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戴着耳機的少女穿梭在人群之中。
利雅目無表情的看着前方，思維顯然已飄向遠處。耳機播着流行音樂，但她卻絲毫沒有花心思去聆聽，彷彿她戴着耳機的原因，只是為了隔絕外界的聲音而已。
就如街上的每一個人一樣，利雅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現在時值冬天，寒冷的空氣讓她不禁打了個哆嗦。這是利雅來到紐約留學的第一個聖誕節，從小在炎熱地區長大的她顯然還沒有習慣歐美國家的氣候。
走着走着，利雅又拉緊厚重的大衣，以免迎面而來的寒風滲入衣服間的縫隙裏。
此時，利雅的手機傳來震動聲，她拿出手機查看來電顯示。
盯着螢幕片刻，利雅最後決定還是接聽電話。那蒼白且無表情的臉蛋牽起了一道偽裝的微笑，按下接聽鍵後，利雅微微把聲線提高一度，以人們認為是「愉快」的語氣說：
「媽媽？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小雅，聖誕節快到了，你在美國這邊過得還習慣嗎？」電話另一頭傳來了中年女人的聲音。顯然地，那是利雅的母親。
「嗯嗯，雖然現在天氣是冷了一點，但街上全都放滿了高高的聖誕樹，很漂亮喔！」利雅回應。雖然她搞不清楚聖誕節與她在美國過得是否習慣有何關係，但她還是在刹那間作出了正確的回答。
她之所以知道自己的回應合乎標準，是因為她聽見母親發出了輕笑聲。
「媽媽也開始在家裏放裝飾了，今年就只有媽媽和爸爸在家過聖誕節，真的有點兒不習慣呢！對了，你也要好好保重身體別着涼了喔，你身子一直不好，落下病根可是會很麻煩的。」
「我會的了。媽媽，我現在在街上，不和你談那麼久了，有空的話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把電話掛斷後，利雅又回復了剛才那副撲克臉。她的目光看向了右方的櫥窗，透過那塊玻璃，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還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
她想。
利雅一早便發現自己與別人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在幼稚園時，她發現她的同學們總是會作出突然大笑或是哭泣的奇怪舉動，她也不明白為什麼父母會對着她皺眉，老師會把手伸向她的額頭，檢查她是否生病。這一切持續到她四歲的時候。
那一天，她在課堂上學到了一種名為「情緒」的概念。
「當你感到高興的時候，你就會笑；當你感到悲傷時，你就會哭泣。」老師指着繪有各種表情的板子，耐心的解釋着。
在一群之中，一只小小的手舉了起來。
「可是，我們為什麼會感到高興或是悲傷呢？」利雅問到。
這時候，同學們發出了笑聲，像是認為利雅的問題非常可笑似的。
「小雅，當你媽媽做了你最喜歡的食物時，你就會感到高興了。」老師微笑着說，接着又繼續解釋板子上的其他圖畫。
利雅還是有着滿肚子的疑問，但她選擇了閉上嘴巴。
回到家後，看着對她皺着眉頭的母親，利雅認出了那是一種叫「擔憂」的情緒。利雅知道母親現在正在感到擔憂，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這樣。
到了晚上，利雅看着餐桌上的夢卜，想起了早上老師說的話。她用叉子把那塊夢卜叉起，開始模仿起別人，牽扯嘴部肌肉，露出了笑容。
她看見她的父母瞪大了眼睛，那叫作「驚訝」。
「我很喜歡夢卜呢！」利雅笑着說。她並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歡夢卜，但按照老師所說的話，若果她假設自己喜歡吃夢卜，她就會感到高興了，不是嗎？
「小雅，你笑了？」父親驚喜的問到。他們一直對女兒不懂表達任何情緒而心煩。
「是呢，我很喜歡夢卜，所以我很高興喔！」利雅按着上課學到的東西說。
那個晚上，利雅除了吃了一桌子的夢卜外，還學到了若果自己表現得「和其他人一樣」，她的父母便不會感到「擔憂」，而是變得「高興」了。老師說過，擔憂是不好，但高興是好的，所以利雅要讓爸爸媽媽一直感到高興。
那是她第一次偽裝自己感到情緒。在那副笑臉下，利雅什麼也感覺不到。
當利雅學會了偽裝後，一切好像也變得容易了。她的同學不會再指着她竊竊私語，社工們不會再把她一個人留下來問話。她知道自己必須裝得和普通人一樣，才能繼續享受到這些「福利」。當她長大了一點後，她又從書本上看到了一間叫作精神病院的設施，所有和她一樣，與普通人不同的人會被關在那裏。這讓她又多了一個必須偽裝下去的理由。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正常人，利雅會看大量的書籍和電影，學習那些虛構人物的一言一行，好使自己不會作出和正常人不一樣的舉動。她為自己設計了一個人見人愛的人設：堅強且獨立，會為他人設想，有點兒單純又不會過於愚笨。
然後，利雅又對自己的外表進行悉心打扮。她的個子不高，只要穿上淺色的裙子，化上清純的妝容，一般人很難會對這樣的女孩子起戒心。
這就是利雅現在的樣子。在倒影下，可以看見她棕色的頭髮長到了鎖骨位置，為寒冷冬天準備的白色大衣剛好蓋到了她的裙子，只露出穿上了黑色絲襪的雙腿。
「這位小姐，你對我們的聖誕小熊有興趣嗎？現在我們在進行特價喔！」服務員對正在看着櫥窗的利雅說。利雅轉頭看了看服務員，露出了禮貌的微笑。
「不用了，謝謝你。」利雅離開了店舖，在街上繼續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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