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什麼是絕望？
在一所市區的中學裡，校工正給花草樹木澆著水，食堂裡傳來食物的香味，操場上還有上著體育課的學生們正在揮灑汗水。
某個課室裡，老師在黑板前耐心地講著課，學生們也認真地抄著筆記。角落裡，有一張空著的課桌。書包，書本都在，人去了哪兒呢？
陽光照在這所中學的每一寸土地上，一切顯得那麼地平靜。然而，在陽光無法觸及的某處，那是黑暗。
三樓走廊盡頭的男廁所內，木門被反鎖著。一個鼻青臉腫的學生虛弱地躺在地上，白色的校服也被地面的污水染得髒兮兮的。
十來個同樣身穿校服的學生圍在他的周圍，惡狠狠地看著他，仿佛和他有著什麼血海深仇。
躺在地上那個男生就是我。
兩年前，我來到了這所近打城最有名的中學，玉龍中學。說這是一所名校，也算名副其實，學校設備齊全，老師也都是頂尖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沒什麼不良少年。
沒什麼，不代表沒有。
在這陌生的環境，我談不上不適應，但也無法完全融入這裡，這裡的學生都很在意成績，排名，為了排名可說是不擇手段，或許這就是身處名校的煩惱。
本來，我在這裡過得好好的，成績勉強排在前列，雖說沒幾個认识的，但也算過得怡然自得，直到三天前。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在課室裡上著課。突然之間，我的腹部傳來一陣劇痛，難道是今天早上的牛奶過期了嗎？得到老師的允許，我立刻往走廊盡頭的廁所衝去。
這時，我腦海裡突然想起学生之間流傳的一句話:無論如何都不要走進三樓走廊盡頭的廁所。不是因為什麼鬼怪傳說，也不是因為過於骯髒，而是因為那裡是逃課的不良學生的去處。我就納悶了，校方難道就不會管管嗎？後來我才知道，校方不是不管，而是沒法管。
一所再好的學校，也免不了會有一些壞學生。這些壞學生不愛上課，於是便時常躲在一些沒什麼人經過的地方，在那裡抽煙，打牌，吹水。然而這些學生即使被記過，挨處分也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課，很多時候老師也沒有那個閒功夫去看著他們。為了縮小這些學生對其他學生造成的影響，訓育處把黑名單裡的學生召集到一起，告訴他們要是不想上課，就去三樓角落那間廁所待著，不要打擾其他學生。
久而久之，那裡便成了校園混混的聚集地。可是廁所畢竟是廁所，位子不大，能容納的人也不多，於是只有足夠“惡”的混混有資格待在那裡，無形之間也減少了許多學生的逃課事件。再加上訓育處老師時不時的登門拜訪，更是讓逃課的學生數量降到最低，還敢逃課的學生也就寥寥無幾了。
訓育處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牌。
好的，現在我實在忍不了了，我就要爆發了。被打死總比失禁好吧，於是我義無反顧地打開了廁所的木門，只見煙霧繚繞，幾個叼著香煙的學生也望了過來。
“那老不死的又來了？”
“快滅煙！”
“誒，不對啊，這哪是老黃！”
我沒有理會他們，直接就衝進了第一個隔間裡。呼，舒服。
“媽的，哪個小兔崽子？”
“尼瑪跟誰混的？”
“操，臭死了！你吃的什麼啊？”
解放了固然舒服，但是聽到這一陣陣叫罵聲和拍門聲，我的心跳也不自覺的加快了，這廁所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是混混的聚集地。
不一會兒，我便處理好了。我腦海裡不斷重複著剛剛想好的說辭，打開了隔間的門。
“對不起，各位大哥，小弟的肚子剛剛實在疼得不得了，如有冒犯，還請原諒。”我低著頭說道，可是卻沒有人理會我。
只見不多不少五個人正捂著鼻子遠遠地躲開，我突然感覺他們似乎也挺可愛的。然而我這個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
“原諒？你害我們損失了多少根煙，你知道嗎？”片刻，站在最中間的大塊頭發聲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要不是實在忍不了了，我是不會打擾各位大哥的。”我低頭說道。
“對不起能值幾個錢，說句對不起就想完事？”大塊頭的語氣變得愈加不善。
“唉，展成，你可別咄咄逼人了，我看他也不像是混的，你就別把人嚇著了。同學，怎麼稱呼？”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學生問道。他長得白白淨淨，模樣挺帥的，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像個小白臉。
“我叫王宇。”我鬆了一口氣，看來是遇上好人了。
“王宇啊，我們也沒想怎樣，只要你賠我們一人一包xx牌香煙就好了。”他微笑著說，我要是個無知少女說不定就愛上他了。
果然，混混裡都沒有好人。我雖然不懂xx牌的香煙多少錢，但也知道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不過此時先走出這道門才是最重要的，於是我便說了句:“沒有問題，我一定準時送到。”
“那明天下課我們這裡再見吧。”他笑著揮了揮手，一個混混把門打開，像是在說:你可以走了。
我呼了一口氣，緩緩朝廁所門口走去。
“等等，王宇。方便透露你的班級嗎？”那帥氣的混混瞇著眼睛問道。
“初三孝班。”我耍了個小心眼，其實我是初三仁班的。這混混可真不簡單，顯然不打算讓我輕易逃過去。
“好的，你可以走了。”
“明天記得給我帶煙啊。”大塊頭哈哈大笑。
回到班上，老師已經走了。我回到我的位子，開始向同桌打探廁所的混混。
“真稀奇，你居然主動和我說話。”同桌瞪大眼睛說道。
我微微一笑，不做解釋。
“你說的大塊頭和斯文敗類，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劉展成和周子了。你這回是惹上大麻煩了啊！”同桌歎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為我的命運惋惜。“他們今年才剛上高一，便能和高二和高三的大混子分庭抗禮了，可說是育龍近年來的傳奇人物了。劉展成能打，周子善用智謀，兩人一起就像是如魚得水，在育龍裡可是有三十多名小弟的。你這回可算是完了。”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啊？”我疑惑地問道。
“我可是號稱‘育龍萬事通’的廖俊義啊，和我同桌這麼久都不知道，真是的。”廖俊義扁嘴說道。
“那你能說說為什麼那廁所只有周子他們那夥人嗎？其他兩大勢力呢？”我還真不信這傢伙是什麼“育龍萬事通”，我看他就是個吹牛的。
“廁所那種地方又臭又骯髒，誰願意待著呢？他們在班上鬧騰，也沒有老師敢對他們怎麼樣，根本用不著逃課。校方不讓逃課，那就不逃咯。”廖俊義繼續睡道。
“那你能給我想想辦法嗎？我可不打算認慫給他們買煙。”開玩笑，五包煙的錢我還是出得起的，可是我不願意吃這種虧，這就是我的性格，我不會主動招惹別人，不代表我就是任人蹂躪的軟骨頭。
“五包xx牌的煙也就百來塊錢，嗯，確實挺貴的。同桌一場，我就幫幫你吧。”廖俊義故作神秘地說道:“學校就是小社會，有錢有人脈，就能橫行無阻。你一來沒錢，二來沒朋友，那就只能走正規渠道了，告老師唄。”
“我也是這麼想的。”
於是，下課我便到教職員辦公室去找我的班主任，李老師。李老師是個中年男人，頭頂上的頭髮早已掉光，同學們都管他叫李光頭。剛進辦公室，我便看到了他那顯眼的大光頭，我大步走了過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王同學，這種事情我們必須講究證據。沒有證據什麼都是假的。”李老師義正言辭地說道。
“老師，我真的沒有說謊。”我急了。
“王同學，實不相瞞吧，你要是得罪了其他學生，我都能替你解決，但是那可是周子。他爸是給我們學校捐了兩百萬的周董啊！”李光頭搖頭歎氣地說道:“你去找找老黃吧，或許他有辦法。”
想不到周子居然還有這種背景，難怪他能混得那麼好。李光頭對於周子的懼怕也應了廖俊義的那句話:學校就是小社會，有錢有人脈就能橫行無阻。這讓我覺得無比失望，什麼時候連學校也這麼黑暗了？
沒有辦法，我又到訓育處去找黃老師。在我認為，黃老師比李光頭靠譜多了，平時逮著那些不遵守校規的學生便是一頓大罵，甚至還有傳聞說，他私底下曾經毆打學生。這麼兇的一個老師，總不會像李光頭一樣慫吧。
“黃老師，你好。”我從容地說道。不同於李光頭，同樣是中年人，黃老師的頭髮依舊茂密，而且在那襯衫下的也不是肚腩，而是一身結實的肌肉，許多壞學生見到他都會忍不住打哆嗦，就不知道他會不會對周子有所忌憚。
“你是？”黃老師抬起頭來，用那銳利的目光掃了我一眼，說道:“什麼事？”
於是，我把我的經歷又說了一次。
黃老師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我不禁感到失望，難道連黃老師也怕了周子嗎？
“真是天助我也！”黃老師突然抬起頭來，大聲笑道，把我嚇了一跳，隨即又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咳了兩聲，說道:“這周子和劉展成成天欺負無辜的學生，還在學校裡抽煙，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可惜礙於他爸的權勢，我也無能為力。”
“現在機會來了，就不知道你是否願意配合。”說著，黃老師上下打量著我。
聽到這句話，我掉到谷底的情緒瞬間高昂起來:“老師，是真的嗎？”
“沒錯，但你或許得受點委屈。”黃老師微笑著說，把右手伸了出來。
我也伸出右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
“黃老師，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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