短幾秒的攻防裡，能看到他有出現極輕微的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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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一面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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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之前，奉相慶恐怕都不會出腳，而是更自信地以身體撞開余仁海，順勢拿下球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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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本滄喝了口啤酒，稍微在腦海中想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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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余仁海能過他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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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便會變得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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