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途上歸（古言） - 第一百三十章　解脫

　　偌大的宮殿迴盪住刀劍互抵之聲，錚錚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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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屈手擊向夜羽揚太陽穴，趁他受力目光一眩，往後滑出，自腰後抽出匕首，架住彎刀，另一手提劍急出削去夜羽揚腿上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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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戰近百招，殿內已破爛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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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奈兩人雖滿身是傷，招式未曾停歇，動作依然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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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看著兩人愈打愈狠，招招致命，一直纏鬥至晚上，卻不知為何有種心酸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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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戰了許久，二人幾乎力竭，稍有一個不慎就會處於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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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羽揚亦深知此理，不由得急躁起來，難道自己下手不夠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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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停下，緊盯住自己右手，被利刃穿過的身體只稍一停頓，沒有回頭，徑自往江靛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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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仍怔怔地握住劍柄，這一劍本只瞄他右肩，沒想到他不閃不躲，更沒料到夜羽揚這下急停竟會使他出的劍直刺進心房——血液順著劍身緩緩滴落，泛起銀光，夜羽揚仿然未覺，使勁邁步，強行逼使異物自身體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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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動，本被壓迫的傷口瞬間染紅身體，大量的鮮血自他前胸後背不住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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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羽揚搖搖欲墜，走了幾步就往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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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晨澈拋開劍，跪到夜羽揚身旁拼命壓住傷口，鮮血卻如泉湧，從他指縫溢出，流淌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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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羽揚抬手去摸胸前的傷口，發現被人擋住了，改而握住晨澈的手腕，像回憶起什麼似的，不解地問：「為什麼母親從不抱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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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疑惑，又聽他搖頭哭喊：「即便母親不愛你，你也不該要她喝那杯酒啊？不該的……不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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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知道他病發，耐著性子解釋：「我並不知母親喝了毒酒，那時我被召走，回到房間她屍骨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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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侍貴人不是易事，更何況夜芸嫣身負大秘密，她身邊留下只有當年宙皇買通的下人，多少知道內情，頻頻向她投去不屑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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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落魄公主，失寵貴人，在下人眼中，怎麼都沒有翻身之地，更別說一不小心被她連累，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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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下皇子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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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剛出生的小皇子，僅有三兩個心腸軟些的願主動照顧——也只是供他三餐溫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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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多的是在背後竊竊私語，不予尊重，可於他們而言，這並非什麼錯事，畢竟在眾人眼中，宮內無寵，地位與下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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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無意聽到他們議論之事，明白了為何自己總是獨身一人，倒有意親近夜羽揚這位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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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夜羽揚看著原來的母親變得不一樣，甚至不再有以前的親昵，默默記恨上他，面對晨澈主動的靠近，夜羽揚選擇在飯菜下藥，騙他全部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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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吃得愈艱辛，夜羽揚就笑得愈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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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你出生後，母親再沒抱過我了。」夜羽揚雙手交叉掐在自己脖子，因為虛弱，力道並沒多大，喘著氣道：「她每次都會這樣擁抱著我，我覺得很難受，卻又很溫暖，宮人都說她是愛我的，你也這樣覺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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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忽然明了，扶起夜羽揚，輕輕摟著他：「這才是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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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羽揚覺得視線變得很模糊，與記憶中的擁抱不太相同，卻又同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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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猜測：「最初你向我下藥，是真心為我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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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開端，他的兄長，當真是喜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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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說，你喝了雖會痛苦，很快便能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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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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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他就此喪命，倒可說是解脫，只是竟命大如此，苟延残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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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你使勁掐我頸脖，也是因為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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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夜羽揚輕笑出聲，道：「她說……這是親人之間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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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哽咽：「你若能早些說……我們又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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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了……又當如何？我與母親清醒之時不多……總止不住想做些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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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你就好好……」夜羽揚聲音漸細，眼神卻愈發澄明，向來散發的戾氣也消失殆盡，他用力抓住晨澈衣袖，僅剩氣音：「好好活著……別急著下來爭寵……我好久、好久沒見過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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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羽揚的聲音戛然而止，殿內又復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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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應了聲好，緊抱住他，不曾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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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垂首靠在夜羽揚臉側，彷彿面前的人仍在繼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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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他們兩個，確實都得到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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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晨澈才鬆開夜羽揚已然冰冷的身體，讓他平躺地上，低聲道：「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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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確是再度看著重要的人倒下，依舊，什麼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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