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夜無話。
梳化上的郭楠在企圖翻身的當兒差點滾跌落地。 他在離心的驚嚇中霍然睜眼, 迷迷茫片刻後,才意識到自己是睡在梳化上和為什麼會睡在梳化上。 日光滿室 ,他恨死了自己忘記拉上窗簾 。不過現在更需要解決的是膀胱的脹意。 他赤著腳衝進浴室解手, 當尿柱嗗咚嗗咚地衝擊著馬桶的留水時 ,他才醒起沒有把門關上,萬一借宿的客人碰巧在這時走出來便窘死了 ;無奈正於解放中 ,手又搆不到門無法作出補救, 害他這泡尿撒得提心吊膽。 幸好,尷尬的場面終究沒有出現。
他拉了水 ,簡單地洗了把臉 。水冷得人無法不清醒一點。看看腕表, 差不多十點了 ,不知道她起床了沒有? 於是他走到自己的臥室門前輕輕叩門。
『舒小姐,妳起床了沒有?』
房間裡的人沒有回應。
郭楠體貼地停止騷擾--- 女孩都是愛睡的--- 他不以為意地撤回客廳的梳化上, 打算睡個回籠覺 ;但躺下去後才發現已沒什麼睡意,便打開電視來看。 剛好電視台正播著他喜歡的野生動物片 ,於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紀錄片之後他又看了一會音樂節目。 這時已接近中午了 ,房間裏依然了無動靜 。他心裏不禁嘀咕:這麼能睡啊?
又一會兒後 ,他終於按耐不住踱到臥室外。 猶豫片刻後 ,嘗試把耳朵貼在門上傾聽 。可是裏頭那怕半點窸窣的聲音也捕捉不到 ,當然也沒有什麼鼾聲了。郭楠納悶地望著熟悉的房門 ,一股不安慢慢結聚起來 ----她不會一時想不開自尋短見吧?
這種憂慮一旦蹦了出來便再難收拾。 人命攸關, 他再顧不了是否唐突與冒犯了。
叩叩叩,『舒小姐,妳起床了沒有?』
無人答應。
叩叩叩,『舒小姐,快十二點了,妳不餓嗎?』
依然鴉雀無聲。
叩叩叩,『喂,舒小姐妳別嚇我。妳至少應我一聲呀!』
然而任憑郭楠把指節扣得發痛 ,甚至不覺中用了吆喝式的聲量,唯房間內的人依然故我不理不睬 。他愈想愈恐慌, 嘗試扭動門把 ,門仍在反鎖中; 他腋窩的汗流到腰側 ----事情不妙 !----現在只有爆門一途了 。他踅回廳中找出工具箱 ,首先抓起一把木柄鐵鎚,但想想拿鐵錘砸爛門鎖好像有點過火, 於是放下鐵鎚改拿小號的一字螺絲批。 不過即使裝在房門上的只是簡單的喇叭鎖, 也不至於憑螺絲批便能開到。 他氣餒地看看拒不就範的門鎖和手中的一字批,決定孤注一擲改用鐵錘 。然而當然而當他回頭去拿鐵錘時, 居然發現後備門匙其實就在工具箱內 。他不知道該感到荒謬還是喜出望外,而且他現在感到更緊張了 ,弄了這麼一陣動靜, 房內的人仍然不聲不響, 除非真的是…… 他不敢想下去, 無論如何,開門進去看情況再說吧。
門匙輕鬆地降服了鎖頭。郭楠深吸一口氣 ,大聲嚷著「我要進來了」便推開了門。
他本來已有了瞧見可怕情境的心理準備, 當然若真的見到掛屍窗前或割脈而流滿一地血仍然是難以接受的恐怖。 但完全出乎意料的是 ,他首先看到被陽光斜割著的睡床上空空如也 ,昨夜給她的後備被鋪也整齊放在床尾, 一副未動過的模樣 。繼而他環視房間 ,沒看見舒詠珩,也沒看見什麼恐怖的屍體。
她怎麼消失了?
郭楠滿腔困惑地踏進臥室 ,戰戰兢兢的查看了門後的虛位, 然後走到窗前把窗簾開盡。每扇窗是關上並扣鎖著的 ,意味著她至少不是從窗口跳出去了。 但這發現不足以讓他放下心頭大石 ,反而教他心驚膽顫地迴身盯著床尾的雙門衣櫃 。人不能憑空消失的 ,如果要躲, 衣櫃是最容易藏身的選擇。 他吞了口口水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衝過去拉開櫃門,並在拉開一刻膽怯地往後跳開。然而,沒有他預期的屍體跌出來,也有沒惡作劇的女孩跳出來忘形大笑。 衣櫃裏頭只有那些一直都在的衣物 ,和熟悉的樟腦氣味。
這是什麼見鬼的捉迷藏遊戲?
郭楠扠著腰再環視一圈房間內的每個角落 ,最終還是不服氣地更仔細檢查一遍 。好笑的是,過程中他不由自主地拉開每隻抽屜查看 ;他當然知道就算舒詠珩懂得縮骨功也不可能躲進抽屜裏的 ,只是覺得這樣看看才能安心 。徒勞一番後 ,他恍然明白他的客人只是漏夜悄悄離開了 。儘管房門是鎖上的 ,但這種鎖只要在離開時撳下鎖芯便能反鎖 ,只是不明白她為何要多此一舉。他生氣地把抽屜推回去, 認為舒詠珩以這種方式不辭而別是對他的人格投下不信任的一票。
用不着把我也看作壞人吧 !郭楠大感受傷。
他堵着一腔悶氣回到客廳把自己摔到梳化上 。締結一段異地奇緣的盼想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泡湯真不是味兒, 他自問沒做出過任何無禮的事嚇跑對方,反過來說 ,這位舒妹妹也實在太不夠意思了,竟然對一個雪中送炭的恩人以這種方式羞辱, 簡直有負台灣姑娘溫柔知禮的美名 。而就在這滿腹牢騷間,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在大門上。 驀地, 他頭皮發麻 ,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 因為他發現 ,門上的那道防盜鏈仍穩穩地在扣著!
他霍地跳起來 ,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 然而事實沒有改變 ,防盜鏈的確跟昨晚一樣是扣上了的! 他倒抽一口涼氣 ,怎麼可能? 他顫顫走到門前, 與那蘬然不動的防盜鏈互相瞪眼,直至更具體的詭異感襲上心頭。
這間屋是個「密室」!
他猛地迴身 ,再迴身,然後像被獵人從地洞裏桶出來的鼬鼠那樣疾速撲進廚房搜查 。沒果 !接著又飆進浴室及臥房再看一遍, 答案仍是一樣! 舒詠珩從這個密室中憑空消失了!
撞鬼了……?
郭楠馬上為這結論重重打了個冷戰, 儘管在理智上他無法相信自己昨夜帶回來的其實是遊魂野鬼 ,但肉體卻很誠實地承認害怕 。他抓起外套慌慌張張的套上鞋,便逃也似的奪門而出。
他再無膽量在屋裏多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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