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途上歸（古言） - 第一百零一章　靠近

　　江靛欣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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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鎖好門，抱膝坐在矮榻上，頭靠住窗邊，側耳聽狂風在耳畔低嘯迴響，輕闔眼睫，試圖靜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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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勁風刮起雨珠敲打窗框，她感受著木窗傳來微細的震感，任其像電流般游走全身，直到指尖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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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極其荒謬，可她知道趙杞生句句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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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之間太多東西湧進腦中，以致來不及分辨此刻心緒燥動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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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傳來敲門聲，她扭頭望著那方向，沒有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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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來這裡大半年了，即便冬雪怎麼刺骨，山林再多蟲子，近半時間都過著風餐露宿的日子，更莫說失去了現代的科技，她卻從沒想過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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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歲以前，她都沒有記憶，醫生說是受打擊後的失憶，也舉了許多案例，可江靛欣心中卻不以為然，她心底裡一直都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知怎麼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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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紅燈下的車水馬龍，半倚天邊的高樓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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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那麼清晰，可她知道，那裡不是她的故鄉，哪裡都不是她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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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中沒有她的家，沒有親友，沒有父母，只有一個傻傻的姑娘願給她安慰，給她擁抱，告訴她世間值得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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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到最後，連僅有的一個朋友都逝去了，她被人害死了，僅僅因為她是那些人口中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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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為她報仇時，還笑過自己竟如此冷血，做起害人的事來得心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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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她是覺得活得太乏味了，全然不在乎日後事情會如何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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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被推下懸崖，來到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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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草青味，熟悉的少年模樣，莫名其妙的信任流遍全身，江靛欣忽然覺得，這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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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十七年的人生，竟已經死過兩遍，又胡裡胡塗地再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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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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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從榻上跳下，伸了個懶腰，自覺調整好心情，才想起剛剛沒應門，眼下外面已無動靜，人應當是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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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徐徐開門，探出頭張望，發現晨澈竟還佇足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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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垂首等待期間整顆心像被懸在半空，如今見她終於應門，連忙上前問道：「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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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好字哽在喉間，盤桓片刻，卻還是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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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本是覺得那些情緒都已平伏下來才開門，不料看到他就站在跟前，心底又泛起酸意。那些明明只有自己一個人時能輕易忍下的苦澀，竟因為晨澈的出現再次翻起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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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緊抿著唇，指尖輕拽住他的衣袖，略有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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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澈一直都努力與她保持距離，是她視而不見，厚著臉皮屢次往他身上撞去，奢望在他心中能佔去某個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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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也很清楚，這日子不會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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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時候，晨澈都會望著遠方發呆，深邃的眸子總藏著她不能觸及的黯然，彷彿只有想到完成某件事時，才能為其染上一絲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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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猜，是要為自己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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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執念支撐著他活了這麼些年，無論誰人都無法勸阻，哪怕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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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至此，她眼眶頓時紅了起來，染上一層薄潤的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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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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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靛欣再次撲到晨澈懷中，用力扯住他衣袖，片刻，雙手鬆開上移，轉而按上他後背，將人深埋在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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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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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點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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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個很自私的姑娘，只要知道這樣能再靠近他一點，再任性的事她都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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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只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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