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師的八分之一 - 第二十七章：成人禮

雖然口罩遮住了傅銘言顴骨和嘴角的傷勢，卻無法掩蓋他額頭和鼻樑上的青紫。他戴了整整一星期的口罩，這幾日見傷口好得差不多了，才敢摘下口罩上課。學校裡關於他受傷一事流言四起，有的說他是被追債了，還有些說他是惹上黑社會了，最過分的是有人說他是被家暴。

既無家室，又何來家暴？怪哉！

五點，日暮。暖光穿過綠木大廈，對馬路上橫行無忌的綠色小巴窮追不捨。他們並肩而坐，她見他望著前方，於是側頭靠在他肩上，又輕輕勾住他放在腿上的手。

「今天只有你陪她過生日嗎？」

「不是，還有陳荔、高瑤妃和傅老師。」

她一聽「傅老師」三個字，連忙蹭了蹭他的肩膀，讓秀髮替她輕撫他的頸項。

「傅老師為什麼會給她慶祝生日？」

「班主任替自己學生慶祝生日也很正常。」

「傅老師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他怎麼那麼小心，臉上居然有那麼多處傷。」

「他那是替婧熙擋下的。」

「傅老師似乎對她很特別。」

「嗯，我知道。」

小巴在旺角地鐵站旁停下，他陪她下車，她牽著他的手噘嘴。他見她吃醋，既開心又無奈，只得又哄了她幾句。她深吸一口氣，踮腳親了他一口，隨後隱沒在人海裡。

仁愛堂咖啡室人來人往，吳婧熙忙得不可開交。雖然董曦賢和高瑤妃兩人同時請假讓她感到困惑，但她只當兩人私下約會去了。

「婧熙，你今日八點下班吧。」張志宏端著香煎沙律和豬骨烏冬從廚房走出來。

「可是今日生意這麼好，你們忙得過來嗎？」吳婧熙邊沖泡青檸蜜水邊問。

「還好，平時不也是到九點左右就沒什麼客人了？」張志宏反問。

「那好吧。」吳婧熙見石櫃旁的客人離去，又上前收拾殘局。

還未到八點，張志宏便將吳婧熙趕下場，要她換衣服下班。吳婧熙走進員工室，換上一件白色吊帶背心上衣，下搭純白牛仔裙。她對著鏡子將頭髮綁成花苞頭，又戴上一副雪花耳飾，披上淺藍色襯衣外套便離開咖啡室。

董曦賢今日特意叫她要先回家換一套衣服再去上班，還說最好穿裙子。他這樣很奇怪，可又似乎也無不妥，終歸是她自己忘了這件事。

「猜猜我是誰！」忽然有人站在她身後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還有我。」另一個伸手戳了她臉頰一下。

「我的話，你應該猜到了吧？」一把男聲笑道。

吳婧熙笑了笑，將捂住她眼睛的手扯下。這三個人她太熟悉了，她最好的異性朋友只有董曦賢，會對她動手動腳的也只有高瑤妃，所以剩下的便是陳荔了。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吳婧熙問。

「今日你生日呀，我們陪你過生日。」陳荔笑著挽住吳婧熙的手。

吳婧熙想了想，笑道：「難怪曦賢和瑤妃今日一起向老闆請假，原來是為了給我準備驚喜。」

「走吧，驚喜不斷！」高瑤妃朝吳婧熙吐舌。

高瑤妃搭在吳婧熙肩上，一行人往仁愛堂咖啡室後走去，繞過公園走進東瀛閣前的西式甜品店。

柔白的燈照著潔白的墻上的各色蛋糕照片，櫻草紫的吊燈罩下白光粼粼。傅銘言穿著白色上衣坐在店裡角落看書，見女主角來到，急忙合上書朝店外的人揮手。

「傅老師！」高瑤妃興奮地向他揮手，將吳婧熙推到他身旁。

「傅老師怎麼會在這裡？」吳婧熙在他身旁坐下。

「怎麼，你不想見到我？」傅銘言笑問。

「那可不行！我們說好了一起給婧熙慶祝生日的！」高瑤妃比吳婧熙還著急。

「你們先坐，我出去一下。」董曦賢起身往甜品櫃走去。

過了一會兒，董曦賢捧著插了兩根蠟燭的蛋糕向吳婧熙走去，高瑤妃和陳荔便拍著手給她唱了首生日歌。

「快許願！」高瑤妃將蛋糕推到她面前。

橘黃的火苗燃燒著七色蠟燭的生命，吳婧熙低著頭將合十的手放在嘴邊許願。盈盈燭火，她腦袋中一片空白，如果真的有所求，大概就是眼前這幾個人和嫲嫲都能身體安康。

「呼……」吳婧熙睜眼將蠟燭吹滅。

「婧熙十八歲，生日快樂！」高瑤妃開心地鼓掌。

「快切蛋糕吧。」董曦賢遞給她白膠刀。

鵝白的蛋糕上用紫色奶油裱了一層密密麻麻的丁香花，蛋糕中央插著白朱古力生日牌上寫著「婧熙生日快樂」，邊角上還畫了一朵五辦丁香花。

「等下！」陳荔見吳婧熙將刀陷入蛋糕那刻，急忙握住她的手腕，「不能再切了。」

「為什麼？」吳婧熙握著刀的手懸在半空。

「女孩子的生日蛋糕如果第一刀切到底的話，會嫁不出！」陳荔搶走吳婧熙的刀。

「我才不信，嫁不嫁得出又無所謂。」吳婧熙笑著將膠刀拿回。

「還是我來吧。」傅銘替她將蛋糕分給所有人。

吃過蛋糕後，陳荔遞給吳婧熙一個白色禮物盒，裡面放著墨綠色洋菊錢包。董曦賢則從布袋中拿出一個幼長的黑色絨盒，說是特意定制了一支刻著她名字的鋼筆給她。

「十點了，我該回家了，不然爸爸會生氣。」陳荔低頭道。

「那我們一起走吧，我和瑤妃也順路。」董曦賢望了眼手機說。

「對，我和曦賢陪你回去吧。」高瑤妃將外套塞進皮包裡，連忙站起來說。

「可是……那婧熙怎麼辦？」陳荔眉頭微蹙。

「婧熙……」高瑤妃看了眼傅銘言笑道，「婧熙的家離這裡這麼近，不要緊的。」

陳荔還在皺眉搖頭，高瑤妃歎了口氣遞給吳婧熙一個黑色小紙袋，然後拉著董曦賢將她架出甜品店。吳婧熙見大家都走了，便也背上布袋起身，傅銘言也連忙拎著書跟上她。

他現在很少說「我送你回家吧」，她也不會想這件事，她已經習慣有他在就不會孤身一人。

「你看人家，這樣才叫情侶裝嘛！誰說穿一模一樣的才是情侶裝！」

甜品店外一女子望著吳婧熙和傅銘言，打了身旁男子的肩膀一下。

吳婧熙聞言連忙轉頭四處顧盼，試圖假裝沒有聽見那對情侶的話，餘光卻忍不住偷瞄傅銘言的衣著。白色短袖搭配淺藍色牛仔褲，外搭白色襯衫外套，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白皙的前臂。吳婧熙又低頭看了眼自己今日的衣著打扮，大概知道那對情侶為什麼那樣說了。

「高瑤妃送的是什麼禮物？」

「好像是唇膏。」

「那就好。」

「那我能向傅老師討一樣生日禮物嗎？」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老師手上那本書。」

傅銘言望了眼手中的《霸王別姬》，猶豫一番後，他將書交到吳婧熙手中。

「謝謝傅老師。」

「婧熙，閉眼。」

「為什麼？」

「快點，閉眼。」

她握著他的書閉上眼，雖是看不見他，卻能透過路燈光影感覺到他正向自己靠近。伴隨淺淺的薄荷味，她頸脖上一絲清涼，隨即溫熱又將她包圍。她悄悄睜開眼睛，看見他的頭正貼在她耳邊，短髮輕掻她的耳垂。

「好了，生日快樂。」他站好望著她的胸口說。

「什麼？」她低頭望不見，又伸手在脖子上摸索。

她摸到了，他給她戴了一條鎖骨項鏈。

「我只要老師的書就好了……」

「附贈的。」

他陪她走到安歌邨入口，望著她隱沒在樹後才肯離開。她回到家立馬走進洗手間，抬頭對著鏡子看了又看。

那是一條玫瑰金鎖骨鏈，垂在鎖骨間的金色小珠刻著「H」，那是她名字「熙」的英文縮寫。

這是他特意為她挑的，又或許是他特意為她定制的，總而言之，那是他送給她獨有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十八歲了，所謂的成人，又是否真的代表可以擁有更大的自由與權力。

現在輪到她著急了，她迫不及待地想站在他的身旁，以成年女性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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