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 - 第15話【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不會有悲痛來襲。】

第15話

【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不會有悲痛來襲。】

那天黃昏，太陽逐漸躲藏在地平線下。

我們三人在巴士站碰面，然後一起往茜的家去。

茜是個在村屋裡長大的女孩，那屋子聽說是茜的外公留給茜母親的。茜的家與市中心確實有一點距離，因此去她家需要花上一點時間。可就算是這樣，兒時的我和妹妹還是經常到茜的家裡玩的；那時只要到了週末或是假期，我就會帶著妹妹一起去茜家。小時候的我們三個還真是經常一起行動呀。

現在回想起來，我已有好幾年沒有去過她家了，畢竟我與茜也有一段長時間沒說過話。

來到茜家門口，天色已悄然昏暗，鄉村因缺乏路燈而使街道看起來格外陰沉。村屋仍舊是以前熟悉的村屋，但外牆卻出現了時代的裂紋和藤蔓，本來玉白的磁磚亦有些泛黃。茜和她的母親兩人住在地面那層，剛好對出就有一個小小的私人花圃，只不過，那裡種植的花朵已不是我以前認得的那些了。

門被打開了，是茜的母親為我們打開的。

「歡迎回家，茜。」茜母親說。

「我返嚟喇。」茜不知為何有點難為情地回應。

茜母親的臉仍舊是那張和藹可親的臉，但身上依然殘留著從前的傷痕，與她的五官形成強烈對比。

「好耐冇見呀，蓮。已經咁大個仔嗱。」

「啊啊，嗯。妳好。」

在小時候，茜的母親總是親切優厚地招待我和妹妹，彷彿她是我倆的第二個母親般。

「茜仲成日喺屋企提起你呢。」茜的母親微笑著說。

「喂呀！」茜立刻反應。

回想起來，茜跟她母親一直以來都像這樣和睦呢。

進到屋內後，我和瑠衣跟隨茜來到她的房間，等待茜的母親做飯。

茜房間的窗邊，種著一盤頗顯眼的紫色薰衣草；可能是秋天的關係吧，花看起來有點乾，但仍倔強地活著，毫無凋零的跡象。

「呢朵薰衣草，就係你嗰時送畀我嗰朵。」茜見我一直注視著那盤薰衣草，便這樣向我解說。

原來就是當天的那朵，我心想。那天的回憶也不自覺地於腦海裡重現。都這麼多年了，這花還能保養得這麼好，可見茜一定是非常珍惜它的。

「篠崎同學，多謝妳之前喺蓮病咗嘅時候照顧佢。所以今日先叫埋妳一齊。」

「誒……唔洗咁見外，叫返我瑠衣都得。」

「好呀，瑠衣。」茜笑了笑，說：「呢個名幾可愛……」

話說到一半，茜忽然停住了，同時向房間緊閉的門口瞅了一眼，彷彿感覺到門外有什麼人在竊聽似的。

於是茜站了起來，跕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步向門口，再用力把房門拉開。此時，茜的母親向房間內跌了進來，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穩。

「喂呀，媽呀。偷聽我哋傾偈……」茜語帶無奈地說。

「唔洗理我，你哋繼續。聽你哋講嘢，自己都好似後生返啲。」茜母親笑著說：「你哋食唔食桔呀？好甜㗎。」

茜母親這麼一說，我才留意到她手上還捧著一碟橘子呢；還未等我們回答，她便已走進了房間，並把那碟橘子擺在書桌上。

「得喇，知喇，妳出番去先啦，唔好打擾我哋啦。」茜邊焦急地說著，邊把她母親推出房間外。

然後茜坐回原來的位置，再難為情地說：「啊，失禮晒……」

「唔會。感覺妳哋……關係幾好。」瑠衣回應道。

瑠衣由進家門口之前，就一直注視著茜和她母親了；瑠衣像是很在意她們母女之間的互動似的，彷彿被什麼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驚艷到了一樣，同時內心又有點被那什麼弄得浮躁起來般的感覺。

說實話瑠衣當時臉上的表情我仍然記憶猶新，因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瑠衣擺出那副表情。

於是，我默默地在旁剝開了一粒橘子，遞給瑠衣一塊，心裡盼望著如果我能像剝開這橘子般輕易地剖析瑠衣的想法就好了。

瑠衣接過那塊橘子後，把它放進嘴裡，然後便低下頭來，彷彿在思索著剛才看到的種種一樣。

她究竟是在思慮著什麼呢？我問自己。我想，其實答案呼之欲出了吧。

只是不知為何，我也不自禁地憶起了過往我與妹妹還有茜的各種事情，我想此刻的瑠衣大概也是一樣的吧？她同樣也是在想念她的哥哥嗎？雖然我不曾見過她哥哥，但這樣的感覺卻像河底裡的砂金一樣。

也許，瑠衣此刻的心情，只有我能理解吧？

又或是，她更多是被茜與她母親間的互動深深吸引了吧，然後對之產生了羨慕的感覺嗎？畢竟從瑠衣說過話看來，她從小在那種家庭成長也不易吧，單從她離家了這件事就能斷言。

所以，她其實是羨慕像茜那樣的家庭吧？果然就如我所想的那樣，瑠衣想要的是「親人之間」的愛吧。但何為「親人的愛」呢？我想，這對瑠衣而言應該就是「來自哥哥的愛」了吧？既然是這樣、既然我又被瑠衣視作她哥哥的替代品，我就更應當再多為瑠衣做點什麼了。

這時腦袋裡忽然又想起了瑠衣稱呼我「哥哥」的模樣。

的確，我必須再為瑠衣做點什麼！但到底，瑠衣現在最需要的，具體來說又是什麼呢？「其實答案呼之欲出了吧。」突然腦內又不自覺地響起這段聲音。

那天晚上，吃過茜的母親為我們做的那頓飯後，我和瑠衣兩人便同行離去。

我站在屋子門口，等待瑠衣把雙鞋穿好。

「行得。」瑠衣說。

「妳都係去巴士站？」我問。

「嗯。」

在同行的路上，瑠衣一直維持著一副看似失落的臉孔，再加上黑夜下不怎麼明亮的街道襯托著，景色更顯揪心。然而，這樣卻更肯定了我的推測。

對嗎？瑠衣確實是在為家裡的事而失落吧。

「佢哋關係幾好。」我說。

「佢哋？」瑠衣問。

「仲有邊個啫？咪茜同伯母。」

「係啩。」

「做咩啫妳？羨慕人哋呀？」我笑說。

「……有咩好？佢屋企人咁煩，仲要日日都對住。」瑠衣遲疑了一下：「夜喇，快啲返屋企瞓啦你。」

為什麼要遲疑呢？被我說中了嗎？

「噉妳今晚都係去伶音到住？」

「真係煩嘅啫你。」話雖這麼說，瑠衣的嘴角卻微微向上了。

「不如……」

「做咩？」

「不如之後妳嚟我到住？」

雖然有點猶豫，但我還是鼓起了勇氣問她。雖是這樣，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我不過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已，但到我說了出口，我才意識我問了個十分奇怪的問題，啊，糟了。

自我初中一那年發生了某件事，我就沒有再與父親一起住了，而是搬去了姑媽家住。只不過，姑媽和表姊都因到外地公幹而長期不在家，因此基本上家裡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我想，表姊空著的房間，應該可以讓瑠衣暫時住著吧。

這時，瑠衣卻停下了腳步，驚訝地盯著我。

「……如果係同你住，都得。」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e0iImeeY

ns 108.162.216.21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