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途上歸（古言）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晨澈

　　彼時晨澈選擇假死跟賀蕊離宮，走了月餘，被她半拉半騙地收了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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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其他可去的地方，他點點頭就叫了聲師父，隨賀蕊往南宙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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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在半山左拐右繞，愈深入林中，霧氣愈濃，他正要開口問話，便聽到賀蕊左右手相握捏了個印，輕聲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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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片青煙重重的林木之間，竟突然亮出條筆直小徑，不過片刻，一座青磚白牆的院子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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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的樹梢冒出新芽，青翠嫩綠，一白衣男子抱著個小女孩輕唱起童謠，朝陽所照之處，空明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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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燄蟲，唧唧蟲，楊梅樹下吊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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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不要再提蟲子啦！」女孩稚氣的聲線打斷了男子的哼唱，在他懷中揮手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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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靛欣切不可胡鬧，居於山中，有些困難定是要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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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眉目溫柔，笑意甚濃，雖語氣嚴厲，但能分得出他僅以此為樂，並非口中那般正直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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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抬頭望向院門方向：「你看，娘親答應過給你帶玩伴回來，你應下爹爹的話也該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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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歡迎回來——」江靛欣邁著短腿撲到賀蕊身上告狀：「醫書上的藥材都是花花，爹為什麼要捕一筐夏蟬回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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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總說林裡很吵嗎？抓了就會安靜點。」賀蕊認真想了想，又道：「也可入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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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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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失落地長嘆一聲，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你是跟我娘親學武，還是跟我爹爹學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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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江靛欣竟忽然向他搭話，他尚未反應過來，愣了愣才回道：「……學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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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踮起腳，悄悄在他耳邊問：「那你可以偷偷幫我分類藥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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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待他點頭，賀蕊二人就揚聲阻止：「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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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的笑容伴著江靛欣委屈的表情，他覺得，住這山上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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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謐，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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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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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蕊知他未曾正經學武，只說會下山找些秘笈回來，在此之前，他每日都要獨自到後山練習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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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賀蕊背來一堆書，就地攤開，竟是不同門派的心訣秘笈，她難得語帶歉意地道：「我不曾從基礎學起，每當看到這些心經口訣，招式便自行在腦中運作，實在不懂該如何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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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頭應是，也不去想這是藉口與否，兀自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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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未及天亮就到後山晨練，後來自覺有長進，他便在中途順道獵些動物，直到暮色四合，才帶著獵物回到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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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這樣循環著，充實又無趣，直到一天，江靛欣早早就抱著醫書，滿院子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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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邁著小腿噠噠地跑到他面前，問：「爹爹下山前要我去挖地龍，你要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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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頭道：「山路危險，你別獨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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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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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皺了皺眉，不太同意：「我現在去，你在這吃著早飯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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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低頭想了想，隨即搖頭，並不領情：「我要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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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拒絕一遍，不願耽誤時間，逃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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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到一個時辰，挖了半小筐，想起她哭泣的畫面，倒覺得江鴻影只是為了嚇唬嚇唬她，便收手作罷，往山下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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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走至半途，竟發現江靛欣抱膝蹲在樹下，衣裙勾得破爛，臉額沾滿塵土，眼眶泛紅，先發制人地道：「我跟著你，不算獨自上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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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無奈扶額，事已至此，反駁也無用，只好牽著她到溪邊梳洗，低頭看到自己身上也同樣髒兮兮，便扯出中衣的袖子沾水，仔仔細細地幫她拭淨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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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難得安靜片刻，他竟不太習慣，手上動作稍頓，望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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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他終於看向自己，江靛欣回以笑容，輕輕開口提問：「爹娘總是不肯說，我又不敢當他們面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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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眨著杏眼，認真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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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抖了一抖，在她臉上的那道灰便被拉長了點，像隻花貓一樣。他穩住心神，彎身沾了水再繼續幫她拭擦，回道：「我沒有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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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歪著頭，陽光從樹縫闖進溪水，魚兒於流水中游若半空，他的眼瞳交雜著水與光，泛起天上獨有的藍色，透澈又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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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記得娘親鮮有嚴厲之態，唯獨一次，是娘親趁他在後山修練時，和她兩人坐在院中，正色地叮囑：「他身世複雜，若不願提起，千萬別鬧任性逼他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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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當時應的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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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記得自己的承諾，抿唇笑笑：「那我幫你取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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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稍稍睜大雙眼，未曾想過這年紀的小孩，竟能壓下好奇心，不打破砂鍋去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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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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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的臉被擦得乾淨，笑起來宛如精致的陶瓷娃娃：「晨陽照空幸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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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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