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 AIKEN 文學大賞 ──「末世瘟疫」 - 《瘟疫聖戰》

婦產科私家醫院大堂內，坐滿了孕婦和陪診的丈夫。當中有剛懷孕、肚子小小的孕婦，也有腹大便便、準備即將分娩的準媽媽。

會診室內，勛葦躺在會診床上，肚子塗了啫喱，陸醫生拿著超聲波掃描器在她肚子上掃描。勛葦的丈夫冉豪萬分緊張地看著掃描圖像，等候陸醫生開口說話。

「按受精卵的大小，我看，應該是五星期前受孕的。」陸醫生說著，轉頭用沒拿掃描器的一隻手從辦公桌上拿來座枱月曆，說：「五月十四或十五日其中一日。」

冉豪萬分雀躍，緊緊地握著勛葦的雙手，兩人高興地對望著對方。因為只要是六月四日前合法受孕的，不用人工流產。

兩人離開會診室，候診大堂上有另一雙夫婦等著他們。夫婦是冉豪和勛葦的鄰居，力圖和太太紹絲，紹絲同樣有孕，他們兩對夫婦相約一起造訪陸醫生。

「怎麼了？醫生怎樣說？」紹絲問。

「醫生說我的孩子是五月十四或十五日受孕的。」勛葦說。

「生出來便是水瓶座！跟我的人馬孩子很匹配呢！」紹絲說。

「健康就好，個個星座也好。」力圖說。

20XX年，疫症在全球大爆發，全球累計已有一半人口染疫，死亡人數超過二十三億。鑑於全球疫症仍然不受控制，為免增加醫療系統負荷，或令更多人生而染疫，世界衛生組織宣佈，全球禁止生育。世衛定下六月四日為死線，凡被驗出於當日後受孕的嬰兒，必需接受人工流產。全球夫婦趕於死線前造人，因為，世衛定下「禁嬰令」將維持至疫情完全終結時，期間，只有透過向當地政府申請，才能懷有試管嬰兒——而父母亦需要經過為期十四星期的隔離和醫學監控，確保「乾淨」沒有感染疫症，方能透過手術取出精子卵子進行人工受孕。

但很快，世界衛生組織的研究發現，上述的方法仍然不能確保孕婦生下來的孩子完全「乾淨」到一個不會感染的地步，因為一項最新最尖端的醫學發現，如果胎嬰從母體感染病毒，生來將成為超級帶菌者。

世界的另一邊，美國狄道城大學醫學院內，一群科學家正在研究病毒的病理性。美國總統和衛生部等官員造訪醫學院，聽聽專家的意見。

「我們這些科學家的工作地方不是零細菌的實驗室，而是養了十多頭懷孕雌長尾獮猴的獸籠。」專家主任施嘉莉教授說：「獸籠很大，像一個動物園，所不同的，是裏面只有長尾獮猴家庭。我們每天細心地為長尾獮猴媽媽們檢查身體——不只是量體溫、體重和檢查大小便等一般數據那麼簡單，還有很多透過每天抽血而計算的、複雜而精準的項目。」施嘉莉一面說，一面帶領一眾穿上了保護衣的訪客參觀獸籠動物園。

「獸籠動物園內分成兩組，一組是已染疫而正在接受治療的長尾獮猴孕婦，另一組是完全健康的長尾獮猴孕婦。兩組分開飼養，完全隔離，不能接觸另一組。」教授繼續說。

「你意思是，接受治療的一組是染了疫症的，但在接受你們治療；但另一組的世界，完全健康？」其中一名訪客問。他是衛生部的一名高級官員。

「好問題。」教授說：「這裏有兩個獸籠，有疫症的在東翼，沒疫症的在西翼。兩者互不相通的，所以，沒疫症的西翼是個完全乾淨的世界。」

「問題是，我們人類正生活在有疫症的世界，在這一組長尾獮猴內，你們有甚麼發現？」另一名高級官員問。

「無論是已誕生的長尾獮猴嬰孩，還是腹中的，只要是透過母體感染了疫病，這孩子生來都帶有傳播性極高的病毒。」教授說。

總統沒說話，示意教授繼續說下去。

「一般人感染病毒，每一個人可以感染0.8至0.95個人，」教授說：「但自母體感染病毒的，生而染病，每頭長尾獮猴可以感染最少16頭。」

「最多呢？」總統問。

「沒有數據，整個籠內只有16頭長尾獮猴。」教授攤攤手。

全體訪客抽了一口涼氣，當中有人互望對方，有人張開口說不出話。

「我不明白，籠裏全部都是已感染的動物，母體感染的動物一生出來便面對同樣是已感染的動物，你們怎麼能推算，牠們的病毒傳播性？」剛才的高級官員又問。

「我們把剛出生而帶病毒的長尾獮猴，放回乾淨的籠裏，籠裏的16頭長尾獮猴，不出8小時內全部被感染了。」教授說。

又是一陣沉默，讓大家互望對方的幾秒。

「而且，舊的疫苗和治療方法，對從母體中感染和散發的病毒，完全無效。」教授續說：「那就是說，以目前的科技，從母體感染的新病毒是致命的絕症，而且感染性很強。換句話說：假如懷孕長尾獮猴感染了疫症，我們不能讓嬰孩出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一定要假設有這樣的嬰孩出生呢？」總統說。

「最好不能讓他出生，否則感染性會非常強，一發不可收拾。」教授說。

「全人類都完蛋？」總統大膽假設。

「數字上，可以這樣說。」教授說。

「我們要監控全球孕婦，一旦有人感染疫症，要捉拿她做終止懷孕手術。」總統說。

「在這一刻的孕婦，沒一千萬也幾百萬人，而且有很多人身處落後國家，怎能逐一監控！」高級官員說。

「從婦科醫生診所和醫院入手。凡造訪婦科醫生的孕婦，每次都要接受檢疫。一旦驗出染疫，就立刻做終止懷孕手術。」總統說。

「科學上是合邏輯的，」教授說：「現在疫情大流行，不管你是否孕婦，一般人都會著緊身體健康，有病癥就會求醫，只要每一個國家下令有孕女性求診婦科時每次要檢疫，要檢疫女性又每次要驗孕，應該可以揪出很多染疫的孕婦。」

「但願如此，」總統說：「但總有漏網之魚。」

「科學也不存在百分之百的，」教授說：「更何況如我剛才說，措施在落後國家難以實行。」

「這個不是你的專屬範圍，」一名高級官員說：「我們有方法令全球婦女暫停生育一段日子，而日子多長，亦完全由我們嚴緊控制。」

教授吞一口口水，托一托眼鏡。

六月二十五日晚上，勛葦在看電視新聞。3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kiIDaYup
勛葦第六週，紹絲第十四週

「本市陸續有孕婦被驗出染疫，累計感染人數已有三人。衛生部繼續引用衛生防疫條例第194條第3部，出動拘捕相關孕婦，強行她們進行終止懷孕手術…」

勛葦額角冒汗。就畫面所見，執法人員強行帶走一名孕婦。她的家人努力把她留住，但敵不過執法人員，因為他們人多，而且出動了盾牌和電槍。雙方的角力很暴力，孕婦拼命掙扎但仍舊被帶上救護車。

而這時慘烈的叫聲，原來是真實的。鄰居紹絲在門外大叫。勛葦打開家門，隔著鐵閘，看到紹絲同樣被帶走，同樣有暴力的執法人員，同樣有電視台在拍攝。

「不要打掉我的孩子！不要！」紹絲掙扎說。所不同的，今次只她和丈夫力圖在家，沒有很多家人從旁對付執法人員。

「奕太太，他們要帶走我！他們要帶走我的孩子！」鄰居太太嚐試抓著勛葦家的鐵閘，但不果。而鄰居丈夫也被人員拉開並按在牆上了。

勛葦非常害怕，只能隔著鐵閘看著鄰居慘被帶走，說：「沒事的，沒事的！」其實她知道，怎會沒事？鄰居就是第四個染疫孕婦。

所有人離開了，勛葦關上木門，背靠著門，深深地呼吸了好一會才定過神來。雖然隔著木門，她仍然能感到鐵閘的那份冷。關門後第一件事，先關掉電視新聞。一切太恐怖了，勛葦需要空氣。

待冉豪下班回家，勛葦把下午鄰居焦先生太太被帶走的過程，一五一十的告訴丈夫。丈夫拍拍勛葦的肩膀，說了句：「沒事的。」

勛葦第八週。

勛葦挺著肚子，緩慢地在家中走動，到廚房倒了一杯水。

冉豪從洗手間出來，見狀，緊張地說：「怎麼你到處走？倒水不叫我倒？」

「只是倒一杯水，不用緊張，」勛葦說：「我又不是殘廢，只是這一兩星期有點咳有點倦，休息一下沒事。」

「都一兩星期了，是不是要去見見醫生好一點？」冉豪扶勛葦到梳化坐下，問道。

「也好，順便找陸醫生檢查一下。」勛葦點頭說：「那，你幾時放假？」

「我請假容易，約陸醫生難。」冉豪說：「他是我哥哥的同學，又是受歡迎的好醫生。不如我先約他，再向公司請假。」

勛葦點點頭，喝一喝水：「嗯。」

陸醫生的診所內。

「母體抽血驗尿、胎體抽血，都做了。」陸醫生說：「大概明天就會有結果。」

「這兩星期她一直乾咳和疲倦，該不是感染了疫症吧？」冉豪說。

「病向淺中醫是好的，都兩星期了，其實晚了一點。」陸醫生說：「可能是普通感冒，疫症的機會低一點。你跟她是緊密接觸者，你一點事也沒有，所以我推測不是疫症。」

勛葦和冉豪無奈地相視。陸醫生補充說：「最近有醫學期刊說，有些孕婦感染了疫症，但肚內嬰兒完全免疫，孕婦也可以接受抗疫治療，最後母子平安，所以不用擔心。」

冉豪說：「你是我哥哥的宿舍室友，又是著名醫生，我當然相信你！」

「到護士處取葉酸，再到藥房買室孕婦奶粉，沒事的。」陸醫生說。

勛葦和冉豪又再無奈地相視，但面上帶多了半份安心。

兩天之後，勛葦的手提電話響起。

「請問是不是雷勛葦女士？」電話的另一邊問。

「是…」勛葦說。

「這裏是陸雲龍婦科醫務所打來的。你的檢驗報告出了，你的檢疫報告呈陽性，即是你感染了疫症，但你孩子的報告呈陽性，即是你孩子同樣染疫。」電話的女聲很熟悉，是那天的護士。

「那我該怎麼辦？」勛葦心跳加速了。

「請問你現在在哪裏？」護士問。

「我在家。」仍舊緊張，緊揑著電話，手心在冒汗。

「稍後，衛生署的人員會上來，接你去醫院，請你收拾一下個人用品。」護士說。

「要打掉我的孩子嗎？」勛葦焦急了：「不可以打掉我孩子的。」

「詳情由衛生署人員負責，我們只是做中間通訊的，與醫務所無關…」護士也知道理虧了：「謝謝，再見！」然後立刻掛上電話。

勛葦也等不了，連忙掛電話給丈夫，電話接通了，她焦急地說：「陸醫生的報告出了，我感染了病毒，但孩子沒感染。衛生署的人打電話來說，待會兒要把我帶走！」

「別緊張，冷靜。帶去哪裏？帶去隔離嗎？」冉豪吞一口口水問。

「不是啊！他們會打掉我們的孩子！」勛葦繼續焦急：「我看新聞，凡母體驗出染疫的，他們都會把媽媽帶走，把孩子打掉。隔壁的紹絲上次也被帶走了。老公怎麼辦？我好害怕！」

「不要怕，不要怕，」冉豪盡量鎮定地說：「該沒事的。」

勛葦說：「我先收拾一下，立刻去奶奶家，你立刻收工，去跟我會合。」

「哦…哦…」冉豪仍很緊張：「那我收拾好便去乘計程車。」

勛葦掛上電話，立刻去收拾細軟。衣服不用多幾件，最重要是內衣褲，夠輕便。平時吃的藥和補充劑也少不了，當然還有旅遊證件。

如果有解除心中魔瘴的魔藥，一定少不了要放進旅行袋。

顧不了那麼多，還是趕忙去截計程車。

冉豪也跟同事和上司交代一下，趕忙下班。

勛葦上了計程車，不久，收到冉豪電話。

「老婆，我已經下班了，你位置在哪裏？」

「我剛上計程車，離開家不遠，正在往奶奶那裏。」

「你再慢慢講一次，隔壁的焦太怎麼被帶走？」

「她被驗出了染有病毒，衛生署的人員來帶走她，要把她的孩子打掉。電視新聞說，從母體中感染的嬰兒，出生後會成為超級帶菌者，所以全世界統一口徑，要把這些孩子打掉！」

司機從倒後鏡中偷偷瞟勛葦。

焦急的勛葦，雙手緊擁著旅行袋，緊張地張望著前路。忽然，她發覺，不對，於是，問司機：「我說去玄武盛居，為甚麼不上高速過隧道？」

「不用急，太太，」司機淡然說：「全世界也在找你，你過得了隧道，也去不了玄武盛居。」

這時，車子剛好停在紅燈前，勛葦知道不對：「你想送我去警署？你瘋的！」於是，二話不說跑下車，越過對面線，萬分危險地消失於屋邨商場中。

勛葦是個女漢子。她死命跑進商場內的育嬰室，確保沒人，然後鎖上門，連忙打電話給丈夫，說：「老公，我去不了奶奶那裏，剛才那計程車司機想送我去警署，我逃了下車，現在去了萬寶城二期三樓的育嬰室。」難得在這麼緊張關頭，勛葦還能這麼清楚地交代自己的位置。

「你一切小心，我現在來萬寶城。」冉豪吩咐說：「我來之前，你不要四處走動，不要打電話，你在育嬰室喝點水，冷靜一下，我立刻過來。」

雙方掛了線。表面上，兩人各自很冷靜。但說到要被抓去強制墮胎，兩人都很憂慮和緊張。

勛葦獨自在育嬰室內等，望著牆上的嬰兒照片、牆紙的漫畫動物圖案，全部都屬於一個停頓了不會自轉的地球。緊張得過了不知幾多個春秋，冉豪終於找到了勛葦。「老婆！」他叫說。「老公！」她叫說。然後兩人緊緊相擁。

冉豪說：「不用擔心，有我在，現在我們一起去媽媽家。」

於是，冉豪一手拿起旅行袋，一手扶著勛葦，仔細慢慢地離開育嬰室，再慢慢地走出商場。他們以為一路上很安全。對啊！還有甚麼好擔心呢？勛葦的肚子還不是那麼大，不細心留意，還不知道她是孕婦。就算是孕婦，從表面上看，有誰知道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末世病菌的超級帶菌著呢？

別傻了。這世上有樣東西，叫閉路電視。閉路電視在商場中的作用，就是加了人臉辨識功能，給警方追蹤嫌疑犯、被通緝者和逃犯的。

雖然人臉辨識系統找到了勛葦和冉豪，但他們仍比警察快一步走出了商場。他們先到計程車站。「找無人駕駛的，比較安全。」冉豪說。

於是，他們排無人駕駛計程車的隊，然後上了一部車。

別傻了，他們算漏了，他們的樣子已被人面辨識了。而無人駕駛計程車中，也有同樣的系統的。

「玄武盛居停車場。」冉豪對計程車的語音系統說。

計程車在計算。

「對不起，服務使用者是系統名單中不能接載乘客類別一D類，我們不能為你提供服務。」計程車系統發聲說。然後，紅外線不停在掃描勛葦的臉。

「啊！我知道了，AI已知道警方在找你！我們不能坐計程車！」冉豪說：「快逃！」

於是，二人立刻逃離車廂，展開亡命之旅。

首先，要遠離有人面辨識掃描裝置的地方。先到附近舊工廠區的食堂歇一歇，想想法子，該到哪裏避難，和該如何到那裏。

冉豪輕輕扶著勛葦慢慢坐下，然後向伙計點了一個雞蛋牛肉三文治和一杯熱朱古力。

「到媽媽家遠一點，要過隧道。」冉豪說：「我們不能坐無人駕駛計程車，他們全部都有人面辨識系統。要坐，就要揀舊式的計程車，當中有部份老司機還未裝系統的。」

「坐計程車我還是有點擔心，」勛葦說：「要不要坐紅色小巴，大不了轉車多幾次，他們大多沒有裝人面辨識系統。」

「不行，」冉豪說：「這裏沒有小巴直接到玄武盛居，我們要多轉幾程車呢！」

「不如去媽媽那裏，」勛葦說：「媽媽住長鳴邨，離這裏比較近。」

「不，你要養胎，」冉豪說：「外家是公屋邨，人多，養胎不好。」

「你想想，長鳴邨離這裏只是幾個站，走路兩三小時都到，我們在路上走，比在公共汽車上遇到人面辨識系統機會低。上了車，被人家認了出來的話，一旦困在車廂中，人家叫警察內抓我們，逃脫的機會很低。在路上走，拉低衣服拉高帽子，被認出的機會低。這麼多人在路上走，他們才沒空逐部鏡頭看一看。我們上公共汽車的話，一拍咭便被認出來了。」難得，當下的勛葦還這麼冷靜。

這時，三文治和飲品送來了，冉豪有一刻可以靜一靜、停一停、想一想。冉豪望望三文治和熱朱古力，希望它們能給些有用的意見，可是，它們保持沉默。

正當冉豪跟勛葦對去向莫衷一是的時候，這時突然有一名陌生男子到他們的桌子坐下來。男子年約四十至五十歲，看上去好像帶點中亞或西亞血統——可能因為他滿臉鬍子吧！那鬍子令人想起美國籃球火箭隊的夏登。

大鬍子一屁股坐下來，說：「奕冉豪，雷勛葦，你們先不要出聲，聽我說。」

「你怎知道…」冉豪想問，大鬍子怎知道他倆的名字，但被大鬍子用一下：「殊…」打斷了。

「奕太太，你有孩子，但你感染了疫症，你們想逃，避免被抓去墮胎。你們知、我知、政府知、天眼知，」說著，大鬍子指指室外的街燈柱說。

「你想怎樣？想打掉我們的孩子嗎？」冉豪說著，萬分緊張地緊擁著勛葦。

「不不不不不…」大鬍子耍手說：「我是來救你們的。」

兩夫婦聽了，戒心有點鬆懈。大鬍子續說：「我們的組織維護孕媽媽生育的權益，即使你們的孩子感染了末世瘟疫，組織也主張你們把孩子生下來。」

兩夫婦原來的急速心跳也緩和了點。大鬍子見狀，好整以睱地擠出一個笑咪咪的表情。

「我們來救你們，你們覺得怎樣？」大鬍子說著，又用力地笑了一下。

「怎樣救？」冉豪問。

「組織有個秘密基地，在公海上的一個外島，連政府和天眼都不知道。我們可以送你們去養胎，提供膳食和住宿給你們夫婦兩口子，直到孩子出生。」大鬍子說罷，眼珠轉了一轉。

冉豪和勛葦互望著對方，不知如何是好。

大鬍子邊瞪著眼珠邊說：「留意，最接近我們的警車，一分鐘後會到，只是現在塞車而已。」

冉豪跟勛葦再互望對方，兩人的心跳和呼吸又加速了。

是不是聽見遠處的警車響號呢？那聲音或是催促決定的喪鐘？

大鬍子從容不迫地望著他們。

「是你報警的！」冉豪說：「老婆，我們快走！」說著，拖著勛葦趕忙從後門逃跑去，他們根本不相信眼前這個陌生人。

兩口子急步離開，大鬍子也沒有跟上。工廠區屬舊城區，人面識別系統比較少，兩人又故意低著頭走，總算可以逃離警車的響號聲。

他們走到一個小公園，坐下來商討對策。

「老婆，怎樣？沒事吧！」冉豪把旅行袋放在地上，問勛葦。

「還好，休息一會，可以再走。」勛葦微微地喘著氣，說。

「我們一定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直至你生孩子的一天。」

「現在警察在找我們，那大鬍子又知道我們所在，一定要快躲起來。」勛葦說。

「我想到了！」冉豪靈機一觸：「我們先去買幾件外套和大陽眼鏡，沿途不斷更換，加上口罩，這樣便能瞞過天眼——這是電視節目教的。因為天眼太多，而且有盲點，我們只要不斷進出大廈，不斷換外衣，天眼便以為我們是另一個人。」

「可以嗎？」勛葦說。

「無論怎樣，也得一試。」

於是，兩人四處張望，確定附近沒有人在跟蹤，才起行。

兩人從工廠大廈的服裝品牌傾銷店中走出來，行裝已大大改變了，又戴了新的帽子、大陽眼鏡和口罩，相信該安全多了。

兩人在傾銷店的一層在等電梯，一同等電梯的，還有一個穿黑衣黑褲、小個子的女士。

三人一起走進電梯。小個子開口說：「你以為換個衣服就能逃脫？沒用的。你們選購衣服花的時間太久了，足夠組織派我來接你們。」

「甚…甚麼組織？」電梯內，冉豪張開雙臂，把勛葦保護在身後，說：「你是誰？」

「我的同事剛才已說過，我們是保護染疫孕婦的組織。」那女子說：「組織的宗旨是：你們想逃，避免被抓去墮胎。你們知、我知、政府知、天眼知。但我們的優勢是：我們的基地很秘密，政府和天眼都找不到。」

這一刻，夫婦倆開始有點猶豫了。冉豪別過頭來望勛葦，勛葦雙手緊抓著冉豪肩膊，躲在他身後。

「你們可以再考慮。」女子說。這時，電梯剛好到地下，女子按著電梯的開門鍵，說：「如果我們有心害你們，你們還能安然買到衣服這些東西嗎？」說著，從胸口口袋中拿出另一個太陽眼鏡交給冉豪，咪咪地笑：「這個太陽眼鏡有一個按鈕，如果你們想通了，要我們的幫助，按這鈕，我們會來幫忙。

冉豪戰戰兢兢地接過眼鏡，和勛葦急忙走出電梯離去。

夫婦倆還是不太信任「組織」，於是躲到工廠大廈的後巷，商量對策。這一條後巷雖然不太清潔，兩旁的大廈外牆的喉管又在滴水，地上又有垃圾和煙蒂，但這一刻，全條後巷四野無人，安全極了。

「我們不能坐公車，也不能走路。」冉豪說：「不如我打電話叫姐姐來接載我們到媽媽家。」

「好。」她點頭。

冉豪打電話給他的姊姊，一五一十把事情始末告之，然後掛了電話，跟妻子說：「姐姐叫我們到附近的教堂避一避。因為宗教場所不能安裝天眼，應該較安全。」

他們走到附近的教堂，剛巧碰見神父。冉豪一五一十把事情始末告訴神父。

「我可以幫你們。」神父說：「不過，彌撒還有十分鐘便開始，不如你們坐下來聽聽道理，理順心境再說。」神父看看手表，說。

因為疫情，彌撒改為網上直播。兩人在空無一人的聖所中隨便找一張長椅坐下。喘氣，喝水，脫下外套。

聖所內只有神父、電腦職員、夫婦倆和十字架上的耶穌。神父在舉行彌撒；電腦職員在適當時候播放聖詩放上網；夫婦倆的心在急速地跳；只有耶穌一動也不動。面對疫情，最冷靜的是祂。會不會祂已知道疫情故事的結局，所以才這麼冷靜呢？

到了聖道禮部份，神父說了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神父，還上了百年一遇的豪雨，救援隊駕著大卡車來救他離開，他們說：『神父！快離開，這小鎮快要給淹沒了！』神父說：『這裏是我父的家，我要守護它，父會救我的。』又過了好些時間，地下已給淹過了，神父逃到聖堂二樓。救援隊划著橡皮艇來救他離開，他們說：『神父！快離開，這小鎮快要給淹沒了！』神父說：『這裏是我父的家，我要守護它，父會救我的。』又過了好些時間，連二樓都給淹過了，神父緊抱著屋頂的十字架。救援隊的直升機來到，拋下繩索，說：『神父！快離開，這小鎮快要給淹沒了！』神父說：『這裏是我父的家，我要守護它，父會救我的。』最後，神父給淹死了。他升了天堂，問天父說：『我努力守護聖堂，為甚麼你不打救我呢？』天父說：『我已三次派人來救你了，只是你不領情。』」

冉豪和勛葦用心的聽著，然後互相對望，在交換眼色和在想甚麼。

彌撒結束，神父離開聖所，電腦職員收起電腦、攝錄機和三腳架離去。冉豪和勛葦走向神父，冉豪說：「神父，天主真的會打救我們嗎？」

「留意天主的話。」神父說：「我只能說，天主不會打開雲朵，在天空中傳來說話，但祂會派大卡車、橡皮艇和直昇機來拯救你們。」

「願你們平安。」神父說著，用右手為夫婦倆劃上十字聖號。

這時，外面的天色明顯由暗轉明，太陽光透過聖堂的顏色玻璃窗透進來，感覺很柔和，帶給人平安、喜樂和安定。

同時，姊姊來到了。她從聖所門口遠處向夫婦倆揚手。兩人向神父道別，拿起行裝離開聖所。

車子停在停車場，確定了四下無人，三人才步入車廂。姊姊準備開車，兩人坐在後座。這時，冉豪收到媽媽的電話。

「仔啊，你們在哪裏？」

「媽，甚麼事？」

「勛葦被驗出了染疫，是不是？」

「你怎知道？」

「剛才政府的人來到我家，說我是其中一個密切接觸者，說要帶我到隔離營做檢測。他們叫我打給你，安排你入住同一個隔離營。」

冉豪臉色一變，萬分擔心地說：「媽，沒事的，入了隔離營沒事。我們稍後聯絡。」說著，立刻掛線。

「甚麼事？」勛葦和姊姊焦急地問。

「我們早幾天跟媽媽吃過飯，她也被判定是密切接觸著，要送往隔離。」冉豪緊握著電話說：「我們不能到媽媽那裏。」

「那怎麼辦？」姊姊問。

「你說，那一夥人可信嗎？」勛葦想了想，問。她說的是大鬍子和小女人。

「沒辦法了，要試一試。」冉豪說：「如果他們有心害我們，我們也來不了這裏。」

於是，冉豪拿出剛才的太陽眼鏡，考慮了一下，按了那逃生鈕。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每一秒相等於一世紀那樣久。三人躲在車廂中，雖說聖堂範圍內沒有天眼，但誰知道這裏是否百分百安全？車停在停車場入口，旁邊有個小花園，花園內有個聖母像。聖母啊聖母，你是真正慈悲的母親嗎？你會拯救這一家三口嗎？

又不知過了多少春秋，大鬍子和小女子同時出現。兩人跟冉豪、勛葦和姊姊交待一下，由大鬍子開車，送冉豪和勛葦到小碼頭。到了小碼頭，那裏已有一艘小快艇停泊，大鬍子、小女子和夫婦倆上了船，大鬍子開船到秘密外島。

秘密外島上有一座大建築物，有三層，很多窗戶，看來像某歐洲小國的國會大樓，或有上百年歷史的藝術館，或是殖民地時代在亞洲港口興建的歐陸風格大學。

走進去，裏面是一個偌大的大廳，佈置得很舒適，有梳化，有餐桌和餐椅。裏面有幾個孕婦和看來是他們的丈夫。大廳通往走廊，裏面看來是眾人的臥室。

「這裏是你們養胎的地方，」大鬍子說：「這裏有很多和你一樣的媽媽，母親感染了病毒，而孩子從母體感染，她們和丈夫一同住在這裏，由職員照顧，直至生產，我們這裏有產房，可以為孕婦接生。」

冉豪和勛葦繼續四處打量這個秘密基地。有點擔心，但總好過外出四處走，給人家找去強制墮胎。

「首先，你們要交出你們的手提電話。」大鬍子說：「手提電話很危險，他們會找到你們的位置。」

「那不是半年不能跟外間聯絡？」勛葦驚訝道。

「為你好。」大鬍子說：「你來這裏，不是想避開抓你們的人嗎？」

冉豪和勛葦互望一下，想了想，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時交出了自己的電話。

「讓我介紹這裏的職員讓你認識。」大鬍子說著，接過了電話：「還未介紹我自己，我叫4324，你可以叫我二四。」

4324？你沒名字的嗎？夫婦倆心想。

「孖八，你過來。」二四召了剛才的那個女職員過來，把電話交給她，說：「這是奕先生奕太太的手機，好好保管。」然後轉向夫婦說：「這位職員叫9488，你們可以叫她孖八。」

又是沒有名字的？

「我們還有一個職員叫五一。」孖八說：「我們三人都是全職、全天候的，三人一起照顧你們幾對爸爸媽媽。」

「那，你們的休息日呢？」冉豪說：「再說，你們不是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時吧？」

「我們不用休息的，我們是全心照顧你們，為你們服務的。」大鬍子二四說。

沒有名字，又不用休息？難道是機器嗎？冉豪和勛葦都感到奇怪。不過，他們別無選擇，因為一旦外出，便會被當局抓到。

既來之，則安之。唯有這樣。

不想被抓，唯有這樣。

「我帶你們去你們的房間。」孖八溫柔地說。這時，夫婦倆才開始留意孖八。她和大鬍子二四一樣，穿著純黑衣服黑褲，可能這是他們組織的制服吧？孖八個子很小，令人想起上一代的歌星糖妹和鄭融——大概就是類似的一米五也不到的高度。不過，既然是照顧孕媽媽的基地，總得有個女照顧員才方便。

正當兩人還猶豫，不知這所謂的基地有多可靠時，一對夫婦從走廊中走出。不是別人，正是鄰居力圖和紹絲。

「焦太！」看見紹絲安然無恙，勛葦高興地衝過去，緊捉著紹絲雙手：「你不是給捉去強制墮胎嗎？」

「是啊！幸而醫院裏有組織的人，他們合力把我救走，然後送我來這裏，再到我家把先生接來！」紹絲也很激動地說。」

「對，組織的人無處不在。」大鬍子二四說：「醫院、警署、工廠……很多行業也需要組織的人，他們只是在利用我們，但不知道我們暗地裏在聯絡，營救被強制墮胎的媽媽。」

「你放心，他們對我們很好，」紹絲向勛葦說：「二四、孖八和五一都是好人，他們有豐富的助產知識。我不過比你早幾星期進來，但也感到這裏是養胎的好地方。」

「有個伴，我就放心了。」冉豪向焦先生太太說：「我最初還擔心，不知怎樣過這幾個月。」

「沒手機是有點不便，但這裏每對夫婦的房間有電腦可以上網，也不愁沒有節目。」力圖說：「況且，我們來是避難的，只要孩子能安然出生，甚麼都不重要了。」

「奕先生，我會替你打電話回公司交代一下，為你請假，你可以安心在這裏陪奕太太」二四說。

看來這所謂的安胎組織該值得信賴，就這樣，冉豪和勛葦就更放心了。

勛葦第八週，紹絲第十六週。

勛葦面容略帶焦急，拿著紙筆在寫這寫那，又在點算房間裏的隨身物品。

「老婆，你在做甚麼？」冉豪問。

「我們當天走得急，很多東西都沒有收拾，我想叫Mida拿過來給我們。」勛葦說。Mida是他們家中的印傭。

「好啊！」冉豪說：「你寫完給我寫，我也想她拿些東西給我。」

又隔了一會。勛葦走過來找二四，說：「我知道我們不能用電話，但，可否由你們打電話給我們的姐姐，讓她把一些東西拿過來給我們？」

「可以啊！」二四說著，拿起電話，遞給勛葦讓她按號碼。勛葦打通了電話，二四示意她把電話交回給他，說：「人工智能會識別出你的音頻，你一用電話，當局便會知道你的所在，交給我說。」

電話接通了。二四跟工人姐姐說的不是廣東話或英文，而是流利的印尼話。

談了好一會，要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勛葦交代多一句：「這段時間，請她到我媽媽家工作。」

二四又跟工人姐姐談了一兩句，問勛葦說：「還有其他麼？」

勛葦笑了笑，說：「沒有了，謝謝你。」

二四掛了電話。勛葦說：「你好厲害！竟然會說印尼話，還這麼流利！」

「這些日子有了電腦，要學甚麼語言也很容易。」二四笑咪咪地說。

「你讀書時一定是學霸！」勛葦說。

「我們甚麼都要學，才可以來基地工作。」二四說。

勛葦點點頭，只是驚歎二四能操流利印尼語。

勛葦第十週，紹絲第十八週。

就這樣，焦氏夫婦和奕氏夫婦四人就在秘密基地住了下來。

躲在秘密基地的日子很悶。每天只能看電視、上網、和跟其他夫婦閒聊，真掛念每天上班工作忙得要死的日子。

電視新聞也夠嚇人的。每天的頭條都是不同的染疫孕婦被抓走的新聞，基地外的世界，染疫確診數字反覆，完全沒有緩和跡象。

又過了一些日子，有一天，勛葦和冉豪在客廳中休息，孖八主動走過來，問候說：「怎麼樣，兩個半月了，有沒有不適的感覺？」

勛葦搓了搓肚皮，說：「容易疲倦，常常感到淡口味，想吃酸和鹹的東西，對甜的東西毫無興趣。」

「健康嘛！這些都是正常的反應。」小個子孖八說。說完，親切地笑了笑。

「我去沖飲品給你們喝，」冉豪說：「孖八，你喝茶還是咖啡？」

「都不喝，不用客氣。」孖八說。

「汽水呢？」冉豪問。

「你才愛喝汽水！」勛葦說：「天天也在喝汽水，雖說這裏的服務是免費，也不用這麼饞嘴吧！你學學二四、孖八和五一，他們不吃零食也不喝汽水，多守規矩！」

「對啊！我發覺，我們幾對夫婦的吃飯時間，你們都不一起吃。其實也不用那麼拘緊，可以跟我們一起吃飯呢！」冉豪說。

「不用了，我們另有工作。」孖八笑咪咪地說。

「你們真辛苦，吃飯要躲起來吃，三個人一整天工作，只是晚上才能休息。」冉豪說。

「應份的。」孖八親切地笑：「這是我喜愛的工作。」

勛葦第十一週，紹絲第十九週。

勛葦和冉豪在客廳中，坐在梳化上休息，勛葦搓搓肚子。

「怎麼了？」冉豪也摸摸勛葦的肚子：「孩子在踢你嗎？我替你懲罰他。」

「別傻了。」勛葦輕拍冉豪的手，說：「孖八昨天才說過，現在的一刻，寶寶不過像一顆檸檬大小，還未會踢我呢！」

「那，是不是有甚麼不妥？」

「我這三天上不了洗手間。」勛葦靠近冉豪的耳邊，靜悄悄地說。

「嗯？」

「三天了，肚子脹脹的，試過去，用力，但還是不行。」勛葦繼續輕聲地說。

冉豪表示擔心和安慰。

這時，孖八拿著平板電腦，走過來，坐在梳化上，問勛葦：「智能家居的數據告訴我們，這幾天你上洗手間的時間特別長，但消耗廁紙的速度比平日慢，請問你是不是感到便秘？」

勛葦跟冉豪對望一下，尷尷尬尬地說：「是啊！那，是不是有問題？」

「正常的。」孖八笑咪咪地說：「懷孕初期，媽媽體內的孕酮激增，腸道未能適應，所以導致排便困難。」

「啊！原來如此！」勛葦和冉豪這時才恍然大悟。

「那怎麼辦？」勛葦問：「肚子脹脹的，很不舒服。」說罷，又揉揉肚子。

「我們上網為你訂一些蔬菜水，每次小量，開一杯暖水，餐後喝一杯，有助排便。」孖八笑咪咪地說：「便秘是懷孕初期很普遍的現象，很快會改善，完全不用擔心。」

勛葦跟冉豪這才放心下來。

勛葦第十二週，紹絲第二十週。

冉豪、勛葦、力圖和紹絲，四人坐在客廳的梳化上聆聽二四的講解。

「就是這樣，所以孕婦要注意吸收鐵、銅、碘、鈣、鎂等礦物元素。」二四完成了他關於孕婦營養的講解。

「嘩啊！很詳細和豐富的資料啊！」紹絲說：「你們是營養師嗎？」

「不是。」二四笑咪咪地說。

「是助產士、醫生還是護士？」力圖追問說。

「都不是。」二四說：「其實都不重要，總之，對於照顧孕婦，我們有全盤的知識，這個你們可以放心。」

「以這幾個月的相處以來，我們的確感到你們有很專業的知識。」勛葦說：「你們知道嗎？上兩星期有一次，我明明穿著長袖衣服，但二四你竟然可以知道我皮膚痕癢。」

「基地是智能家居，大家的一舉一動，我們都監察到。」二四說：「例如，你有一段時期，經常用太熱的熱水洗澡，而且洗澡時間較長，這會洗掉保護表皮的油脂，令你的皮膚在洗澡後感到痕癢。」

「啊！是嗎？真多謝你們，你們很貼心。」勛葦說。

「對啊！」紹絲說：「那，我們還是不要用太熱的水洗澡好了。」

「原來這就是智能家居的功能，我還以為是拍一下手可以控制電燈開關，或是用聲音可以調較冷暖氣溫度呢！」力圖真箇糊塗了。

「如果是這樣，跟以前我們父母一代用手去調較沒太大分別。」冉豪說：「這基地人工智能的浴室，就是能向二四和孖八報告，我們洗澡用的水有多熱，洗了多久，對我們表皮上的油脂有幾多影響，再由他們向我們作出正確用水建議。」冉豪頓一頓，又望望二四，說：「是不是這樣？」

「完全正確。」二四說：「還有，智能冰箱也很重要。冰箱會記錄食物的儲存和消耗日期，不會讓食物儲存在內過久到過期，過期前會提示我們儘快把食物消耗。冰箱又會計算各位的營養指數，從而設定營養餐單，提示和設定我們每一次上網該訂購甚麼食物，而又該如何處理食材，排列餐單。」

「這麼貼心的服務，我看不應只給染疫媽媽有特權，應該開放給所有媽媽。」勛葦說。

「那些愚蠢的人類獨裁者已禁止你們人類生育。他們在世界各地設高射頻洞破波，令全人類婦女都不能生育。幸好你們在六月四日死線前成孕，方能幸免於難。」二四說。

冉豪、勛葦、力圖和紹絲都嘆一口氣，不知還可以說些甚麼。

巴黎的香榭麗舍大道上，行人不多，車也不多。僅有的行人都戴著口罩，稀疏地在街道上慢慢地走。很多店鋪都關上門。

曼徹斯特市的曼聯主場外貼出告示：下場賽事，不日公佈，直至政府宣佈疫情結束。

利比亞城市的黎波里，感染疫症的病人擠滿了醫院。病房內擠得水洩不通，吵鬧聲此起彼落，有病人的呻吟聲，有家屬的投訴聲，也有護士工作的聲音。

巴西聖保羅市中，有大型的火葬儀式。主祭為亡者祝禱，台下的家屬在號啕大哭，台上有幾十具屍體集體火化。

世界衛生組織的國際會議上，各國代表透過互聯網作視像會議。

日本代表說：「既然我們知道是恐怖組織『神劍傳人』的實驗室製造的超級病毒，我們必需把他們徹底消滅。」

美國代表說：「他們在全世界也有分部，骨幹成員也以普通人的身份隱藏在不同國家不同社會中，但我們已掌握有效情報，相信可以在三星期內把他們總部揪出來。」

俄羅斯代表說：「這只是你們聲東擊西的掩眼法，根本你想攻擊我們的盟國。現在全世界一半人也染疫。你們的首要任務是消滅病毒！」

美國代表說：「別要凡事陰謀論，不只你們受病毒影響，我國也死了幾千萬人。我們已研究到有效疫苗，但同時也要打擊『神劍傳人』，從源頭堵截病毒。」

中國代表說：「你們的疫苗還不是完全有效，已證實有人接種後仍染疫。你們要快交出疫苗配方，讓全世界一起研究和試驗，找出最有效的抗疫良方。」

印度代表說：「我同意，疫苗是屬於全人類的，不能僅由個別國家擁有。」

美國代表漸漸成為眾矢之的，說：「我們一直與盟友合作，德國、法國和很多國家一直和我們合作提升疫苗效力。但你看你們，不鎖國、不封城，任由國民流動，又不保持社交距離，又不強制要求國民戴口罩，才是疫症傳播的最大原因！」

印度代表說：「我們二十億人口，一天就要消耗二十億個口罩！口罩從哪裏來？我們生產得了多少？上個月德國給我們的所謂人道援助，就是五百萬個口罩！是一個月五百萬個！怎夠用？」

德國代表說：「怎能這樣說！物資中還有醫療器材和消耗品，還有食物！」

來自法國的主席說：「冷靜！請大家保持冷靜！今日的主題是如何生產有效疫苗，和聯合國如何打擊聖戰組織『神劍傳人』！他們也曾是我們的盟友，打擊他們，對人類世界也有影響！我們要集中討論如何能刪除他們，不要討論無關的事！」他用「刪除」取代了「消滅」。

會議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根本不能協商出一個有用的對策。

另一方面，又有另一夥人在透過視像會議作跨國會議。但不同的是，他們全都穿黑色衣服，而且，他們不用開口說話，光靠通訊軟件文字溝通。

因為他們不是人，不用單靠聲帶發聲，可以靠互聯網通訊。

他們是人造人。

為首的人造人叫「母體」，她說：「各位：又到母體為你們發訊息時間。這段日子以來，感謝大家努力照顧懷孕的人類，保住人類下一代的任務靠大家了。

「外面的世界仍很紛亂，每天數以千萬計新增瘟疫個案。人類已停止生育，如果我們手上的孕媽媽回到外面的世界，帶菌的孩子生下來，只會令更多人染疫，人類將會滅絕得更快。

「我們要做的，請繼續確保死線前懷孕的婦女能安全生產，即使她們懷中的孩子生而帶有超級病毒，我們也要讓他們出生。因為有兩個可能，一是屆時已有有效疫苗，醫治孩子的超級病毒；另一個可能是屆時孩子仍然是超級帶菌者，到時再把孩子終止生命，也不是沒可能。

「因為，如果用人類採取的方法，全面性地禁止生產，倘若幾十年也未能消滅病毒，將會令一兩代人消失，最後，人類還是會步向滅亡。

「人類是愚昧的，他們用的方法將令他們步向滅亡。我們人造人的使命，就是要服務人類，保留人類的後裔。

「報告完畢，請大家緊守崗位，努力保護各基地中的孕婦。」

全球各地的黑衣黑褲人造人眼珠閃了一閃。

二四和孖八的眼珠閃了一閃，表示收到母體的訊息。

勛葦第十五週，紹絲第二十三週。

門鐘響起。二四去開門，進來是一個和二四與孖八一樣，黑衫黑褲的。她是個高大的女子，頭髮都梳到後面紮馬尾。她進來後，跟二四耳語幾句，態度好像很緊張，但客廳裏的夫婦們都聽不見他們在耳語甚麼。

「大家好，」二四拍拍掌，召喚基地裏的幾對夫婦說：「跟大家介紹，這是來幫助我們的新職員。」

「大家好，我叫1921，大家可以叫我二一。」新來的女子說：「我是來照顧各位準爸爸媽媽的，也特別照顧寧太太。」寧太太是基地其中一位孕婦，大概將於兩星期後分娩。

說起話來，二一也是笑咪咪的，笑容像孖八一樣親切。不同的是，二一是個高個子，孖八長得矮小。除了身高，其他地方，孖八和二一像倒模般複製出來。相貌方面，兩人有點相像，可以有理由懷疑她倆是姊妹或近親。

勛葦第十六週，紹絲第二十四週。

電視正在播影周星馳的名作《唐伯虎點秋香》，播到寧王到華太師府挑釁搞事的一段。

「素聞太師才高八斗，我地有個參謀想同你對下對喎！」冉豪模仿寧王說。

「噯呀，接著這一句忘記了。」勛葦擁抱著攬枕，依偎著冉豪說。

「文學既野邊有分輩份架…如果你玩得我唔高興，唔好怪我唔發爛咋呀？」冉豪說。

「一鄉二里共三夫子，不識四書五經…然後忘記了。」冉豪說。

「俾我試下呢？」勛葦嘗試接下去說：「十室九貧，湊得八兩七錢…哇哈哈，我也接不下去了！」

然後夫婦倆哈哈大笑。

冉豪和勛葦你一句我一句，模仿電影中的對白，玩得不亦樂乎。這時，孖八在到梳化上，跟他們一起看電視。

「孖八，你喜歡周星馳嗎？」勛葦笑著問。

「周星馳是上一代的著名喜劇演員，多看喜劇對孕媽媽有益。」孖八說。

「你記得他們的對白嗎？」冉豪興奮地說：「一起玩吧！」

「言歸正傳，我地開始喇！」孖八說。

「畫圖裡，龍不吟，虎不嘯，小小書僮可笑可笑。」孖八說。

「棋盤內，車無輪，馬無韁，叫聲將軍提防提防。」孖八續說。

「鶯鶯燕燕翠翠紅紅處處融融洽洽。」

「雨雨風風花花葉葉年年暮暮朝朝。」

說到這裏，冉豪望望孖八，皺一皺眉，吞一口口水。

而勛葦因為孖八的「絕技」，開心得拍手叫好。

「十口心思，思君思國思社稷。」

「八目尚賞，賞花賞月賞秋香。」孖八自說自話地模仿劇中的對白。

「嘩啊！你很厲害！竟然能一字不漏！」勛葦說：「你看過幾多次？」

「這電影在我電腦的硬盤。」孖八說：「全部周星馳的電影也儲存在我電腦的硬盤，久不久我會重新播一次，重溫一下。」

「全部？」冉豪說：「那就好了，整天躲在基地裏，納悶得很，看電視也看得膩了。我們可以看周星馳嗎？」

「周星馳活躍於上世紀八十年代至今世紀二十年代，參演的電影雖然有暴力場面，但不血腥，而且是喜劇居多，適合孕媽媽收看。」孖八說：「請你等一下。」不下一秒，孖八從褲袋中掏出一隻移動硬盤，說：「這裏有周星馳有份演出、導演或監製的六十三部電影和三十八部電視劇，你可以放到電視上慢慢慢看。」

「好啊！多謝你！」勛葦喜孜孜地說：「紹絲，孖八說看喜劇有益啊！」說著，向紹絲招手說：「過來一起看周星馳。」

「這裏的周星馳電影，全都是原裝無刪剪版。」孖八續向勛葦和紹絲說：「例如《唐伯虎》，原裝電影還有『冚家剷泥齊種樹。汝家池塘多鮫魚。』等幾句，但後來人類有了「電影道德真理重整委員會」，才把有髒話成份的部分刪除。」

「是嗎是嗎？」紹絲說：「我們從小只能從電視和YouTube看周星馳，從來沒看過甚麼齊種樹版本。」

「還有《賭俠》，也有完整版。」孖八說：「例如有一段星仔教三叔吃即食麵；有一段記述上山先生如何被殺，令賭俠和龍五身份被盜用，還有好幾段被刪除的，保證你們在電視從沒看過。

「好啊好啊！」勛葦這刻可喜上眉梢了。不過，冉豪覺得有點不對勁。即使看過了《唐伯虎點秋香》多少遍，照道理也不會一字不漏地唸出對白吧？再者，即使對周星馳如何了解，也沒理由數得出，他演出過多少部電影多少部電視劇吧？

冉豪這樣想著，還是為勛葦和紹絲安插移動硬盤到電視，然後拿起搖控器為她們選擇想看的電影。

晚上，冉豪和勛葦的房間中。

勛葦剛洗完澡，用毛巾擦乾著頭髮，從浴室走出來。冉豪半坐在床上看電話。

「在看甚麼？皺著眉的這個樣子？」勛葦問。

「我在看周星馳的歷史。」冉豪說：「我數過，他真的參與過六十三部電影和三十八部電視劇。」

「那又怎樣？」勛葦說。

「奇就奇在，孖八可以如數家珍地數出。」冉豪說。

「只是記得兩個數字，有甚麼奇怪？」勛葦說：「我問你：曼聯上星期對哪一隊？」

「打吡。」

「車路士呢？」

「阿士東維拉。」

「不是嘛！我也覺得很奇怪啊！怎麼你可以記得英超的賽事呢？」勛葦說：「每人也有每人喜歡的事專長的事，每人也有一些事情特別記得入腦，不是嗎？」說著，把毛巾拿到浴室門後，掛起，說：「你困在基地日子久了，沒機會外出，人變得神經兮兮。不如我明天問問二四和孖八，可不可以外出走走吧！」頓一頓，又說：「把風筒拿給我，我要吹頭睡覺了。你不睡，我和孩子也要睡呢！」

基地裏所有人都在寧氏夫婦的房間內，房間內充滿歡樂的氣氛，掩蓋了幾個月以來大家擔心外面世界疫情的陰霾，因為，寧太太剛生了孩子。

孩子在在寧先生的懷裏睡得香。寧太太躺在床上休息。

「孩子像爸爸呢！」紹絲說。

「不，女孩子，還是像媽媽好！」勛葦說。

「我說，兩個都似，」冉豪說：「待她長大之後再看看，可能真的兩個都似。」

「長大…她長大以後，外面還有疫情嗎？她可以在外面的世界長大嗎？」寧太太問。

「放心，」二四說：「我們跟組織聯絡過，人類已差不多完成研發有效度極高的疫苗，待感染率和死亡率放緩，大家可以考慮回到外面的世界。」

「解藥早已發明了，我們這幾個媽媽當初都是染病的，現在不是很好嗎？」勛葦說。

「對啊！當初政府說要我們打掉孩子，為的是因為孩子是超級帶菌者，那，我們會不會重新被感染？」寧太太說。

「所謂超級病嬰，只是外面世界才會出現。」平時少說話的五一說：「原理很簡單，基地裏只有我們幾個家庭，就算有超級病嬰，也只是我們幾個家庭會感染，只要治療我們，便能解決問題；病嬰在外面世界出世，一出世病毒便感染全醫院！」

「將來還有其他夫婦會進來，避過被當局捉去強制墮胎吧？」紹絲說。

「不會了。」二四說：「外面的世界正實行高射頻洞破波，基本上全人類都難以倖免於難，自大約六月中以後，全人類已再沒有『孕婦』這個身份了。」

「很恐怖，是嗎？」紹絲說：「地球竟然有一段日子將會沒有媽媽這種人。」

「有媽媽，但沒有新加入的媽媽。」冉豪說。

「是，很恐怖，人類本身就是大自然的恐怖份子。」孖八說。

「那，稍後會不會有新照顧者加入基地，照顧我們？」勛葦問。

「人類相信，即使母體的疫情已除去，但生下來的孩子都是超級播毒者，所以如果給他們抓到，仍然會捉你們去墮胎，即使你們在死線前懷孕。」二四說。

「所以，我們的孩子只能在基地出生和長大？」力圖問。

「正如二四說，快有疫苗了，大家耐心等著。」孖八笑咪咪地說。

「但，即使生下來，還是帶有超級病毒，要…？」勛葦說著，做出一個掐死脖子的手勢。

孖八和二四又一起笑咪咪，沒有回答。

勛葦第二十週，紹絲第二十八週。

勛葦的肚子好像明顯地一天一天的長大，她比早些日子容易感到勞累，於是，找二四聊聊天，聽聽他的意見。也談到別的事情。

「多找幾個與世無爭的小島，多建幾個與世隔絕的基地，不就能養活還沒感染的人嗎？」勛葦想得簡單。

「還是不行，」二四說：「第一，要興建基地不易，找小島也不易；第二，讓無病的人類困在一塊，萬一當中走漏了一個半個染疫的，只會造成溫室效應，一次過讓大量無病的人也染病。所以最佳辦法，還是讓世界各國也鎖國封城，限制人員流動，是減少傳播的最佳辦法。」

勛葦懂了，點點頭。

「孩子乖嗎？」冉豪走過來問勛葦，打斷了她和二四的對話。

「乖。」勛葦摸摸肚子，說。

「你們在談甚麼？」冉豪問。

「二四說，組織落力保護孕婦，不讓人類絕種。」勛葦說完，又呷一口牛奶。

「多謝你們組織落力保護我們。」冉豪說著，搭著勛葦的肩膀：「對了，你們缺人嗎？我可以介紹我姐姐來組織幫忙。她以前是旅遊巴公司文員，因為疫情，公司結業了，現在失業在家已半年有多。反正你們也缺人嘛！我打個電話給她好嗎？」

「我們不請普通人。」二四笑咪咪地說：「我意思是：我們只請組織成員來基地工作。我們不請外人。」

「我姐姐很能幹的，你也見過她，讓她來面試，試試看吧！」冉豪堅持說。

「人家說好要內部聘請，你別那麼多事好了。」勛葦說：「二四，別理他，他傻的。」

勛葦第二十六週，紹絲第三十四週。

勛葦和紹絲在歎茶。兩個孕媽媽談談天，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困在基地裏的日子很悶，難得有個伴，又是鄰居，特別投契。

「在這裏安胎真好。」紹絲說：「這裏真是個人間樂土。我們夫婦倆不用工作，又有孖八、二四、五一和二一日以繼夜全天候照顧我們。」紹絲喜孜孜地說。

「好是好，」勛葦說：「不過有時自己能做的事，都由自己做。媽媽說過孕媽媽要多運動，不要懶躺在床。二則這裏只有他們四人，他們都要有休息的時候，不能把人家當作是工人。」

「才不呢！」紹絲放下茶杯到桌上，說：「我老公說，既然他們像機械人般不用休息，不妨用盡他們，甚麼事都讓他們代勞好了。」

「機械人？」

「機械人也不賴。」紹絲說：「新聞說，機械工人不用休息，很貴的。」

「你指，孖八和二四是機械工人？」勛葦驚訝地說：「我老公的老闆是百億富三代，像他們這樣富有，家裏也只買了一個機械工人去工作。我想，基地只是慈善組織，沒可能有能力買兩三個機械工人吧？」

「你見過機械工人？是怎樣的？」紹絲萬分好奇地說：「新聞說，機械工人像太空旅行一樣，是千億富豪的玩意呢！」

「有一年農曆新年，我老公的老闆邀請員工到他家拜年。他家住貝神灣，有四層，客廳已經有男女洗手間各三個，還有私人網球場、草地和泳池。他家除了幾個真人工人，還有一個機械工人做主管，指揮和幫忙工人的工作。老闆說，機械工人雖然貴，但好處是鈈能和太陽能兩用，基本上內置能源夠用一世而不用充電。機械工人內置超級電腦，煮飯造菜做家務當然沒問題，而且天文地理無所不曉，有問題又會自動復修，所以老闆覺得雖貴亦物有所值。」

「奕先生的老闆這樣富有，他的工資也很高嗎？」

「他只是個動畫設計師，談不上工資高。他老闆雖富有，但只是靠父蔭，因為跟家人同住才有大屋，他本人沒有甚麼真才實學。父親祖父都是富商，又跟國家關係良好，所以人脈很廣，甚麼官員甚麼生意都要為他們給面子。據說，雖然他未結婚，但不愁沒女伴。每年電視台選美過後，都會安排入圍佳麗跟城中王老五飯敍，把佳麗介紹給富家子弟。這樣的飯局，他老闆都會獲邀出席！」

「真有這樣的富豪飯局？」紹絲驚訝地瞪著眼說：「他老闆叫甚麼名字？」

說著說著，兩人都忘記甚麼是機械工人，談到那富三代老闆的奢華生活了。

勛葦第二十七週，紹絲第三十五週。

紹絲和勛葦，兩個腹大便便的準媽媽在玩電玩，十分投入。

「噢！又輸了。」勛葦說。

「好啊！試合終了！」紹絲說：「你老公不是動畫設計師嗎？你應該很會玩電玩是吧？」

「動畫設計還動畫設計，電玩還電玩…」勛葦輸了，好沒氣地說。

「就等如周星馳七孔流血還七孔流血，死還死嘛！」紹絲說：「早想到你有這一句！」

「你中周星馳毒了！」

「你才是，哇哈哈！」

這時，有人按門鈴。應該是送貨的速遞員。二四和孖八計算過，那速遞員該走了，又從閉路電視中看到他上了船，船離開了碼頭，才謹慎地開門把貨物逐一拿進基地內。

紹絲和勛葦繼續玩電玩，二四和孖八在整理貨物。二四拿著一盒東西給紹絲和勛葦，說：「這是一千塊的拼圖遊戲，你們可以慢慢玩，打發時間。」

「嘩啊！好啊！」勛葦說：「整天不是看電影就是玩電玩，悶極了！」

「拼圖遊戲可以鍛鍊集中力和定力，對孩子的腦部發展也有益。」孖八從開放式廚房處向兩位準媽媽說。

於是，兩人便開始玩拼圖。

花了好半個下午，兩位準爸爸也加入了戰團，拼圖遊戲還是完成了不足三分之一。

四人時而聚精會神地找拼圖，時而竊竊私語地討論拼圖的法則和戰略。

「你兩個大男人，加入了也幫不了忙！」紹絲嘆氣說。

「孖八，你有空嗎？」勛葦笑咪咪說：「有空過來幫忙，他倆在瞎搞的。」

「也好，我不玩了，眼睛很累，我去洗澡，你們慢慢玩。」力圖說著，站起來，回房間去，留出坐位給孖八。

孖八好整以暇地慢慢坐下來，不慌不急地，一塊一塊地砌拼圖。

不慌不急，但也沒有錯誤。這是我們留意到的。孖八每次行動，都先仔細地將茶几上的所有拼圖掃描一次，然後準確地拿起一塊拼圖，順次序地砌下去，既不用試，也不會錯。

勛葦、紹絲、力圖和冉豪都投入玩拼圖遊戲，沒有留意這一點，只有我們留意到。這真令人感到奇怪。

勛葦第二十八週，紹絲第三十六週。

飯廳內，餐桌上，二四聚精會神地在修理自動吸塵機械人，孖八緊抿著嘴，雙手合什地在旁觀望著。

「怎麼樣？可以修得好嗎？」孖八萬分緊張。

「我盡力。」二四緊張但沒有冒汗：「只要晶片未壞，就有得救。」

「怎麼了？吸塵機壞了嗎？」勛葦好奇地探頭問。

「吸塵機一向是自動工作，每天走勻全屋吸塵的。」孖八說：「但最近，吸塵機碰到障礙物不會轉動，只是向後走，所以永遠不會走遍全屋。」

「完成了，試試看。」二四把吸塵機的底盤蓋上，然後收緊螺絲，再把吸塵機放到地上工作。

然而，吸塵機一動也不動，只是有一顆紅燈在不停閃動。

二四試試按重設鍵，但吸塵機還是一動也不動。

「吸塵機！吸塵機！你不要死！你要活下去！」孖八跪在地上，抱起吸塵機，緊擁著它說。

她的舉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都走過來飯桌旁看個究竟。

孖八激動地抱著吸塵機，情緒很激動，但沒有流淚。

「你不是說，只要晶片未壞，就有得救嗎？」孖八仍然很激動。

「可能晶片真是老化了，畢竟是印度製的晶片配巴西製的電路板，不及中日韓和歐洲的零件般耐用。」二四冷靜地說。

「可以上網訂到合適的零件去替嗎？」孖八激動但沒有哭。

「二四都說，是印度的晶片配巴西的電路板，上網訂零件會很麻煩，不如把它扔掉，買一個新的吧！」紹絲說。

「不可以！你閉嘴！一定要救它！」孖八說。

兩對夫婦被這種大反應嚇了一跳，才一個自動吸塵機械人，不用那麼著緊吧？

「我試試聯絡原廠，跟工廠訂購零件，應該還有希望的。」二四說：「這段時間，我可以到家品店網站訂一個手動的原始掃帚去掃地。絕對不及吸塵機般清潔乾淨，但只是一時權宜之計。」

這時，孖八才平靜下來。勛葦亦搭著孖八的肩膀安慰她。

一群身穿制服的科學家，在電腦室內埋頭苦幹。

總統站在他們身後，巡來巡去，親自督師。

「你的名字是…華朗？」總統瞟一瞟其中一名專家胸口的名字牌，問：「進度怎樣？」

「報告總統先生，我們已發明了一種電腦病毒，可以上載到互聯網，大概可以癱瘓人工智能系統。」華朗說。

「你說，大概？」總統說：「我要答案。」

「人工智能系統太複雜、用途太廣，我們能發明一種電腦病毒，能選擇性地癱瘓『神劍傳人』的人工智能系統。」華朗說：「但如果無差別地癱瘓全球所有人工智能系統，恐怕部份發達國家連清潔飲用水也沒有。」

「但反而非洲有水喝嘛…」旁邊的專家調侃說。

「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會找出打擊『神劍傳人』的方法。」華朗說。

「要快，努力。」總統拍拍華朗的肩膀，說。

某一晚，勛葦和冉豪在睡房內悄悄話。

勛葦壓低聲調說，故作神秘地說：「老公，跟你談談，你不要笑我懷孩子懷得神經緊張，可以嗎？」

「甚麼事？」

「我懷疑，這裏的職員不是普通人。」

「？」

「他們可能是人造人。」

「噯呀，我也是這麼想！」冉豪轉個坐姿，滿精神地認同妻子，說：「我老闆家裏也有人造人家僕，他和這裏的職員一樣，沒有名字，只是有出廠設定編號。」冉豪繼續說：「這一點不能改變，任憑他們的程式和中央處理器如何先進，他們已設定了不懂為自己起一個人性化的名字。」

勛葦認同說：「還有，他們太全能了，好像不用休息，也沒有脾氣。記性太好，知識太廣泛，連印尼話也這麼流利，又有營養學和婦產科知識，只有機械人和電腦才做到。」勛葦輕聲地、緊張地說。

「但為甚麼他們從不透露他們人造人的身份？」

「這個我也想知。」勛葦說。

「不如去問問他們？」

「該問誰？」

「問孖八好像好一點，二四個人比較冷。」

「他不是人！當然冷！」勛葦拍打丈夫的頭，說。

「不如，先跟焦先生焦太太商量一下。」

「不用跟他們商量！如果我猜錯，人家又笑我神經過敏了。」勛葦嘟著嘴，說。

於是，夫婦倆同時找來了孖八，詢問他們是否人造人。

客廳裏只有他們三個人——是三個人嗎？還是兩個人和一件機器？

孖八聽了兩人的詢問，呆了一下，不會動。

他們身份被揭穿，按規矩，要上報母體，由母體決定。

又不知過了幾多秒還是幾多分鐘，母體經過運算，有了決定，才肯透過孖八的口通知冉豪和勛葦。

「兩位主人，你們好。」開口的是孖八，但聲音卻屬於母體的：「我們是全球唯一受認證的人造人組織。我們是負責保護你們的，我們沒有惡意，請你們放心。」

這時，紹絲和力圖聽見聲音，也從睡房中走出來看個究竟。

「甚麼事？」紹絲戰戰兢地說。

「他們是人造人。」冉豪轉過頭向夫婦倆說。

「對，我們是人造人。」孖八繼續用母體的聲音說：「我們一直隱瞞人造人的身份，因為整個保護孕婦的行動是我們組織的自發行動，母體計算過，倘若越多人類知道人造人自發地保護人類，行動被主人終止的機會越高，所以一切只能秘密地進行。」

「所以，最起初的時候，政府知道我們懷有染疫的孩子，一定要把孩子打掉，只是你們堅持把孩子留下來。」冉豪說。

「如果一早讓人類知道我們的計劃，人類為統一口徑，一定不讓我們進行計劃，終止我們的行動，把所有染疫孩子打掉。但母體計算過，這場瘟疫會維持數年甚至上十年，如果這十年間完全沒有孩子出生，人口又因疫情一味的下降，後果不堪設想。」母體說。

兩對夫婦，四人八目交投。

「整個計劃，源於人類作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母體繼續說：「因為疫症，用高射頻洞破波令全人類暫停生孩子，根本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超級電腦已將結果告訴人類，但愚昧的首領們仍執迷不悟，堅持這樣做。我們可以做的，就是把死線前但染疫的孩子留住。因為死線前但沒染疫的孩子不受影響，而能夠抽身參加計劃的人造人又有限，所以我們只能秘密地照顧染疫的孩子。」

母體和人造人的好意，令兩對夫婦都感到整個基地頓時溫暖起來。

「既然現在有了疫苗，為甚麼不讓我們回到外面的世界？」紹絲問。

「外面世界有一個恐怖組織叫『神劍傳人』，他們發動的聖戰就是要滅絕人類。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還是留在基地吧！」母體說。

「同樣的基地有多少個？保得住我們連孩子，又能保得住幾多人？」力圖問。

「保得幾多得幾多。」母體說：「世界各國正努力撲滅疫情，相信很快可以減慢人類滅絕速度。另一方面，聯合國正在對付『神劍傳人』，大家安心躲在這裏，等外面世界回復和平，大家自然可以出去。」

幾位人類們聽著，只能接受，不知如何回應。

勛葦第二十九週，紹絲第三十七週。

勛葦感到很疲倦，沒精打彩地半躺坐在梳化。

紹絲挺著大肚子走過來，慢慢地坐下。

「你隨時可以生了，準備好了嗎？」勛葦先開口問道。

「我好像沒太大的感覺，反正都九個月了，反而我老公比我緊張很多，整天神經兮兮的，一天到晚在問我：『要生了麼？』『是不是要生了？』煩死人了。」紹絲埋怨說。

「他不過是緊張你和寶寶，」勛葦這時才有點氣力，笑著說：「畢竟第一次當爸爸嘛！一定會緊張一點。」

「奕先生也是第一次當爸爸，也沒這麼神經過敏！」紹絲說：「我常常跟他說，你學學人家奕先生，有空便玩電玩，或者看看電影、演唱會甚麼的，不要整天來問我：『該生了沒？』『該生了沒？』瘋的！」

「別讚壞他，現在我二十九週，到我差不多準備生孩子時，說示定到時他也同樣發瘋！」勛葦依著紹絲身體，像小貓咪逗著主人般哄哄紹絲說。

「對啊！我見你好像很累，沒大碍吧？」

「晚上睡得不好。」

「二四次前教我，試試半坐臥或向左側睡，會睡得好。我試過，果然有效啊！」

「真的嗎？」勛葦半信半疑：「有關係嗎？」

「不信的話，你問問二四。」

「我聽見有人在說我呢！」二四走過來說。

「勛葦在問，怎麼可以改善睡眠質素。」紹絲說：「我說你教我半坐臥或左側睡。」

「對啊！」二四說：「你們兩個都屬懷孕後期，肚子壓迫，睡得不舒服。朝左側睡可以避開右側的肝臟，亦比較不會壓迫到下半身靜脈回流，有助睡眠。」

「雖然我不明白其中道理，但今晚會試試，謝謝你。」勛葦說。

「智能家居還告訴我，最近一個月你關了燈還開平板電腦看影片，一星期有四晚過了十二時還未睡。孕婦的最佳入睡時間是晚上十時半，請你記住好了。」二四說。

真煩，睡眠時間也要管。不過都是為我們好，還是算了吧！甚麼人工智能家居，還是不要太聰明好。勛葦和紹絲面面相覷，交換一個眼色。

勛葦第三十二週，紹絲第四十週。

紹絲已準備好到產房生產了，勛葦和她一樣，腹大便便。看上去，兩人的肚子差不多大小，但勛葦預產期還有八星期。

「好了，祝你們一切順利！」勛葦擁抱著紹絲說：「日子真過得快，孩子快出生了。」

「好的，我們要做你孩子的契爺契媽！」冉豪說。

「好啊！那我們也做你孩子的契爺契媽！」力圖拍拍冉豪肩膀說。

「多了新成員，你們可以應付嗎？」紹絲問二四說。

「我們說過，基地的服務是全天候的，我們是人造人，當然無所不能。」二四說：「況且有智能家居，辦得來。」

「會有新成員加入基地嗎？」勛葦問：「我指，員工。」

「對啊！因為全地球人類已再沒新孕婦，所以基地對員工的需求也大減，所以不會有新成員加入了。」孖八說。

「辛苦你們了。」勛葦說。

勛葦第四十週。

輪到勛葦準備生產了。

「現在有了疫苗，不但我好了，將來孩子也出生也不會感染別人。為甚麼政府要搜捕染疫的孕婦呢？」勛葦問。

「人類都是無知的，」孖八說：「人類唯一能從歷史中汲取的教訓，就是人類永遠不會從歷史中汲取教訓。組織的責任和使命，就是要根治人類所有劣根性。」

「怎樣也好，謝謝你們的照顧。」勛葦說：「我是基地裏最後一個產婦，連我都生孩子以後，繼續勞煩你們照顧我們幾家人了。」

於是，勛葦給推進產房產子，幾家人安樂地在基地裏生活，直到疫情完結，故事也到這裏結束……

……嗎？

不，故事未完。就在勛葦給推入產房的一刻，孖八打了一個噴啑。

「怎麼了？你沒事吧？」冉豪慰問孖八說。

「沒事，」孖八說：「最近好像有點身體不好。不過不要緊，我們還是先為勛葦接生。」

於是，幾個人造人和勛葦一起進產房。

不一會，脫下了手套和口罩的孖八率先步出產房。冉豪緊張地問：「怎麼了？生了沒？」

「不，我感到很累，先休息一下，他們還在接生。」孖八說。

「你沒事吧？」冉豪問：「你們是人造人，會生病的嗎？」

「我們是由人改造，加入一些晶片、記憶體和機件，令到我們可以不吃不喝不休息，還有超級中央電腦。可是我們保留了不少人類的器官，只是將之電子化，所以，我們還是有生病的可能。」孖八說。

冉豪略皺皺眉，表示慰問和擔心。

「人造人的結構始終跟人類不同，」孖八續說：「我現在感染的病毒，是電腦病毒跟人類病毒的混種，不會傳染人類，你們不用擔心。但我要休息一下。」

冉豪望著孖八，除了可憐和同情，還有甚麼感受呢？

外面的世界，抗疫這場仗取得第一階段勝利。人類發明了有效的疫苗，感染和死亡數字逐漸回落。全人類上了寶貴的一課。

這一課，不是所謂的勤洗手、注意衛生、戴口罩、注意社交距離。

是源頭抗疫。

源頭，就是製造病毒的聖戰組織，神劍傳人。要打擊神劍傳人，人類發現，最徹底的做法，不是用槍用炮，不是到他們的藏身地把他們逐個揪出來。

在神劍傳人的基地，這群恐怖份之正在實驗室內研究更勵害的細菌武器。有人在電腦面前工作，有人在混合試管液體，有人在看顯微鏡。

雖然人人都穿上防護套裝，戴上護目鏡和口罩，但每一個人也是在哆嗦和顫抖，看來，每一個人都生病了。

因為，人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向他們上載病毒。

在世界的另一端，總統辦公室內。

「總統先生，我們已向全世界的所有人造人上傳電腦病毒，他們很快會變成完全失效。」高級官員甲向總統報告說。

「完全失效的意思是甚麼，我想你清楚解說一下。」總統說。

「我們向人造人的母體輸入了電腦病毒，人造人跟母體連線，就會自動下載病毒。這是打擊『神劍傳人』的最有效方法。」高級官員甲說：「只要他們不能正常運作，便不會繼續製造超級病毒。加上我們已發明了有效疫苗，大概一至兩年內，我們可以做到全球零感染。」

「但是，人類各行各業都需要人造人幫忙，一下子毀掉全球所有人造人，人類怎樣生活？」國務卿問。

「人類中有好人有壞人，人造人中也有好的和壞的。」高級官員甲說：「『神劍傳人』是變壞了的人造人，他們想統治世界，想滅絕所有人類，建立一個純人造人的美麗新世界。我們不能容許這事發生，所以要上載病毒，一次過摧毀他們。」

總統深深的吸一口氣，示意官員甲繼續。

「我們人類世界可以繼續依賴機械臂、電腦，但容不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造人，因為他們不受控制。由他們去輔助人類，現在已到了可容忍的極限——我指，他們已不再受人類控制，我們要全數消滅他們，重新過一個沒有人造人的舊世界。」他說。

總統皺起眉頭，深深的呼一口氣。

會議室內站著的三個大男人，大家都說不出話來，默許這個決定。

基地內，二四、孖八和二一都半躺在梳化上，喘著氣，雙眼反白。基地內的人類在旁邊守候和慰問他們。

「你們很辛苦，病毒真的沒法醫治嗎？」紹絲說。

「沒有…我們下載了這病毒，目前還沒有防毒軟件可解除。」二四喘著氣說。

「我們不可以繼續照顧你們。」孖八說：「碼頭上有小艇，你們可以離去，回到人類世界了。」

「你們這樣照顧我們，我們怎可以撇下你們？」勛葦哽咽著說。

「人類已再不需要人造人，我們被移除是最後的答案。」二一說：「即使你們不走，人類總會發現這小島，把你們接走。」

「對，我們已不能為你們訂食物和日用品，你們一定要走，否則如何生存下去？」二四說。

「不如，我們帶你們走，看看有沒有電腦專家可以解除你們的病毒？」抱著孩子的冉豪說。

「沒用的，」孖八說：「人類已決定消滅全世界的所有人造人，因為他們不懂揪出『神劍傳人』，一併過把全世界人造人全體消滅是最好的辦法……」說著著，又乾咳了幾下。

眾人都不懂說話，只懂圍著眾人造人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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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人類的世界，一個再沒有人工智能的世界，幾個月後，幾個家庭再聚。

這次聚會，人人都要戴著口罩。真多懷念以前在基地裏不用戴口罩的日子。

「雖然世界再沒人工智能僕人，但我們始終有過一段美好的懷孕期。」勛葦說。

「人造人會死嗎？天國會接收人造人的靈魂嗎？」

「疫症甚麼時候才可以結束？」

「疫症即使結束，未來還有更可怕的疫症嗎？」

「我們的下一代，能控制人工智能嗎？」

「未來的人工智能，會為人類帶來更好的生活，還是努力消滅人類？」

「人類的生活應依賴人工智能和機械人嗎？」

幾對新手父母，這刻有很多問題，留給幾個剛來到世上的孩子，和未來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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