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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與金砌成的長廊莊嚴無聲,靜得唯有一顫一顫的步伐聲迴盪,少女踏進盡頭寬敞空間,環顧包圍外環的十三座雕像,每一尊神祇高舉神器奉予頭頂天窗,似七彩又似純白的光輝跨越天窗,衝亮眾神簇擁的中央巨木。
她凝視世界起始的象徵,繁星一樣的暖光於樹幹中有節律地明滅,彷彿孕育無數生命,她想起某個人特別鍾愛的詩曲。
那是誰都能琅琅唱出的、關於世界誕生的故事。大地曾經只存在神明,外來侵略者卻敲破平衡,迫使十三名神祇喚醒世界樹,將殘存的神推向拔地而起的世界樹頂端。
於是神退出世界,被捨棄的舊神居接納了世界樹誕下的子民,嶄新生命向沉默的樹頂祈禱,以求平靜。
——這並不像她。
佇立神殿中央提問,等待不可能傳回的聲音。
她從未盼見那些回音,因此更願意信仰真正握住她的誰。或許是老友正在附近,又或許心底的酸澀使她反常,她帶著難以梳理的心緒闔眼、躬身。
「您似乎有什麼煩惱。」
看向聲源,金髮碧眼的男子禮貌地微笑,她瞥了眼對方一身輕裝——男子正犧牲難能可貴的休息時間向她搭話。
吞回還不到時機的話,她安靜行禮,男子察覺她的難處,道:「我注意到您這幾個星期頻繁前來,或許我能提供什麼幫助?」
還不行。
她克制任何可能洩漏意圖的舉止,斂目彎唇。
「只是平凡的煩惱,謝謝你、親切的騎士先生。」
簡單道別後少女轉身離去,她感受到後方直勾勾的視線,沒多久男子喊住她:「芙琳達小姐。」
男子緊握拳頭直視她,最終他鬆開雙手,扯出牽強的笑容:「梵爾城的夜晚近期十分喧鬧,請您回程路上多加注意。」
她勾了勾唇,踏出神殿聖潔的大門。
「○○伯爵家的警報響起來了!在那裡!」
「不對啊!□□侯爵府的警報也響了——」
「在那裡——」
尖銳的警報聲襲捲以寧靜著稱的梵爾城,人們的雙腳正為其奔波。她與人群擦身,目光不被任何呼喊牽動,當她轉進陰暗巷口,一張通緝令扳過腦袋。
重金懸賞背叛者——『傳奇』夜鈴
沒有圖像輔助,只以幾字指出通緝內容,追逐財富與榮耀的冒險者們,便會用或真或假的傳聞填滿不完整的拼圖。
她走進巷子深處,那裡站著今晚交易對象,簡單交換招呼,她從袖口掏出證明身分的飾品,另一手接過對方遞來的器物。
端詳重金買下的器物,乍看之下它不過是雕刻貴族氣息的裝飾品,然而全大陸僅有幾人深知,她手中的重量足以覆滅整個第八聖域。
結束交易後對方頻頻回首,她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帶著稍微放鬆的心情舉步時,一旁響起男人的吆喝。
彼處幾名男人簇擁著誰,打算將那人抬往不受打擾的角落「享受」,她識趣地轉至其他出口。
用以迎戰魔物的刀刃被抽出來切割衣料,男人飽含期待的粗野嬉笑漸遠,當她即將走回大街,後方炸開驚叫。
思考許久,按捺不住好奇的她又轉回巷子,還未走近,雙腳竟停愣原地,或許身體本能在大腦運作前拒絕了眼前詭譎。
那副險些被男人凌辱的身軀敞開,數道傷疤橫行雪白肌膚,一道之上是另一道裂痕,彷彿置對方死地不足以填滿施虐者的貪慾,而是渴望生不如死的折磨永恆烙印。
少女緊握雙手,強迫自己不再注視早該破碎的身體,她上前以魔力修復對方的衣服,看著他將自身包進密不透風的布料中,她安撫似地輕拍對方胸膛,又習慣性移向頭側。
這一移手她怔住,小心撥開對方蓋住上臉的兜帽,她倒抽口氣。
□
魔法驅動的爐灶噼啪作響,少女分神調節火候,另一手則持刀飛快地處理食材,轉眼間各形各色已投向滾水,催化蒸蒸撲鼻香氣,刺激窗外本應飽足的味蕾。
她聽見外頭急忙推開窗戶的聲音,這陣子似乎愛上與她搭話的鄰居誇張地嗅嗅空氣,道:「噢!我的樹頂之神!芙琳達小姐,您又再煮什麼?」
「簡單的蔬菜粥,但我打算用一些……」
鄰居趕緊打岔:「我領教了,料理狂小姐。不知是不是剛才喝的提神飲料作祟,我實在忍不住向您提出嚐一口的混蛋要求。」
芙琳達笑著舀些許,從灶台邊的窗戶遞給對方,鄰居笑得合不攏嘴,一邊讚嘆芙琳達的手藝,一邊問:「對了,我聽說您背了一位男性回家……」
「我沒有在想什麼奇怪的事情——」芙琳達手舉湯勺、拔高音量,她突然意識到失態,咳了聲說:「我只是認為他需要幫助。」
「芙琳達小姐,您這樣『夜鈴』先生或小姐……總而言之,我們梵爾城的『傳奇』大人會心碎的。」
芙琳達愣了一下,想到過去因為某些誤會,對方把她當成追隨「夜鈴」四海為家的狂熱粉絲,這個錯誤竟持續數年之久,她挺好奇對方知道真相後會作何感想。
撇開捉弄對方的念頭,她看著陪伴多年的鄰居道:「我這幾天會離開這裡,可能不會回來了。」
「芙琳達小姐——您真的放棄『傳奇』大人了?那位後來的先生這麼有魅力?」
「就說了我不是——唔……您之後或許會明白。」
見芙琳達心意已決,鄰居惋惜了聲,轉頭從家中取出東西塞給她,「大家會想念您的麵包店的,那可是梵爾城早晨的救贖啊。」
向對方道謝並收妥別禮,芙琳達離開廚房,抬手掀開窗簾。
銀紗灑落,將原先藏身帽蔭下的白皙映得溫順,光影刻劃英挺五官,柔軟白絲順著引力劃過睫毛,輕輕撥動白髮青年的夢境。
對方彷彿藝術家筆下畫作,靜謐而迷人、炫目卻無法擅觸,任誰見了都得為對方不得戲弄的美貌屏息。
芙琳達甩了甩頭,反覆說著抬對方回來可非抱有汙穢念頭,對自己半信半疑之際,細小男音傳來,與呻吟同時甦醒的,還有一雙琉璃般晶瑩的紫。
抓回差點脫韁的尖叫,芙琳達按著胸脯,看進那對紫琉璃,嗓音略抖地道:「先生,我看見您倒在巷子裡,且身上有多日未進食的徵狀,我想您或許會需要幫助……」說著便從廚房端出剛收尾的料理,白髮青年雙眼無神地盯著芙琳達,詭異的氛圍擦拂警戒心,沒等她反應,白髮青年一個箭步撲向她的大腿。
「哇啊啊啊!先生、您——」
「好心的小姐,請妳收留花光積蓄、無家可歸的可憐冒險者吧!」
芙琳達拋掉拿碗砸對方的衝動,她放下手上東西,輕拍白髮青年說:「先生,我僅能提供一餐的幫助,收留您我負擔不來。」
白髮青年用沒有眼淚的哭腔吐出一串亂語,芙琳達望著對方與昏睡時判若兩人的形象,輕嘆了聲——至少她聽懂對方恐怕飽受委屈。
「先生,如果您沒有錢,您可以向冒險者公會申請救濟,或者忍痛出售您的衣服,我相信它能為您帶來數月良好的宿處與餐點,前提是您必須克制酗酒,您時常像今晚將自己灌醉吧?酒精只能給予短暫的庇護所,最終您還是得走出去做點什麼,公會有許多幫助城民的簡單委託,那會成為您的好起點。」
聽完芙琳達不疾不徐的建議,白髮青年暫停哭鬧思索,他起身整頓儀容,一本正經地述說身世:「一個星期前,我還是師父懷裡最優秀寶貝的唯一弟子,然而『父親』卻趁師父趕赴重要會議的期間把我趕出家門,我沒有足夠的時間適應獨立生活,也沒能帶出充裕的財產溫飽身體,身心交瘁下,我的勇氣只夠我放縱地買醉,每晚在醉倒前祈求樹頂之神賜予仁慈,當我睜開眼睛的瞬間,我明白了——妳就是樹頂之神施捨令人憐愛的可憐冒險者的神蹟!」
白髮青年赫然牽起芙琳達的雙手,芙琳達盯著緊貼在前的琉璃,白髮青年溫暖的鼻息撫弄臉頰,高亢的心跳似乎也隔著他的手如浪潮逼近,細數那一振一振的堅定,某種情緒自芙琳達心底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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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熱鬧非凡的夜晚,任誰都不會發覺坐落梵爾城邊境的民宅,乍響一聲吃痛的嗚咽和閉門聲。
「外表跟內在是兩回事呢。」
成功將白髮青年趕出去後,芙琳達坐下解決沒能派上用場的餐點,眾多食材熬煮的香氣充盈口腔,大小恰到好處的細肉一咬即碎,為清甜湯底撞入另一股刺激的美味。
滿意地品嘗自己的手藝,芙琳達不自覺嘀咕:「以前很常煮這個給卡爾吃呢。」
她停下動作,不久前的事情浮現腦海。
那天她正將麵包仔細裝袋,唇間哼唱悠閒,這時不請自來的信件劃破午後暖陽,半強迫地催促她走入遊蕩者公會。
避開周圍耳目,她終於見到召見她的那個男人,他穿著和遊蕩者極不相稱的豔服,由上而下的視線逼人,公會密室燈光昏暗,她不確定對方是否有一瞬間擁有截然不同的面貌。
『你不想再見他一面嗎?』
魔鬼勾起新月,呢喃讓他無法拒絕的話語。
門口聲響將她拉出回憶,忽略門外白髮青年死賴不放的哀嚎,芙琳達環視整室傢俱,整潔卻隱約能見時光刻痕,原先居無定所的她數年前在梵爾城紮穩落腳處,並用人人稱讚的廚藝建立一席之地,捨棄好不容易築起的平靜,這下又得回歸漂泊生活——不,她竟然在奢望自由?
平舉單手,一張陳舊相片抽離相框,飛進拇指與食指間,巴掌大的紙張上站著三個人,一男一女的金髮孩子黏在另一名男子懷中,被孩子緊擁的俊美男子抬手掌鏡,第八聖域的陽光點綴五彩碎芒,將一切照得燦爛美好,她似乎能聽見樹葉在後頭婆娑。
她翻至照片背面,三個各異的字跡分別屬於不同名字:賽林、芙琳達、米斯卡爾,芙琳達輕撫最後一個名字,字跡如同它的主人華麗迷人。她閉上眼睛。
「我想見你。」
「但這是不行的。」
思念織成話語,又讓職責撕個粉碎。
「碰!」
瞥向玄關被倏然撞破的門板,方才的白髮青年遭人五花大綁扔了進來,在他身後是一眾白衣騎士,為首的騎士盯著她、高舉拘捕令。
「請妳和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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