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弗雷德在黑暗中醒來。
四肢上銬著冰涼的金屬,他動了動手臂發現自己被牢牢的禁錮在手術台上。天藍色的眼睛不安的看著黑暗的四周,似是有什麼怪物正等待著吞噬著他一樣。
而現實也確是如此。
日光燈「啪嗒」一聲被打開了,突如其來的明亮使阿爾弗雷德反射性的瞇起眼睛。擁有湖綠色雙眼的青年饒有興味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單手支著頭並看向他。青年的身後站著一位有著藍紫色雙眼及微長金髮的男人,此刻的法蘭西斯同樣心不在焉的看著他,眼底若有所思。
「醒了?」如同大提琴般低沈的嗓音響起,亞瑟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阿爾弗雷德。而被禁錮著的小少年卻不禁一陣戰慄。
「我也要死掉了吧。」他心想。「就跟馬修一樣。」
驀然,一旁的法蘭西斯笑了起來「哎呀,臭眉毛你果然做人失敗呀。連最鍾愛的孩子也討厭你。」
亞瑟挑了挑眉,沒有理會友人的話「你怕我。」他對著阿爾弗雷德這般直述道。
金色短髮的男孩緊抿著雙唇,不願迎向對方的目光。
對面的青年直盯著不願正視自己的少年,末了,他嘆了口氣「鬍子混蛋去幫他解開吧,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法蘭西斯難得的沒有反駁指使自己的傢伙並真的照著對方的說法去做,而亞瑟從來就不是懶於自己動手的人。阿爾弗雷德猛地看向亞瑟,才發現那雙眼底一片渺茫、再無昔日的光彩「你的眼——!」他張了張嘴,卻意識到現在不是自己該關心他的時候。
「瞎了。」青年平靜的陳述,他的唇邊微微勾起了一點笑意「你還會關心我啊。」
「別扯些有的沒的了。」不耐煩的法國佬違反了他優雅的風格、重重的翻了個白眼「我們這次的聊天時間有限你該知道的。」他若有所指的看著亞瑟,卻氣急敗壞的發現對方毫不在意。
「噢,好吧——既然鬍子都開口了。」唇邊那點點的弧度畫大,亞瑟的笑容帶了點惡意,他拉起了長音,並俏皮的向不用看也知道沒好氣的法蘭西斯眨了眨眼。
「先說段故事吧吧——挺長的——從前有個小男孩,大概只比阿爾弗你現在大一點吧?」青年頓了頓「被綁架了。」他歪著頭,那雙有些空洞的雙眼半閉像是在回味當年的時光「綁架犯其實已經不記得是誰了——大概是某個跟男孩家有仇的人吧——總之他後來落到一個叫做安東尼奧的人手裡。安東尼奧·費爾南德斯·卡里埃多。」他重複了一次那人的名字。「名字很長的一位西班牙人,但挺有名的一個傢伙,若是去國際刑警組織的情報網那邊逛逛,大概還可以找到他當年的事蹟。」
此時的阿爾弗雷德儼然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他忍不住朝亞瑟的方向挨近了一些,像是在秘密還沒被揭開之前的床邊時光一樣,聽著自己全心信任的人講故事。
亞瑟彷若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舉動,也有可能是不想戳破。總之。他繼續的說著「不過他最有名的罪並不是非法囚禁兒童。」那雙看不見的眼睛似乎又閃現了一道光芒「而是更可怕的——殺人。」
此時的青年狀態有些不正常,一旁的法蘭西斯看著他,像是只要一有異狀就會制止對方的任何行動「男孩稱呼他為老師。」他偏著他看向阿爾弗雷德,嘴邊掛著的不再是平日自矜的微笑,而是歪斜的、帶著扭曲的笑容「老師。你懂那個意思嗎,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瞠大了眼睛看著有些陌生的對方,沒有說話。
「男孩在他那邊待的時間並不是太長,但是他學習到了非常多的東西。」亞瑟舔了舔雙唇,像是在回味什麼東西「最後安東尼奧背著74條未成年人的生命進了監牢,並且病死在裡頭。」他咯咯地笑了起來「那些刑警認為自己將所有倖存的兒童全數救出——噢,可是——誰又能想到另一位犯人也藏在受害者之中呢?」他故作神秘的向對面的少年眨眼「他真是個小天才不是嗎?」
阿爾弗雷德瞬間懂了,男孩什麼的並不存在——或者該說他是存在的——而他的名字叫做亞瑟。亞瑟柯克蘭。
「沒有人。」阿爾弗雷德開口「沒有人發現嗎?」
「當然有,我親愛的阿爾弗,有的。」回答完對方的問題,青年卻惡劣的沒有說出下文。
一旁的法蘭西斯終是開了口「如果不是他這麼作死的去招惹貝什米特,本來是不會有的。」他悻悻地說著並瞪著此刻正吊兒郎當地研究著日光燈管的傢伙。
阿爾弗雷德突然想到之前看到的卷宗上面,曾經寫著路德維希貝什米特的名字,而且備註是——心臟。
「我又不是故意的。」被嘲諷的那方毫無愧疚之感,他甚至故作委屈的說著「沒辦法啊,基爾伯特那雙眼睛真的很美呀,紅寶石似的,但他那時候的年紀就已經太大了,十七歲一點都不好玩。你別嫉妒他嘛,要不是看在我們倆從小到大的孽緣上,其實我本來也很喜歡你的眼睛的。」
基爾伯特貝什米特這個名字阿爾弗雷德聽說過。是國際刑警組織中非常傳奇的一個人物,破案無數、年紀輕輕便躍上了高層。
「你是殺害他弟弟的最大嫌疑人,亞瑟,而你確實也是。我足夠了解他,他根本就沒有放棄破那樁牽涉到他寶貝弟弟的兒童連續失蹤案過!」法蘭西斯忍不住低吼道「既然你還知道我們從小到大都在一塊兒,那你也該知道沒有人希望你被抓到而去坐牢。」
亞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柯克蘭家那邊幫你擋了多少麻煩你不是不知道。你又為什麼要不斷引起那些刑警的注意?你青春期還沒結束嗎?」看著一臉無所謂的亞瑟,法蘭西斯不禁一陣來氣「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我們不能總幫你收拾爛攤子。」
「吵死了。」亞瑟狠狠的瞪著喋喋不休的對方「那就別幫我收拾啊,死乾淨了得了。」
阿爾弗雷德有些無措的看著起爭執的二人,在他記憶所及中,雖然兩人常常拌嘴,但卻很少爆發過大爭吵。
「亞瑟。」男孩緊抿的嘴唇吐出了兩個字,讓正值劍拔弩張的兩人停下了猶如機關槍不斷蹦出嘴巴的對罵。「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亞瑟轉過頭,眨了眨眼那綠眼——雖然已經看不見了,但慣性使然——然後他帶著從前那副笑容對著阿爾弗雷德說著「好呀,你問,只要是我所知道的都會回答你。」一旁的法蘭西斯再度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了馬修?」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問自己想要的問題。
「為什麼?」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一樣,亞瑟噗哧一笑「雖然不是什麼太大的原因,其實我本來不想這麼早動手的,但就跟我告訴你的原因一樣。你那一母同胞的兄長太過聰明了,但聽過慧極必殤嗎?一句中國的成語。他沒花多久就發現了我的秘密。」青年頓了頓「都說是秘密了呢。」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為什麼你沒有殺我?」他終究是大著膽子開口。
亞瑟一貫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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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呀?」他的神情似是有些落寞「其實我也不知道。」
然後他站起身,一步步的扶著周邊的物品走到阿爾弗雷德身邊,然後他低頭看著阿爾弗雷德,像是要把那再也入不了眼的東西「看」進心裡。
「我也不知道。」他再度重複了一次。
阿爾弗雷德微微地張開嘴,但在要開口前終是察覺慣用的安慰是如此的不合時宜,而他可悲的發現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我不知道愛是什麼,阿爾弗雷德。」他低身,定睛的看著被困在手術台與他微傾的身軀之間的阿爾弗雷德「但每次當我想要殺了你的時候。」亞瑟緩慢的恢復原有的高度,居高臨下的看向坐著的阿爾弗雷德「我發現我下不了手。」
男孩發現此刻的青年那雙眼睛充斥的情緒是如此的悲哀,他忍不住伸出手,卻又在即將碰到對方前收了回來。
「法蘭西斯,我自童年結下的孽緣。」青年昂起下巴看向一旁的友人,睞了對方一眼繼續說著「認為我對你——有種特殊的情感,或者是良心發現。」他慢條斯理的說著,在最後一句時還特地加了重音,輕蔑的笑了。
他來回踱步,最後停留在原地,再度的開口「——而我,不這麼認為。」他的目光透過坐在自己前面的男孩似乎看見了更遠的東西「但我現在仍然無法明白那是什麼。」
阿爾弗雷德側頭看見一旁的法蘭西斯嗤笑了一聲,他以嘴形無聲的告訴阿爾弗雷德:噢,哲學家柯克蘭正在進行偉大的思考。
少年忍不住噗哧一笑。
被打斷沉思的亞瑟倒也不惱,他好脾氣地對著阿爾弗雷德笑了笑。
「但現在,我想我有足夠的信心能夠殺了你了。」迷濛的碧眼閃過一道晦暗的情緒,溫和的笑意逐漸轉成了十足的惡意。
阿爾弗雷德心裡一慌,卻發現自己在不知何時的時候又被改造的手術台銬住了。
他只覺得眼前漸漸發黑、手上一陣刺痛,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又被注射針劑了。
「噢,我向你保證:不會痛的。」青年低低的嗓音在耳際迴盪,少年的內心閃過一連串的恐慌,但連尖叫甚至是開口說話的能力都失去了。
「晚安。我親愛的阿爾弗。」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青年那雙碧眼迷離,再沒了昔日的光彩,剩下的只是沉寂。他親了親他的額頭,但神色卻似有些恍惚,似是已經失去了靈魂。而一旁的法蘭西斯卻不知道察覺了什麼上前想一把扶住亞瑟。
在聽到「碰」一聲之後,阿爾弗雷德的世界也完全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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