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良宴 - 第四話

金風送爽，層林盡染，諾大的皇城被仲秋的葉嘩啦啦地鋪成了金色。

「喝！」「哈！」整齊的喊聲在將軍府的後院響起。柯萏手握木棍，雙目炯炯，凝神屏息。棍點在草人上如暴雨一般狂亂地落下，潔白的額前密密的沁出薄汗，鐵灰的袍角隨著動作獵獵舞動。

只見她一個旋身，棍如劍似破空而下，啪啦一聲，草人終禁受不住擊打，歪斜著應聲倒下。

「好！很好！」高大的男子大步走向柯萏：「很好！」柯鋮滿臉讚賞，伸出大掌搓揉˙柯萏隨意紮好的髮，本就不太整齊的馬尾被搓得更亂了。「爹！」後者摀住腦袋，避免自己烏亮的長髮被更進一步破壞。

柯鋮亮笑兩聲，「我怎麼沒能將妳生成兒子呢！」他接過柯萏手上有著刮痕的木棒，隨意地拋了兩下，突地目光一鋭，狠力向歪在一旁的草人劈下，綁縛草人的麻繩自揮下的點斷開，乾燥的芒草隨之散落一地。柯萏滿眼光輝，崇拜地望著父親。

「別那樣看我，」柯鋮將木棍遞回柯萏手中，「爹可沒妳那樣滿腹經書！」

柯萏癟癟嘴，「爹好意思，是您小時候老是逃學！」

「哈哈！」柯鋮搔搔後腦，「看著字多沒意思！沒劍棍有趣！」

所以上繳皇宮、稟報的文書都交給我寫了。柯萏無奈地想著。

「明年妳就可以參軍啦！」柯鋮笑著說，「從小兵開始練如何？」他攬住女兒的肩頭，雖自己在大趙中已高於平均男子的身高，一米八四左右，可年屆荳蔻的柯萏長得也不差，足足比尋常女子高出一個頭左右。柯鋮比劃比劃，柯萏約有一米七呢，他自傲的想，「不，」柯鋮突然伸手握住柯萏的肩頭，將女兒轉向自己，認真的端詳了俊俏的女兒半晌，「爹覺得妳還是去當殿前御衛好了！」

被自己父親用滿意的眼神上下打量，柯萏更無奈了，「爹！我還沒通過武試！」

「對對，」柯鋮恍然發現，「要先考個武狀元！這樣就不用先從小兵做了，真沒辜負爹把妳丟去歷練。」

大趙的風氣開放，女子可從軍或從商，與男子並駕齊驅。可考試仍有年紀的限制，十五歲才可報名，得先通過區試、鄉試、縣試、最後才是殿試，武狀元、探花、榜眼即有資格選任御衛。因此，御衛得是人中之龍，除了比武、還得比文，文武雙全才能得到聖上的青睞。大趙國力盛強，無敵敢來侵犯，或許也是因為大趙提攜人才的方式和貿易、外交的手段十分出色——這是趙元奠下的基礎，即位以來，趙元逐步更改國策、親臨各縣巡視，他賢明的名聲使的長年隱居、歷代皇帝都三顧茅廬，只為請其入朝的右丞相陳祐糸，主動入朝，只為輔佐趙元讓大趙更為興旺。加上外交手段靈活的左丞相鄔安，大趙在中央地塊是無人可敵。

我當然不願自小兵開始。柯萏跟在興致高昂的父親跟後，走往書房。自那八年前，三月的辰汐宴席之後，柯萏再也沒見過辰汐，那日，父親本要介紹自己給辰汐，可自己不清楚，換了一身男裝躲避父親的找尋，也錯過了正式與辰汐相識的機緣，中間父親將自己送去了軍營，陪父親每日練武、與父親矛下的兵將學習，而後又為了武狀元之試，去了書院拜師學藝，閉門讀書。年月匆匆而過，因此，那荷花狀的玉佩仍在柯萏手中。

「爹，孩兒先行離開，文試有些書，孩兒還沒讀熟。」柯萏在書房半掩的門口，向父親一揖。

「去吧去吧！」柯鋮向女兒揮手，「為父等著妳明春金榜題名。」

「孩兒會的。」柯萏的眼中泛起陣陣銳利。她會的。她要成為御衛。

那日的鵝黃倩影常駐腦海，怎麼也拂不去。她不曉得原因，那是否和每次書院的小娘子們向著她投以愛慕的眼神、軍營裡的兵將寫給她的簡單情書，是一樣的事情嗎？

她不知道，所以，她要確認。

皇宮深深，她曾在十歲那年試圖潛入一次，結果被御衛發現，捉了起來，御衛長一看，認出了她，告誡她，這裡是皇宮，若不是御衛長認識她，她早被當成刺客關入大牢或是人頭落地。她點了點頭，自此之後沒再去過皇宮。

不是父親沒進宮晉見過，只是屢次她都拒絕了一同入宮的機會。

她不想以『將軍的女兒』的身份再與辰汐相認。在心底的某處，她希望能以一個『優秀的人』和辰汐再度見面。她不擔心辰汐會嫁人，趙元不可能讓最疼愛的長公主年紀輕輕就這樣嫁離。她還有三年左右的時間，重新讓辰汐認識她。

不只認識她，柯萏想著，拉開竹椅落座，展開米色的紙，還要離不開她。柯萏磨了磨墨汁，隻手挽袖，提筆在紙上揮毫。

解。一個磅礴大字就這樣豁然躍現在紙上。

分解、重整。

柯萏自己也不甚清楚為何會對辰汐有如此深的執著，或許是那日她展露的純真，在深深宮牆裡，如被囚禁的雀，仍能綻放出光彩，這般的差距，讓柯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