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個時候，呢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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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足球隊的領隊拿起遙控按下按鈕，將幕布上的動畫暫停，而那上面正將球控在腳下的，便是偶爾擔任左中場的蕭智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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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個轉身嘅用意係咩？」他朝蕭智堯看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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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看著幕布上的畫面，飛快地回想起那時候自己雙眼裡的畫面，並在幾秒內組織自己當時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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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諗住先擺脫眼前嘅威脅，然後再搵位傳畀接應嘅隊友，所以我就先將個波撥返去自己右腳位……」
「但呢一刻，畫面上嘅呢一刻，」領隊再朝幕布指了一指以示強調。「其實你已經控好咗個波，前鋒同閘位已經現咗位，拍過嚟嘅對手只係遮住咗你傳畀防中嘅路線係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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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是表示他的猶豫不決，拖緩了球隊的組織和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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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其他隊友們也參與了討論，不是批評，只是中性的建議和補充，但七嘴八舌之下蕭智堯不免覺得自己有被圍攻之感，厭惡與慚愧的情緒也隨之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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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在中六以後便沒能升學，李向名就讀的大學與自己不同，因此這數年間都不能與他倆並肩作戰，於他而言，大學足球其實是少了點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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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種足球真係無聊……大家都好似被定好晒要做啲咩咁。”他看著那塊被投影機照射得失去了大量對比度的白色幕布，心裡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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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像孩童時一樣隨心所欲地跟自己想法去踢，無拘無束地與隊友作配合，而不是每一步來到前都做好了計算，然後再按計算去做下一步，如此這般地推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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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年月過去，這刻自己坐在更衣室內聽著鈴木卓覆盤剛才這場比賽時，甚至有些地方會直接指出自己做得如何不好，卻又絲毫沒有那種直攻心房的抗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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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都講過好多次，呢場比賽嘅勝負一啲都唔重要，我希望可以見到嘅係大家可以踢出平時喺球會訓練出嚟嘅嘢，特別係啱先橘最後嗰一球，雖然係有失誤俾人臨完場再拎到多一次進攻嘅機會，但呢一點唔重要，傳控足球本嚟就係一樣咁嘅嘢，你要先明白同理解佢嘅缺點，接受佢，然後先可以去開拓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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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卓說畢，便與助教將白板拉近，述說著剛才某些特別值得提及的攻勢和場面，也有一些會留待回到群馬後再用錄下來的影片詳細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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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職業足球的世界，沉悶、重複、精益求精到吹毛求疵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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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無關痛癢的青年聯賽，可畢竟開幕戰就吃下了敗仗，在郡山神風回程的巴士上，眾人還是都沉下臉色，不發一言，回想著剛才這場讓人不適的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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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長谷川千空並沒有隨球隊的大巴回家，而是被他的哥哥，以及那位著名的國家青年隊隊長留了下來。他們本來還想邀請蕭智堯一起吃頓飯慢慢聊，但始終他球隊遠在群馬，一個十三歲的小孩獨自離隊也不太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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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嚟得遲，過程無睇到太多，不過對住一支長年J2嘅青年軍都只能夠險勝一球，坦白講我有啲失望。」站在球場一角的岡部彰朝遠處那眨了眨然後清空的電子計分板看去。「我諗你自己應該都會將自己喺呢場比賽嘅評價為唔合格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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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要改善嘅地方仲有好多，呢一點係真嘅。」旁邊的蕭智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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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講你擺脫嘅能力進步咗，上下半場中間有明顯嘅改變。其實千空轉型無耐，佢唔算係一個難纏嘅中場球員，雖然佢嘅起步速度非常出色，未見識過嘅人霎時間陷入苦戰都好合理，但喺J1以及其他更高級別嘅青年聯賽，比佢恐怖得多嘅防中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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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部彰說話總是這麼鋒利與尖銳，就像在球場上的他一樣大開大合，基本上不給對手留有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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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呢個世界好大』呢一點，其實我從來都無懷疑過。」蕭智堯搔著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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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講你嘅偶像係奧斯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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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爾？」被轉換成日文片假名的讀音讓蕭智堯有點反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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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人，助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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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係，佢係我心目中絕對嘅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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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你一樣，都係視佢為偶像。」岡部彰應道，這個答案讓蕭智堯很是意外，因為在他的心目中，這位日本球員是一名幾乎沒有死角的全能中場，與那個不管是優點還是缺點都異常分明的德國Playmaker截然不同。「喺我心目中，或者應該講，喺漫長嘅足球歷史入面，都搵唔到一個好似佢咁，純粹地以助攻為己任嘅攻擊中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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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同佢一啲都唔似。」蕭智堯不禁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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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信賴現代足球嘅日本唔需要呢類型嘅球員，所以我別無選擇，只可以諗辦法去成為國家想要嘅球員。」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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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回答，他在磐田山葉試腳時也聽過了，當時整支青年軍的球員似乎都是抱著同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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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沒想到，被日本一眾年青球員奉為神明一樣的岡部彰，原來也是這種體制下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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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時候橫道元氣才會說自己是個幸運的人，是這個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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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點解會無啦啦走嚟福島？你唔會又喺呢度有咩比賽要踢呱？」蕭智堯笑著把話題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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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係聽日要喺仙台比賽（註：仙台是宮城縣的縣中心，在福島北面，從東京乘搭新幹線或是駕車北上時也一般會經過郡山），我叫咗球隊聽日經過嗰陣嚟接一接我，今晚喺長谷川屋企瞓一晚。」岡部彰似笑非笑地答道。「磐田山葉單嘢令我有啲在意，因為我知道你唔會唔符合藤井監督嘅要求，就算踢法唔夾但以你嘅實力要入青年軍絕對唔係問題。後嚟我問過橫道具體嘅事，雖然覺得唔係太能理解，不過諗深一層，你目前嘅不穩定性喺J2呢度打好根基都未嘗唔係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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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落你好似專登由東京走嚟潤我咁。」蕭智堯聽畢不禁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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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講過，我準備離開日本尋求新嘅挑戰，你係難得一個令我覺得有趣嘅球員，我只係唔想一啲錯誤嘅選擇令你被埋沒。」岡部彰朝遠處的長谷川兄弟指了指。「其實佢兩個都係好特別嘅球員，但阿哥起步太遲，佢嘅經驗同球商令佢仲未適應到高強度嘅比賽節奏－但你畀我嘅感覺唔同，你係一片模糊混沌，好多嘢都仲係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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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位置沒能聽明白，但大概能明白些許的蕭智堯聽到自己被這麼形容還是覺得有點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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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講咁多其實想表達嘅嘢好簡單：呢個世界每年冒出嘅新星、又或者係所謂嘅天才有無數咁多個，但可以留到最後嘅並唔多。足球員嘅職業生涯只係得短短十零廿年，如果你自己唔重視好好經營嘅話，將來後悔嘅只係你自己。」插著褲袋一臉坦然的岡部彰微笑著別過身，正準備向長谷川兄弟的方向走去。「我知道你想向伊香保呢間球會報恩，初嚟報到就諗住下一站要去邊度都唔太恰當，但如果你真係諗住同佢哋共同進退，諗住咩陪佢哋由J2升上J1，你寶貴嘅足球人生只會白白浪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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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沉默地看向他，足球員的生涯有多短暫多珍貴，這道理他當然明白，或者說，他可能是這個地球上最明白的人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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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要講嘅就係咁多，希望你唔會令我、同令你嘅屋企人失望，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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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部。」正欲轉身離去的蕭智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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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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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圓宮盃，」本來眼神還有點閃縮的蕭智堯，此刻看起來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年尾嘅高圓宮盃淘汰賽，我哋喺嗰度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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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岡部彰嘴角現出滿意的笑容。「等你呢句好耐。如果到時我仲未離開日本嘅話，自然會喺嗰度等你－但前提係你哋要出到線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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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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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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