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鎮 - 第二章

　　我們神光鎮最出名出產最多的便是寺廟宮宇。

　　五步一宫，十步一廟，舉凡唸得出聖號佛名的，此地皆有供奉。外來觀光客比本地人還多。

　　若說鎮上居民幾乎都是靠老天爺混飯吃，還真是一點都不誇張。

　　其中不乏觀光客哭訴，遇到神棍如何如何詐欺……傻呢，有人的地方哪能不作妖啊！只不過多數事件證明，小鎮的神威實力還是不容小覷，各家各有靈驗神蹟供人追捧進香。人人都說神光鎮是全世界最多神佛保佑的神聖區域，要恭敬禮貌以待，否則必會遭天譴。

　　流言傳久了總有幾個不信邪的宵小以身試法，結果不是當場鬼打牆逃不出去，就是回到家噩夢連連衰事纏身，嚇得自動奔進警局自首。

　　也有喝酒鬧事的大漢隔天哭著跪在神壇前懺悔，從此變身義工，虔誠的令人想不透這人一夜經歷了什麼......

　　奇妙事蹟屢見不鮮，小鎮犯罪率趨於零——相信我，當過神棍的後來都會洗心革面。

　　鎮上的警察局閒的不得了。有抱負的人都不會來，來的都是打定主意提前體驗退休。叔叔伯伯為了找事做，硬是把警局弄成觀光詢問處，介紹、帶路、說故事一把罩。

　　有人質疑難道不怕外來人搞事？

　　警察伯伯都會呵呵人一臉：有種，來試試。

　　神光鎮的宗教色彩過於濃厚，在此開闢的學校除了一般外有的科目外，獨一無二的驅魔儀式、古老道術、法陣也都成為選修項目，對外來說，立志做神棍也不過如此了。

　　我雖然選設計科系，但說穿了也只不過是增加生存本錢，連解籤也是自然而然會的。對未來人生我並沒有太大想法，決定走一步是一步。

　　陳亦祖就不同了，雖然看似愛玩沒定性，人生方向卻是始終如一。除了遊戲以外，對玄學類的東西十分用心，該唸的經咒一個都沒落下，每天凌晨４點就起床靜坐，甚至已將家族保存遺留的書籍翻了個遍。

　　「我這輩子就獻給我們家媽祖娘娘了。」

　　舉凡任何人問起他未來志向，這一句話便是他唯一不變的答案。

　　陳爺爺欣慰之餘還不忘給孫子找點事做。

　　「你去唸設計系。」

　　陳亦祖皺眉：「我為什麼要去唸設計系？」

　　「因為小神仙在那。」

　　「她在哪裡關我屁事！」

　　啪！陳爺爺二話不說先賞孫子一腦門解籤簿。

　　「小神仙從小跟你青梅竹馬，你照應一下有什麼不對？」

　　「爺爺，她從小的竹馬好多個啊！況且我已經報好道士系了！」

　　「學校有什麼了不起，你要什麼家裡都有。」陳爺爺隨手就掏出兩本驅邪術數、陰陽古陣，涼涼地看孫子一眼，「這可是我們陳家祖傳秘笈，學校掏不出我這等寶貝的，你確定還要唸那什麼破系？」

　　陳亦祖虎軀一震，嚴肅道。

　　「我明天立刻去改系。」

　　聞言，陳爺爺立刻轉頭慈祥的對我說：「小神仙不怕，有誰欺負你跟這小子說，他會保護妳的。」

　　我回以甜甜的笑容，瞅著在爺爺背後偷翻白眼的孫子。

　　「如果是陳亦祖本人欺負我呢？」

　　陳爺爺淡淡的說：「剩下的家族秘笈，等我踏進棺材了再傳給他吧。」

　　「爺爺！我不是你親生的！」

　　「你本來就不是我生的，是你媽生的！」

　　「哼，我要打電話跟爸媽告狀！說你重女輕男！趁他們在國外就欺負陳家唯一的寶貝........欸？爺爺你不拿解籤本拿掃把做什麼.....」

　　話未完，他身體已經自覺地離開座位，下一秒立刻跑著給爺爺追。

　　我能輕易的把陳家混成第二個家，只能說多虧了陳爺爺的推波助瀾。雖然從小長大的同伴多，但也只有陳爺爺會把孫子當奴僕給我使。老人家心思好猜，想著護花使者跟情人就一線之隔，護著護著就成自個的花了，多好。

　　我同情的瞅著還在躲爺爺追擊的陳孫子，恐怕我一天不出嫁，他都得跟我綁定一塊兒。

　　陳亦祖總說我一定是他爸的私生女，因為這種疼寵程度已經超越了孫媳婦的地位。我搖頭心說：不，別冤枉你爸。你爺爺的初戀情人是我阿嬤。

　　白月光這種心頭情節，越老威力越悍！隨著阿嬤率先入土，這種潛藏的遺憾更是悲傷到巔峰，除了抓孫子輩的姻緣來為自己彌補，還能怎麼排遣？

　　本來還以為是自己憑實力，可愛的叫人忍不住當小公主捧，哪知人家陳爺爺想捧的是阿嬤這位大公主，我也是事後才知曉真相的。

　　也就是阿嬤臨終時拉著我特別囑咐，以後出事可以巴著…咳，尋求陳爺爺的庇護，才了解老一輩的小八掛。霎時我感覺跟陳家似乎更親近！

　　至於親近度完全可以用蹭飯的頻率來計算，一個禮拜最少4天都會現身在陳家的聖后宮───與飯桌上。

　　例如今天。

　　「爺爺交代閣樓上的書要整理。」陳亦祖瞥了我一眼，緩慢的將錢包塞進口袋，「我現在出去買菜.....妳打掃我做飯，ＯＫ？」

　　「糖醋雞丁，微辣。」

　　「成交。」

　　想也知道，被喚去掃除的一定是他，不過他廚藝確實合我胃，為了心安多蹭幾頓飯，我躲過陳爺爺的耳目，偷偷帶著抹布上樓。每次只要探訪閣樓，都禁不住讚嘆陳家的文化知識小寶庫。

　　陳家祖先在鎮上相當出名，是歷史最悠久的其中一家族，留下的書籍眾多，儼然像個小圖書館，其中最重要的家傳秘笈由陳爺爺另外私藏著。

　　我順手拿起一本【妖怪雜集】翻閱，裡頭的奇談軼事詭譎難辨，每篇事件大多附有妖魔的肖像圖，並詳加註明其弱點與解決之法。

　　書中描述三位陳家祖輩四處雲遊累積經歷，若偶遇同道中人便會互相交流。也有棘手到解決不了的邪物，逼得祖師爺們逃之夭夭，導致後續發展交代得十分潦草。我大約嗑了快小半本，跟看靈異小說一樣有趣，但總覺得祖輩跟我們不是活在同個世界。

　　我疑惑地翻回前頭想看序論。

　　【陳家子孫必詳閱之，若無熟記，恐有性命之憂，切記。】

　　空白泛黃的紙上只寫著這麼一句話。我默默的反覆盯著，不知為何心頭一陣不適。說穿了不就是一本冒險雜記？而且這麼重要的話怎麼沒被陳爺爺收藏呢.....

　　整本書略為老舊但並不破。從字跡上來看，明顯陳家後代曾將其重新修整過，閱讀起來通暢無障礙。既然有重整的痕跡又有祖輩的警訊，那必是真實發生的事件。

　　也不知道那個年代的妖怪發生了什麼，整層像斷代一樣突然就消聲滅跡，時至今日世間太平，只剩下故事一樣的手扎藏本跟道術，降魔伏妖已成為傳說，這大概也是祖先想像不到的吧。

　　「那年頭要混飯吃也不容易……」有滿滿收不完的妖。

　　我默默放回書，又忍不住抓起另一本啃。直到樓下傳來喊吃飯的聲音伴隨陳孫子哇哇大叫的討饒聲，我才回過神來。

　　嗯，剩下十分之九沒整理完的書，明天再繼續。

未記片段

　　高中畢業在即，對未來我仍沒有想法。只好跪在媽祖娘娘前小聲說：「給我個指引吧！」可無論我問哪個科系，擲杯都沒有結果。

　　這是要我自己作主的意思嗎？好啦好啦，我也知道命運要自己負責，不然我回去做個籤筒，抓到哪支籤就讀哪科吧......

　　倏地，殿中有人哭嚎得很大聲，我驚得轉身探望。

　　「媽祖娘娘我錯啦！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香油錢的.....」一位中年男子跪在正中間，大聲嚎泣，「我....我只是想給我家香香好的學習條件....買好的學用品給她....嗚嗚嗚....」

　　我沉默了一會兒，悄聲走過去：「妳女兒讀什麼科系？」

　　「啊？」中年男子一把眼淚鼻涕的傻楞著。

＊＊＊

　　幾個月後，陳亦祖被逼轉系仍有不甘，偷偷找上我商量：「我知道妳的，又不是非要設計不可，要不妳跟我一起去唸道士如何？」

　　我微笑地說：「我今天想吃魚。」

　　陳亦祖雙眼一亮，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擲杯吧，擲到了就隨你。」

　　「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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