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一道弧線劃破天際,無人知曉的隕石引發巨大的爆炸與閃光,如同閃電,驚醒了沉寂,萬物因此四處逃竄,而高溫的餘波點燃枯葉,最終釀成森林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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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好幾天的猖狂,火勢漸漸止息,地面的煙霧化作沉重的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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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毫無生機的景象,其實並非如此,在那荒涼的焦土,底下蘊含著蓄勢待發的生命力,當暴雨襲來、陽光再次降臨,就能讓種子探出新芽,爭先恐後地搶佔陽光的一席之地。再過幾年,又是吵吵鬧鬧的綠蔭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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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需要等那麼長的時間,有些生物已經嗅到平靜的氣息,悄悄地現身,尋覓,從黑炭堆當中取出仍可食用的種子,有的更為此打架,包括人類在內,發生於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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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是稀有的焦黑顆粒,也就是很久以後被世人稱為咖啡豆的深色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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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上分為兩群人,為了爭奪那奇異香氣,以及食用後給予精神與肉體帶來的正面效果,雙方形勢正處在勝負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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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圍成圈,目光熠熠,盯著兩個最強鬥士的激烈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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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不像是人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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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身上披著好幾層獸皮,最裡面還有骨板,雙手套著附有石頭的拳套,雙腳踏著骨與皮製成的靴子,頭戴代表雙方的象徵物,大型猛獸的頭骨,牛和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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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頭人鬼叫一聲,跳起撲向豹頭人,結果對方沒有被壓成肉泥,反而陷入滾地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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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喔喔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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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混亂當中,豹頭人莫名其妙地取得優勢,舉起拳頭對著牛頭,發起狂風暴雨的亂打,左拳右拳接連揮擊,將牛骨打得磅磅作響,圈外頓時充盈著歡呼與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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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頭骨迸出裂痕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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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豹頭人高舉雙拳準備砸落時,雷鳴轟隆隆地震入心靈深處,水彈大的雨滴碰上皮膚、滲進泥土,轉眼之間,轟炸式的豪雨沖走了所有熾熱,彷彿某種生物正在動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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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呃呃呃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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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對手的空隙,牛頭人趁機脫身,退到鬆散的人群邊緣,壓低身體做出起跑的姿勢,牛角對準跌坐到泥水的豹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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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一切都徹底失控了,雨水裡的怒吼卻是那麼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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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人群因為推擠而起了衝突,於是在牛頭人衝向豹頭人的時候,他們已經展開大混戰,打得密不可分、打得亂七八糟、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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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頭人並沒有被撞飛,但就算及時握住牛角,也沒有順利擋下,事實上退後不到十步便狼狽地滑倒,摔得滿身污泥。牛頭人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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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原以為這場決鬥應該是轟轟烈烈,身上代表力量與榮譽的配備應該具有某些特殊作用,踏出一步應該超越象群的奔騰,擊中對方應該聽得見岩石的粉碎,而且照理說應該聽不見對方如同螻蟻般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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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兩個無所不能的鬥士就只是進行醜陋的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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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滿泥巴的獸皮使身體難以透氣,拳套和靴子讓行動既遲鈍又笨拙,至於頭骨早已不知去向,他們看見彼此的面目,將雨聲聽得更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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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不是怪物,更不是害蟲。在這天昏地暗的絕境,兩人同樣渺小,卻堅韌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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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互相用暴力撕爛沉重的裝備,身上傷痕累累,心中不存在任何完整的語句,憑著決鬥前的印象替對方取名,就這樣,牛頭男眼裡有豹頭女,豹頭女眼中有牛頭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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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渾身赤裸,強壯的肢體,虛弱的拼死交纏,捶得鼻青臉腫,揍得無聲無息,剩下抓取泥巴塗抹,像個孩子,像個動物,絲毫不成人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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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就任由雨水沖洗,能動一跟手指就展開沒完沒了的追逐,誰打誰輸誰贏都不再重要,只有喊叫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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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們體力透支,全身又痠又痛,甚至有些受寒感冒,更糟糕的是,附近似乎有野獸在窺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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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牛頭男與豹頭女之外,已經沒有第三個人了,再這樣下去絕對死路一條。同類合作不需言語,取得逃命躲藏的共識後,他們拖著殘破的身軀,靠著不想被咬殺的意志支撐鈍鈍的眼皮,循著直覺找到洞穴鑽進去,把裡頭的小動物修理一頓再往外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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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男女睡個不省人事,醒來之後的日子,他們過得十分平靜,傷病早已痊癒,該吃的都吃了,該喝的都喝了,該做的也做了,像是鯨魚那樣猛烈,卻又像是昆蟲那樣的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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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而坐在水邊,等待陽光熄滅、空氣變冷才先後回到洞穴;時而逃出洞穴,躺在岩石上方吹著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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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拿著花朵和蘑菇互相丟擲取樂,有時用泥土和蟲子悄悄地裝飾,還有一次玩火不小心引發火勢,牛頭男和豹頭女嚇得四處逃竄,然後怕失去對方而放聲痛哭,尋獲彼此時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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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知道名字,他們也已經擁有三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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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旅途了。終點在何處也不需多想,跟著獸群的足跡,以自己的步調前進,感到生機蓬勃的時候就定居,像這樣的旅行重複了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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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過漫長的時間,牛頭男和豹頭女向他們的十個孩子道別,恢復兩人平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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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老人移動的速度愈來愈老,後來索性定居下來,住進空心的樹叢,撿拾掉落的種子和果實,牙齒咬不動的時候,就用石頭敲擊,一遍又一遍,弄成碎片或粉末,再混入水中幫助吞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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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年老的牛頭男和豹頭女忽然變得十分有精神,筋骨彷彿年輕了好幾歲,嘴裡殘留著的苦味與香氣,喚醒很久以前的決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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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生活更加緩慢,他們常常拿石頭敲打石頭,品嚐著原始咖啡,發出咿咿啊啊的叫嚷,用想像延續那時的決鬥,那時的刺激、澎湃、心跳、火熱、高昂、亢奮、荒謬,那時的感受與此時的感情,這段歲月交織而成的箇中滋味,便是兩人之間的共通語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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