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的天使-誓言的鐘聲 - 第三章-part2 : 你可以背叛，但不能背叛承諾

決裂的少年與少女篇

▲

十年前。

「神父大人，我不是跟您說過，別在讓小孩加入了嗎？」

克羅蒂娜·謝絲坦望著眼前坐在沙發上的神父亞伯拉旱·葛雷半開玩笑地做出困擾的語氣。

「別說這麼無情的話嘛。看他一副這麼可憐的樣子，我才不得以帶回來了」

葛雷爽朗地笑著說。年紀雖已將近三十，外表看來卻比實際年齡老許多。

葛雷身邊坐著一個九、十歲大，披著藍色披風、身穿白襯衫藍短褲的少年，除了長相普通外，現在那面無表情、了無生氣的模樣，像極個人偶似的。

克羅蒂娜平常不大有機會看到這種是孤兒的小孩，一邊不知如何是好地盯著他看，一邊端出柳橙汁試探。

「殺戮的天使或祈願的惡魔的職位，必須是毫無猶豫就殺人的人，這個少年有那個能力嗎？」

戲謔的這麼一說，葛雷便苦笑點頭。

「當然啦，我可是親眼見到的。對吧，尤恩？」

葛雷彎身望著那孩子的臉說，聽見他的問題，那名叫尤恩的少年不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在克羅蒂娜想出下句話該說什麼前，走廊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抬起視線一看，正好看見克羅蒂娜的父親·克萊布走過來，克萊布和葛雷笑著互道招呼時，艾札克·佛斯特也跟著現身了。

「喔，札克，早安」

葛雷抬頭看見札克，表情開心了。札克卻以厭煩的眼光望向葛雷。

「……喔」

札克隔著一個空位在葛雷身邊坐下，臉上掛著打從心底不悅的表情，他突然揚起視線，目光轉向自己身後。

「哎呀，尤恩……」

葛雷發出驚訝的聲音。

札克身後，葛雷帶來的那面無表情的少年，像是看見什麼稀奇的東西，直盯著札克凝視。

盡管札克以近乎睥睨的犀利眼神注視他，尤恩也毫不畏懼，只是一股腦地觀察札克。

而札克也無言的看著尤恩好一會兒，氣氛也就這麼凝凍了好一會兒。周遭的人被這詭異氣氛壓倒，一片鴉雀無聲，當大家開始受不了這異樣的沉默時，尤恩突然轉身走開。

離開札克身邊，邁著腳步走到角落，不管披風是否會弄髒就往地板一坐，從口袋裡取出玩具槍一個人玩了起來。

「……這可真難得，尤恩竟然對札克有興趣」

葛雷睜大了眼，看看尤恩的背影，又看看札克。

「怎麼，是個怪小孩啊」

克羅蒂娜眯細了眼，看著坐在角落地上的尤恩，興致勃勃地觀察他。

克羅蒂娜這才發現還沒給葛雷吃早餐，便問了他「要吃什麼？」。

葛雷抬頭說「那我就來個特制炒飯吧」，跟著溫柔地問坐在地上的尤恩:

「尤恩，要吃炒飯嗎？」

尤恩不回頭也不出聲，只是默默搖頭，葛雷苦笑。

「他不餓嗎？」

克羅蒂娜說著，從鍋子裡舀出給葛雷的特制炒飯。

「他不怎麼吃飯……不過，可以也分他一些，說不定會剩下就是了……」

「這種小事，別在意」

拿了個小盤子，盛上給尤恩的炒飯，葛雷正要站起來時，克羅蒂娜伸手制止他。

「我拿去吧，麻煩神父大人照顧一下我父親」

克羅蒂娜端著盤子走向尤恩。

「為什麼要帶那樣的孩子來？」

克萊布輕輕問，葛雷露出一絲落寞的微笑，一邊用湯匙舀起炒飯一邊說:

「今天……是尤恩暫時出院的日子」

「出院？那孩子生了什麼病嗎？」

克萊布望向背對這邊，看向坐在地上的尤恩。尤恩身邊的克羅蒂娜正遞出炒飯，嘴裡不知對他說些什麼，尤恩卻連頭也不抬，繼續默默玩著玩具槍。

「醫生說是腦部的毛病，好像是很難治的病，一直住在特殊設施裡檢查和治療」

「那可真辛苦……是什麼病呢？」

「並不知道清楚的病名，平常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只是有時會看見類似幻覺的東西，眼睛也不時的發出紫色光芒。不過也因為這樣他有時也會不小心殺人呢」

「治得好吧？」

「一定治得好的，畢竟醫生們都那麼努力為他找治療方法啊」

正在找治療法。這就表示，以目前的醫學還無法有效治療。

「他還那麼小，卻一直得住院，只能偶爾出院透透氣……所以，才會變成一個不懂表露感情的孩子」

「他沒有父母嗎？」

此時，始終在一旁沉默的札克突然開了口，盡管眼神還是一樣有氣無力，札克的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葛雷說的話上。

「是你去接那小鬼，並且照顧他的吧？他父母呢？……死了嗎？」

話雖然講得很失禮，語氣卻並不冷酷，葛雷歎口氣，點點頭。

「去年……過世了」

罹患重病，父母雙亡的不幸少年。

那張失去表情的臉，宛如玻璃珠般不帶一絲情感的雙眼，或許都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氣氛都凝重起來了」

葛雷像是想要重振心情，刻意做出開朗的表情。

「難得可以出院透透氣，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也不是辦法，我是想利用這機會帶他去走走，可以拜託札克嗎？」

「哈？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和他同年啊」

「……我知道了啦」

札克一邊避免直視葛雷，一邊用含糊的語氣這麼說。

葛雷高興的向札克道謝，克萊布冷眼旁觀這一幕，將視線轉向尤恩。

真難對付，尤恩看也不看炒飯一眼，對克羅蒂娜說的話也相應不理，令克羅蒂娜束手無策。

地板明明很冰，尤恩卻直接坐在地上，不斷玩起玩具槍，克羅蒂娜看了半天，還是看不出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就這樣看了好一會兒，克羅蒂娜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伸出手比出個手槍的姿勢對準他。

尤恩瞬間僵了表情，接著他慢慢抬頭望向克羅蒂娜。克羅蒂娜正眼直視被自己尤恩，耍賴地笑著問:

「你在做什麼？」

對克羅蒂娜的問題，尤恩依然維持沉默，沉默地盯著克羅蒂娜看，盡管表情不變，但這或許是在瞪她的意思。

「……我在練習擊殺」

「擊殺？殺什麼？」

尤恩再次低下頭，沉默不語。

克羅蒂娜靜靜凝望他的臉。明明年幼，眼神中卻帶著一抹老成，幾乎不開口說話，但並不像是怕生或個性內向。那是一種看透了什麼，放棄了什麼而活的眼神。

出自莫名的預感，克羅蒂娜悄聲發問:

「……你是不是，看到幻覺了？」

尤恩緩緩抬起視線。

無光的眼神，聚焦在克羅蒂娜面前，明明他凝視著自己，克羅蒂娜卻沒有被看的感覺，總覺得他看的是別的地方。

「為什麼看我？」

她試著問。尤恩默默看了坐在沙發的札克的臉好一會兒，再慢慢用手槍對準他的背部。

克羅蒂娜看著尤恩，就在此刻，一種奇異的感覺襲擊克羅蒂娜。

那種感覺就像是這把玩具槍是真實的，然後子彈打中了人一般，克羅蒂娜有些驚慌失措。

尤恩依然面無表情，無生命的視線看著札克，在尤恩眼瞳帶來的不可思議感覺中，盡管產生了一股類似恐懼的不安情緒，克羅蒂娜仍動也不動的面對尤恩。

突然，尤恩的身體猛地一晃，放開手中的玩具槍，那動作簡直就像突然被玩具槍燙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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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恩茫然俯瞰掉落地面的玩具槍，漸漸的，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扭曲起來。

「怎……怎麼了嗎？」

看到尤恩詭異的反應，克羅蒂娜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原本不表露表情的尤恩，開始微微皺眉，像在忍耐什麼似的咬緊下唇。

尤恩依然沉默，動手一邊撿起玩具槍，一邊欲言又止地放開嘴唇，然而又立刻咬緊，如此反複了好幾次。

克羅蒂娜為了等他開口，緊張地屏氣凝神好一會兒，然而很快地，她就放鬆了緊繃的肩膀。

「……要不要吃炒飯？很好吃喔？」

把裝著炒飯的盤子往前推，對他笑著這麼一說，尤恩便驚訝地抬起頭。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

尤恩的視線落在被推到眼前的炒飯上，輕輕搖頭。

「多少吃一點嘛」

窺伺著他的表情，克羅蒂娜嘗試這麼勸說，尤恩還是頑固搖頭。

「這樣啊……啊，那這個呢？」

克羅蒂娜把那盤炒飯放在旁邊桌上，從架上取下一罐糖果，一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一邊將糖果倒在自己手心。滾出來的三顆糖果分別是透明的檸檬黃，哈密瓜綠和薄荷白。

克羅蒂娜將放著糖果的手心伸到尤恩面前。

「你喜歡哪個顏色的糖果？」

尤恩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盯著克羅蒂娜手上的糖果看。

「尤恩對這些顏色的糖果沒興趣喔」

身後突然傳來說著這句話的聲音，克羅蒂娜仰頭往後一看，不知何時走過來的葛雷苦笑的表情倒映眼簾。

「是喔？」

保持後仰姿勢，克羅蒂娜偏著頭問，葛雷走到克羅蒂娜身邊蹲下，直接拿起糖果罐，往克羅蒂娜手上倒出更多糖果。接著，從中撿起一顆藍莓口味的藍色糖果。

「他很仰望當警察，所以這個顏色的話……可以吧？」

盯著那顆藍色的藍色色糖果，尤恩輕輕點頭。

葛雷將藍莓糖拿到尤恩嘴邊，只猶豫了一下，尤恩便乖乖張嘴吃了那顆糖。

望著葛雷繼續吃飯的背影，克羅蒂娜吃了那盤尤恩始終沒碰的炒飯。

叼著湯匙，出神地想著關於尤恩的事。這時，突然有人輕輕拉扯克羅蒂娜的襯衫衣擺。

低頭一看，尤恩正抓著克羅蒂娜的衣服。

「怎麼了？」

尤恩大眼先定睛望著克羅蒂娜接著又轉動眼光，緩緩望向坐沙發上的札克。

「嗯？札克怎麼了嗎？」

克羅蒂娜蹲下來，配合尤恩視線的高度。

尤恩用警察宣告的語氣，莊嚴地開了口。

「我……想要請他把我殺死」

眼神依然凝視著札克，對克羅蒂娜這麼說。克羅蒂娜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並不明白尤恩話中的意思。

呆呆看了尤恩好一會兒，這才想起剛才他看了札克的事。

「……為什麼？」

對克羅蒂娜這個問題尤恩並未回答，克羅蒂娜又問了一次。

「為什麼要札克殺你？難道你看到了幻覺？」

尤恩低下頭，思考了一下才不置可否地甩了甩頭。

「我仰望當警察，他是殺人魔，我必須去抓他，但是他喜歡殺的是笑的很開心的人，我沒有在笑的話他不會殺我，所以………」

尤恩沉默地垂下眼睛，表情像是擔心受到斥責。

有那麼一會兒，克羅蒂娜無法做出任何回應，但是，在驚訝的感覺過了之後，浮現在他臉上的表情並非疑慮或不安，而是「原來是這樣啊，那還真傷腦筋呢」的苦笑。

「這樣啊」

「妳不生氣嗎？」

「咦？為什麼？」

見尤恩驚訝地這麼問，克羅蒂娜反而更訝異。

尤恩歪著頭說:

「小孩子有這種想法不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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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這樣，但是，你說的我也不是沒想過」

克羅蒂娜笑著，摸摸尤恩的頭。

「……這件事，最好不要告訴札克喔」

在嘴巴上豎起食指，克羅蒂娜用開玩笑的態度說，尤恩只是以澄澈的眼神凝視克羅蒂娜。

「尤恩，跟札克一起去玩吧！」

聽見葛雷呼喚的聲音，尤恩轉身背對克羅蒂娜朝葛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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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的，札克便和尤恩熟絡起來，不時地凑到尤恩身邊搭上話。

笑聲響起，尤恩迷茫的眨眨眼，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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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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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恩仰起頭看著天空飄下的細細雨珠，茫茫的天空有如虛空，空盪盪的，只有一片白霧籠罩著。

這樣的我，根本就不配笑容，這樣的我只配死去，因為連我都不知道我為什么要活下去。

尤恩再次醒來，天空湛藍的沒有一朵白雲，金色的陽光刺得尤恩的眼睛生疼，不禁用手擋住了那抹陽光，手上火辣辣的疼痛。

忽然間，那股刺痛消失了，尤恩放下手，看著包圍著尤恩的雨傘，耳邊傳來札克特有的聲音，稚嫩卻又帶著一絲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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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了不起啊，居然在這裡淋了那麼久的雨，看在我拿雨傘給你的份上，你要答應我玩鬼抓人」

「……為什麼要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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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恩放大了音量，一陣沉默，札克似乎真的在認真的著：

「因為我要讓你笑啊」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要提出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在點過頭後，一句話脫口而出：

「為什麼要笑？」

說完自己一愣，這是我嗎？失去家人和還在生病的我什么時候也會問這些無聊的問題了？

札克很久才有些變扭的傳來一句話，隨即連帶他的氣息全部消失不見。

尤恩有些驚訝的愣住了，那個札克，曾經傲氣的他居然會說出這種話，或許這也是札克會成為殺戮的天使的原因吧。　

我永遠都會記得今天，我不會忘記，札克對我的話。

他說：

「因為這樣我就能殺你了」

但是……之後我明明沒有笑啊，為什麼……要殺我？

札克……背叛了承諾。

也許，我們彼此都背叛了彼此，既然這樣，那就繼續背叛下去吧。

下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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