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萬劫不負 - 《卷一、落子》第六章 - 荊家後人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清風拂軫，明月當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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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篁之中，一名女子正藉著月色低眉信手，輕攏慢捻。指緣流轉間，琴聲錚錚然。

　　真是一幅歲月靜好的光景。

　　驀地，旋律嘎然而止。

　　「既然來了，何不現身？」那女子並未抬頭。

　　然後，就見到一名戴著斗笠的黑衣青年緩緩從密林之中走出。

　　是高覽。

　　「襄兒…」他欲言又止。

　　「高將軍，闊別多年，別來無恙？」那女子還是沒有看他。

　　聽到這過於生分的稱呼，高覽面色一黯：「襄兒，妳在怨我？」

　　「高將軍乃人中龍鳳，小女子不過一介山野村姑，又有何怨不怨之說？」那女子手指輕撫琴弦。

　　高覽滿臉苦澀。

　　當年他為了一展抱負，於是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這個自小與她共同成長的地方，獨留她一人苦守寒窯。

　　而這一走，就是十三年。

　　若不是受左慈之託，或許直到終老，他都不會回來了吧。

　　並非因為不在乎她才不知返家，反而正是由於太在乎了，才不敢出現在她面前。

　　怕自己在見了她之後，就沒有勇氣再度回歸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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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兒，我…」

　　「我原本以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可沒想到，你終究還是選擇與師叔相同的道路。」那女子終於抬起頭來。

　　「襄兒，能否聽我一言？」怕自己從此淪陷，高覽語氣有些急切。

　　「小女子洗耳恭聽。」依舊是那樣的不鹹不淡。

　　「跟隨我，一同出山可好？」

　　「…你說什麼？」她有些訝異。

　　這還是第一次，她的語氣裡出現了情緒起伏。

　　「天下即將大亂，正是你我大顯身手之時，若是不趁此機會一雪前恥，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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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他的，是女子的一陣沉默。

　　好一陣子之後，那女子才緩緩的說：「你應該是知道，我們荊家究竟是為了什麼才選擇避世的。」

　　高覽何嘗不知。

　　當年，荊家先祖遭捲入戾太子案中。明明被奉為座上賓，卻在主君窮途末路之時無能為力，導致其全家身死。爾後，當時的家主出於自責，自刎殉主；其子則攜族人歸隱山林，從此不問世事。

　　「一個無法達到主君期望、甚至連保護主君這種事都做不到的家臣，又何面目出現在世人面前？」荊襄露出了悲苦的笑容。

　　「要是再不做點什麼，那孩子將會成為下一個戾太子！」高覽有些激動。

　　荊襄正在撫琴的手頓住了。

　　發覺自己有些失態，高覽趕緊平復了心神，解釋道：「現在有一個孩子，正準備步上戾太子的後塵，要是不趕緊拉他一把，或許…」

　　「妳真的忍心，看著慘劇重演嗎？」高覽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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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你回來的原因嗎？」荊襄的眼眶有些泛紅，「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另外一個人？」

　　「襄兒，我…」高覽頓時語塞。

　　「先祖就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才會選擇避世不出。而如今，你明明知道我的立場，卻還要我背棄祖訓，介入塵世間的紛紛擾擾。覽哥哥，你好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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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何不怨？

　　父母在她出生之際接連去世，是前任家主、也就是她的祖父將她及同是孤兒的高覽扶養長大。但也由於其為家主，導致許多時候都必須以家族為重，自然也無法給予他們過多的陪伴。

　　因此兩人在幼年時期，說是相依為命也不為過。

　　可惜好景不常，在兩人十二歲那年，祖父終於積勞成疾，溘然長逝。

　　而身為家主唯一直系血脈的她，縱然再不情願，也只能一肩扛起過早到來的責任，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

　　當時她的身邊，除了高覽之外，就只剩那位總是在祖父身邊跟前跟後的小師叔。

　　沒想到，小師叔卻在她繼任家主之位的隔日消失無蹤，徒留兩個孩子面對族人的質疑。

　　經過了三年的努力，兩人好不容易漸漸取得族人的信任。本以為終於可以安身立命的時候，高覽卻毫無預警的不告而別。

　　唯餘她一人踽踽獨行。

　　這麽多年來，她獨自支撐著整個家族。明明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紀，卻已經失去了少女應有的天真無邪；舉手投足間，盡是看破紅塵的滄桑。

　　她怎麼可能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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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也很清楚，以高覽的才能，若是將他囚禁於此，一輩子成為籠中鳥，那才真是埋沒了他。

　　所以，雖然惱他怨他，她依舊選擇默默等待，希望能出現浪子回頭的那天。

　　哪裡知道這個浪子不但沒回頭，還打算將她拖入泥潭內。

　　沒當場下逐客令，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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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其餘的族人皆選擇出山入世，我也必須守住這裡。」荊襄一字一句認真的說，「因為我是荊家家主。」

　　「正因為妳是荊家家主，才更應該介入這個局內！」高覽又往她的方向走近了些，「妳有責任讓荊家擺脫護主不力這個桎梏！」

　　「…」荊襄垂下目光。

　　高覽終於走到她的跟前，一抬手就直接抓住了荊襄按在琴弦上的那隻手：「襄兒，聽我說！先祖縱然歸隱山林，但他們從未放棄過這個江山，百年來都在注意著塵世間的一舉一動；讓族人不斷勤練武藝，也是為了韜光養晦。」

　　「會收像師叔這樣的外姓子弟做徒弟，就是希望這些人能靠荊家的武學獨步天下，讓世人知道荊家一直與他們同在。」

　　「他們就是想看到，荊家東山再起的那天啊！」

　　「！」荊襄驚訝的睜大眼睛，與高覽四目相對。

　　一時間，高覽只覺眼前之人，面容光彩照人、眼底波光粼粼，令他目眩神迷。

　　「…妳的才華，絕對不能被埋沒，必須讓全天下都看到，妳是多麽出色的一個人。」高覽好不容易收回心神，「襄兒，跟我走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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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荊襄沒有直接拒絕。

　　「…讓那個孩子親自來見我，」她移開了目光，「由我自行判斷他是否值得追隨。」

　　末尾，她喃喃的補了一句：「與其失敗後不斷悔恨，不如一開始就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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