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途上歸（古言） - 第七十八章　勇敢

　　晨澈把玩著杯子，輕聲說：「某年大風雪，我母親寒病發作，我拿著剛熬好的藥回去，經過亭子途巧遇五皇兄練習射箭，他覺得無聊，命人捉了我當箭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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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寧帝被他一提，也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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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小得寵，活動沒有受過限制，因此他不時都會到獵宮短住幾天，領著侍衛到山上狩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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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那年冬天，他心血來潮又到獵宮，恰巧看到那樣的一幕。他自覺沒做什麼值得別人記掛的事，那時晨澈身上已中了一箭，看著氣虛得很，見到灑到地上的藥，只以為是五弟宮裡的人，命了太醫好生幫他看病熬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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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後來你頂替我出去，就是因為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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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存了一些私心，那時我已經不想再留宮內了，卻又提著一口氣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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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寧帝拍拍他肩以示安慰，沒在意他所說的私心：「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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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卻抬頭笑了，從來沒有人覺得他該好好活下去，直到這人以兄長的名義站在他面前，擋去宮人所有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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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他便決心至少要助這人征上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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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眼前這束光，並不該背上手足相殘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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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因疼痛輕哼了聲，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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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聞聲回神，彎身伸手點向她額間，順著眉毛撫去，見她苦痛之色漸減，溫聲細語地說：「你要好好獎勵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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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明明怕得要死，卻還是緊握匕首為人擋住面前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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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刻那誓要保護身後人的眼神，是與她獨處時未曾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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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回想了自重逢後的所有畫面，大概她不會相信自己有別人口中說得那般好。她總是逆來順受，遇上什麼事都寧願退讓躲避，或乾脆不聞不問，甚至被逼進困境也只會兩害取其輕，能不思考盡量不動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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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意說的那些話，卻又能不經意地為他人點明一條新的道路。哪怕那條路本就在眼下，被懦弱遮去、被自卑掩蓋，導致他們無視了本就該前行的方向，原地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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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活得通透，總能一語道破，為他人撥開雲霧，可每當事情牽連到身邊的人時，她又會稍微有點固執，變得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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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洞的夢話說得凶狠，語氣還很是得意地吹噓自己復仇的手段，下一瞬卻又嗚咽著抱怨那些人使手段害死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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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才知道她所謂的為自己出一口惡氣，僅是為替好友報仇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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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對於自己的事，從來都很無所謂，偏又喜歡裝作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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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忽然想起她被捉到聚香樓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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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集市裡，若非她執意往回走去救那位老者，就不會遇到後面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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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她雖被下了軟筋散，但藥力沒起，一刻鐘之內掙脫的機會很大——她也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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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見到她被人捉去的場景，情急下往前衝了過去，被幾個壯漢鉗制，其中一個欲要砸他攤子，江靛欣心下不忍，又往回跑，用力推了那壯漢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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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她用輕鬆的語氣，笑著向老者說：「放心，我不會有事，老伯你就別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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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她身體漸漸軟了下去，隨後便是被綑綁囚在聚香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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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她都從未提起過，若不是後來想著要趕路，他再一次到老者的攤子上買鮮花餅，他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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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寧帝笑得溫柔：「她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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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晨澈點頭，他又說：「那我替你們指個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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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哽了一下，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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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忘了那官印是我給的，你們都是北桏的子民。」朔寧帝愈說愈較真：「為了我七弟的終生幸福，就指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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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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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還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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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該不會還沒有……江湖人的說法是什麼？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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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猛地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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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瞬間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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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沒想好說辭，便看她面露喜色，興奮地問：「你要跟剡哥雙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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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在朔寧帝的笑聲下扶著額頭，不知能怎麼反駁，只好問：「你聽到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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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修啊。」江靛欣用被子蓋去半張臉，嘻嘻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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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痛嗎？」晨澈無言以對，決定不再跟她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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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寧帝見人醒來，便大方地說：「這獵宮內所有地方你們都可隨意走動，不必擔憂，若還有其他需要儘管吩咐下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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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喚了宮人進房，囑咐幾句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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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一直昏睡，在太醫來之前已經有宮女替她更衣擦身，現在醒來渾身清爽的同時又覺得有點冷，她撐起身子說：「我想泡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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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太醫說你腿傷不能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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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默了默，點頭以示知曉，又道：「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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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倒能輕易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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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到外面喚人，不多久就有熱騰騰的飯菜送來，驟眼看去都是些以清淡為主的吃食，想來是朔寧帝吩咐了廚子提前備好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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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回到床邊，打算將人抱起，被江靛欣拒絕了，她掂著腳一拐一拐地走到桌前，先喝了杯熱茶下肚，很快就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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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找小芊過來吧，我想她早點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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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待你喝藥睡下我便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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