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十年 - 來

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像透了電視劇裏的BBQ式大團圓結局。

棉花糖好好上學，跟朋友玩，不斷重覆可是仍然盡興；思思好好打理家頭細務，偶然刺激味蕾；阿朗好好工作，回家，往思思懷中做活塞運動。

快樂，有時可以很簡單。像走在一條平坦的路上，有已期待百次、也已目覽百次的風景，途經了多朵花兒的盛放和枯萎，習慣了某個石階有陷阱，懂得繞過去，不會有跌落的傷痛。

期間，阿朗和芯穎都沒有聯絡。

大概隔了一個月，下午六時許，阿朗收到芯穎的致電，聽見她聲音微顫：「阿⋯⋯朗。」

「有事？」他冷淡地問。

「你可唔可以嚟揾我⋯⋯」芯穎說話時，偶有停頓，但難掩哭腔。阿朗可以想像，此時她的手提電話正在耳側，眼淚在旁劃過、留痕，然後落在下半臉的輪廓之下，儲存，等候滴落。

「唔係咁方便。你做咩喊啊？」阿朗有些不忍，但怎麼可能去找她？

芯穎沒有說話，只聽到喘氣聲，和隱隱的吸了幾下鼻子，泣不成聲；良久，她又說：「你上我度得唔得⋯⋯我而家好需要你。」

「唔得啊，老婆知道嘅話，好大鑊，你揾其他人得唔得？」阿朗拒絕，而且，地點還要是她的家。

「好快，一陣咋。阿朗，我應承你，絕對唔會畀你老婆發現好冇？我只係想你陪我坐吓⋯⋯」

阿朗猶豫。

他是真的擔心芯穎是否出事，畢竟他們還是一對有過聯絡的朋友，而且她的語調十分微弱，聽起來十分危急。但是，如果他找她，又是好的嗎？身為人夫卻獨自到訪前度香閨，恰當麼？而且，思思最近才因芯穎而哭泣⋯⋯

「真㗎，求吓你。」

阿朗心軟。

此刻，他不能放着芯穎不理，她正處於情緒块堤的狀態；相處多年，他從未見過她如此軟弱，她已放下姿態來求他，恰似勉強立板着身子、跪在地上，仰視着他。

「好啦。」所以，阿朗答應了；或者說是，無法拒絕。

掛線後，芯穎立刻揚起笑容：「掂。」

芯穎咳了一咳，清清喉嚨，消除哭腔。抓了一下乾爽的臉頰。

男人永遠相信她無助的眼淚。

嗯，今次唔好玩嘅喎，仲以為你會唔嚟添。好老公喎，係唔係要瞞住老婆啊？

其實阿朗永遠都沒有做錯事，他只跟她聊天、喝酒，僅此而已。真讓人生氣，芯穎失望，同時驚喜於他的定力。

何況，芯穎也真的有點想念他的持久和強壯了，她的身體也需要被慰藉，如果成功，這會是一種雙倍的快感，求勝欲和性慾都能被滿足，像透了在夏天喝下一罐冰凍的汽水，然後打一個長方形的嗝。

如果今次失敗，她會徹底認輸，不會再向阿朗獻媚。

芯穎換上玫紅色的蕾絲睡衣；打開了香檳，讓它先醒一醒。

另一邊，阿朗則致電思思：「老婆，我今晚唔返嚟食飯。」

「點解嘅？」思思聽得出，阿朗的語速比平時急躁：「朋友臨時有急事揾我⋯⋯」

他在緊張什麼？

「邊個朋友？」思思忽然有種感覺，他的那個朋友，就是芯穎。她已經想像，芯穎一邊低頭玩着手提電話，一邊撥着頭髮地等候他的到來。

他沉默。

阿朗不知道要不要告訴思思，他將要去芯穎的家。阿朗不想思思擔心、懷疑，他發誓絕無異心，只想作為朋友，提供安慰；但是，如果他不說，他又無疑地欺騙了她。

他不想這樣，所以他坦誠：「係李芯穎，佢話有急事揾我，我好快返屋企。」

「咩事？」她警戒。

「我、我都唔太清楚。」

思思心裏明白，她有一個強大的對手，自然，不甘落於下風；她問：「唔去得唔得？」

「我驚佢有危險⋯⋯佢喊得都——幾犀利。」阿朗的聲量漸小，他為了芯穎，少有地拒絕了思思的要求；並且，其是極合理的。

「好，返嚟同我講佢咩事，好冇？」思思冷靜起來，沒有什麼比「由佢去」更尊重他的意願，思思清楚阿朗的性格，他不會輕易改善主意，又心軟至極，充滿義氣。

如果這只是「義氣」，可以，她接受。

而且，若然他真的作賊心虛，又怎會如實相告他約了芯穎？他大可以謊稱：「峰仔揾我。」

所以，唯有，思思沉下氣來。

可是，她還是很不安。掛掉電話之後，芯穎的笑臉不斷攻佔思思的腦細胞，嘴角吸食着她的腦漿，飄揚的褐啡頭髮化作鋼筋狠狠地擠壓她的神經線。她努力提醒自己要清醒，敵人精於心計；但她，也不是那種大哭大鬧的愚昧女人。

講真，思思心知芯穎作為所謂女神，又怎會非得要找阿朗，只消在一個Facebook發佈一個心碎的表情符號，已足夠令他人從線上移到線下修補她的破碎。就算不是男人，總得有幾個閨中密友吧？難不成她們的傾聽和指罵功能比阿朗弱嗎？不可能的。

大家都是女人，不必多講，思思當然明白芯穎有企圖。

可是，這司馬昭之心啊，阿朗看不出，也不疑有詐，反而決定奉上真誠的關懷。

思思不信邪，她覺得，她不會輸；待阿朗回家，再好好地和他講清楚吧。

櫻花樹立在街燈下。

很快，阿朗到了芯穎的家。她的家門半掩着，阿朗狐疑，內進，不見她的身影。阿朗擔心，打開房門，只見芯穎坐靠在枕頭上，悶悶不樂地呷着酒。

芯穎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睡衣甚短，身披一件長的薄紗外套，像一個小朋友偷穿父親的襯衫，幼態盡現；但又分明看見，她已過青春期，發育成熟。阿朗與她對上眼，清晰看見她的眸中有淚，她淺笑：「你嚟啦？」

「嗯，你做咩事？」他問。

「坐低陪我飲兩啖先啦⋯⋯」

芯穎似是哀求他地將聲音放軟；阿朗盡力拒絕：

「唔得，唔飲啦，我仲要返屋企㗎。」

「吓⋯⋯至少陪我飲一啖啦！一啖啫，好唔好？」

他故坐下，猶豫過後仍然呷了一口，再問：「你到底做咩事？不如着多件衫先？」

聽罷，芯穎竟然馬上抽泣起來，頭正面地蹭在阿朗的肩上，他不知他說錯了什麼。

「借我挨一陣，唔好——唔好推開我。」芯穎小心翼翼的、小聲地說着，微微擺動前胸。

瞬間，阿朗嗅到她身上的薰衣草香氣，不知是沐浴露還是香水，反正很濃烈。

大概因為芯穎喝了些酒的緣故，喘聲連連，手漸漸抱着阿朗的腰，貼近，她的身子柔軟得要融化。他忽然覺得局促，有生理反應。他感受到她的嫩滑和嬌媚——阿朗努力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芯穎抬頭，瞪着剪水秋瞳看着阿朗，他的心跳加速，突然很緊張。頃刻，他無法思考更多，眼前的一切香酥獨佔他的腦，已經忘記問她——你發生咩事？

下一秒，她吻了他，深深地向他進發。

阿朗輕輕地推開她，和芯穎對視兩秒，她抬眸，往前吻得更深、更起勁，用蛇舌撬開他的雙唇。

他整個人都僵硬了，無法作出反應。因為他的性慾同樣高漲，這兒的氣氛太過曖昧。

硬。皮肉繃緊，軟骨不折。

芯穎又用手指在阿朗的胸前打圈，她沒有忘記，他的乳頭很敏感，現在企得直直的。

她還在吻他，手指摸索他的硬物，揉擦。

終於，阿朗回應，將唇疊在芯穎的紅潤之上，呼吸急促，手開始不規矩地在她的睡衣上游離，質感比她的肌膚粗糙，已足夠磨碎他的意志⋯⋯

她卻忽然捉住了他的手。

然後，將其放在圓潤的胸部上，示意他飽滿的掌握她。

一下、一下、一下。很多個，一下。

阿朗將芯穎推倒在床，扯下她的吊帶，啡色乳暈跳進了他的眼框，他哄頭過去，吸啜，用手聚攏雙乳，不斷揸捏。芯穎開始充滿起伏地呻吟，聽在阿朗耳內，更加興奮，將她的衣服褪至腿部，親吻她的腰肢。

她扭腰，微微坐起，將手放到阿朗的盆骨處，替他剝去短褲，然後套弄他的陰莖，上下、打圈、旋轉。理所當然地，他用手指撥弄她的陰户，在陰核和陰唇之間磨擦，在陰道口沾了些愛液，而後滿足豆大的激盪，她叫得，越來越大聲。

此時，芯穎稍稍退後，弓起雙腿，微微曲開。

阿朗發呆，不知何意。她見他停止一切動作，故朝他指了指陰部，指示他「朗，奶我吖。」

阿朗停頓。

下一秒，他的下體軟掉，心則硬了起來。

噢，阿朗認清，眼前的她是芯穎，不是思思，他不能、不應、不可繼續。

忽然，他有一種正在温床上假寐、卻被鬼壓床的麻痹，心律不正，他立即回復理智。他心慌，呼吸困難，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可是他的腦不斷運轉，在黑暗中睜開雙眼，確切地順着窗外月光，認清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竟然和芯穎纏綿。

為什麼突然冷靜？

因為「奶我」這種要求，思思是不會提出的，她常常怕自己不夠乾淨，所以就會他先下去服侍她，她也會說：「污糟啊⋯⋯」除非阿朗按住她，不然她就會起來，把他含住；或者掩住下陰，着他轉用手指。

思思卻不覺得他骯髒，會替他口交。

而她自己不知道，其實，她最乾淨了，裏裏外外。

那一句色情的「奶我」，讓阿朗進入了聖人模式。

這一句話，絕對不會出自思思口中⋯⋯她最多也只會說：「幫我，好冇？」總之，會帶有一個問號。

她們終究是很不一樣的人。

芯穎喜歡薰衣草的香氣，思思身上只有沐浴露的清新；芯穎的雙乳量測無法一手掌握，思思的則可以；芯穎的眉眼又尖又長，思思的眼瞳則是又大又圓；做愛的時候，芯穎叫得縱情，思思卻怕吵醒棉花糖，控制自己不要過分放蕩，只輕輕呻吟。

阿朗看着芯穎，看着她衣不蔽體，看着她面色緋紅，看着她眼神錯愕；她沒有酒窩，他不應只呷了一口香檳就醉倒性起；有酒窩的人，是思思。

他一下子心鐵，退後，佇立。

阿朗驚醒，發現自己已有妻子，正在家守候着，家中尚有一個孩子等着他回家說些無厘頭的笑話；然後，面前的女子曾經狠狠地背叛他，即使後來，她曾以話語安慰過他，但是，她仍舊是那個可怖的人，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當天明明走在同一條康莊大道上，而她卻蓄謀已久打算離開他。

那種被捨棄的滋味，倏然湧上心頭。

阿朗想起了芯穎的媚態，那時，與多人分享。

骨子裏，他是恨她的。

不，不。就算他不恨她，就算他們是或非真心密友，他也不該和她擁吻。

阿朗直視芯穎，問：「你到底叫我嚟做咩？」

輪到芯穎呆滯，感到驚訝，又道：「做咩停晒手？不如繼續啦，好冇？」

不是很順利嗎？

他冷硬地說：「唔好。我要走啦。」

她愕然：「點解？」

「我嚟，唔係為咗同你扑嘢，啱啱係我衝動咗，對唔住。」阿朗正色。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tLGe9xsM8

芯穎譏笑，她竟看見他的眼神極其決絕；她心裏空蕩蕩的，不明白剛剛她做錯了什麼，致令他改變主意？明明以前，她也是這樣請求他的。她清楚，她已經落敗，這是她最後的招數，如果即使獻身，主動引誘他，卻仍然無果；這代表，他是不可能臣服於她的。

為什麼呢？

她的嬌艷如同落英，可是，這已經是她的全部，只輕輕的被他看了一眼，踏過來，踏過去。早一陣子，他已拒絕她的口頭慰問，所有話術也失效了，除了直接以身體獻技，再沒有其他方法了。

「你走啦咁，我冇嘢。」

如果今次失敗，她會徹底認輸，不會再向阿朗獻媚。

已經沒有必要繼續了。

阿朗淡淡地說：「我哋以後唔好再聯絡。」

他已不想知道，今天，她因什麼哭泣。

「嗯。」芯穎確實想拆散阿朗的家，但前提是，他要真心屈服於她的魅力之下，而不是明明可以一同到達高潮時，他推開了她；如此，就算棉花糖再無一雙恩愛的父母，她也不會有成就感。

此刻，芯穎明白，程思思勝之不武；芯穎也不明白，她哪處輸給了他老婆？明明她皮光肉滑，姿色上佳。

人夫，最難挑戰的就是代價和心理關口；而她的前度作為人夫，不但憎恨她，還深愛妻子，令他不願冒險。芯穎難過，今天、此刻，終於真誠地流淚。

阿朗馬上轉身，踏出房門，去洗手間洗乾淨沾了口水的五官，將其揉皺；然後離開。

怎樣說，芯穎都是芯穎，不是他的老婆，也不是他愛的人，更不是真心鍾愛他的人。

阿朗立刻回家。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AwwJUGPoE

他內疚，雖然沒有插入，但總不能自豪地和思思說——我哋已經打晒茄輪，揸咗波食咗奶，𣎴過絕對冇扑到嘢㗎。

阿朗苦惱，什麼話語都是廢話，他就是衝動，因環境、氣氛、眼前人過分誘人，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不必多作辯解。

阿朗不知道怎麼辦，他致電峰仔：「我奶咗嘢。」

「咩料？」峰仔問。

「啱啱芯穎有事，叫我上佢度。跟住我哋差啲上咗床⋯⋯」

「咩叫差啲？臨門一腳鳩縮？」

峰仔感到既好笑又好嬲，他明明已提醒阿朗；阿朗思考，答：「係。」

「你性無能吓話。咁，點？」

「我而家返緊屋，點算——點同老婆講？」

「你想坦白？」

「唔係。」

「咁你瞞住佢囉，你估佢信唔信你哋除晒衫咁，但冇扑嘢？」

「但我又唔想瞞住佢⋯⋯」

而且，峰仔好像明白，為什麼阿朗會和芯穎接觸。

「屌，你好麻煩，諗定同唔佢講啦，建議你咪講得太白，廢事傷到佢。喂，我都唔撚想瞞住你，有啲嘢想同你講，聽日我哋食餐飯？」峰仔說。阿朗無心像平時開玩笑地回應——同我表白呀？格劍！

「唔啦，今日已經遲咗返屋。」阿朗說。

「我上你度囉，阿嫂見到你有男性朋友，咪仲好。」

「得，再講。」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kfz3xTYiq

之後，阿朗打給思思：「老婆，我而家搭緊車，返緊嚟。」

「食咗飯未？」她問。

「未⋯⋯」

「咁返嚟食啦，我留咗啲餸畀你食。」

「好，等等見。愛你。」

櫻花樹在街燈下，曬得仍然發亮，涼風平緩。

到家的阿朗開門，見到思思將保暖飯菜取出，向他微笑：「嚟，去洗個手，食飯啦。」

阿朗上前，抱住了思思。

已經不知用什麼言語來交代，他有些內疚，但又有些慶幸。

聞弦歌而知雅意？嗅香水方悉咫近。

好大浸薰衣草味——思思皺眉，她不喜歡這個味道。可是，她知道，他們必須貼得很近，才會留下這樣濃烈的味道而久處不散，眉頭鎖得更緊。

思思忍住不滿，稍稍推開阿朗，抬頭問：「芯穎咩事？」

「食完飯之後，我再同你講啦。係呢，峰仔話，聽日想上嚟食餐飯。」

「好，咁我聽日煮多少少。」

峰仔說得對，阿朗不該辜負她，即使他們不可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但是，以前是以前，他們有的是現在和未來。

入夜，他們進房，阿朗已洗澡更衣，身上只得白蘭花的香氣。

「芯穎冇事。」阿朗說。

「唔明，咁佢做咩喊？」思思當然知道。

「我都唔知⋯⋯或者，可能有。但佢冇同我講。」

「咁你去佢度做咩？」

「陪佢飲兩啖酒。」

思思看着阿朗，她不信；阿朗迴避她的眼神，他知道，不可完全瞞住她，說：

「我哋唔小心，錫咗。」

夠了，說夠了。最好的謊言是一半的真話。

「咩叫唔小心？」思思看着阿朗一開一合的唇瓣，幾個鐘頭前，竟有人代她去送上温度，她心下一沉。

「就係，佢錫咗我。」

「咁你有冇推開佢？定繼續錫？」這種二選一的送分題。

阿朗答：「有，推開咗。你信我啦，我哋冇到做過分嘅嘢、冇上床，喺佢錫我嘅時候，我諗緊嗰個都係你。真係㗎，真係，對唔住⋯⋯我以後都唔會再同佢聯絡⋯⋯」阿朗喃喃，而後似是自語。

思思不語。她很困惑，若此刻他坦誠地道出已經親吻，而不是隱瞞，那麼是否只是親吻？而無其他？她問自己，只是親吻，可以嗎？

她命令自己，先想另一個更重要問題：「你哋，其實係咪一直有聯絡，所以佢先會叫你揾佢？」

「嗯，不過自從佢Post咗相，就冇。」

阿朗思索數秒，然後坦言；思思聽罷極度不安，她竟什麼都不知道：

「點解之前有？你鍾意佢？或者，佢鍾意你？」

「唔係，絕對唔係。」阿朗說得很實淨，以表真心，他是真的不喜歡芯穎，只是，喜歡和她聊天；而他覺得，芯穎沒有心。

「咁你哋做咩聯絡？有咩好傾？」思思追問。

算了。不要瞞她了。就今天，告訴她。

反正，最後，思思都會猜得出來。不如今天，說清說楚，阿朗瞞着她的話也會累；他答：「我之前好大壓力，所以有同佢傾偈⋯⋯佢安慰吓我咁。」

「點解，你唔同我講？」思思晴天霹靂。

「對唔住⋯⋯」

思思不想要他的致歉，因為無用，也沒有意思，而且太輕廉了。

她只想知道為什麼。

相比起阿朗和芯穎傾訴，思思更嬲怒於，她連他的壓力大到需要向他人訴苦也不知曉——她，可是她的老婆啊。

「你覺得我唔明？所以，寧願唔同我講？」

「唔係嘅⋯⋯」

二人沉默。

未幾，阿朗續道：「我唔知點解，唔想畀你知我好大壓力⋯⋯啫係，我其實覺得返工好攰，亦都好唔鍾意返地盤——我覺得好冇成就感。我唔知⋯⋯可以點同你講，因為講完，其實我都係要繼續返工。我唔想你擔心，都、都唔想，你睇唔起我。我⋯⋯得你咋。」

思思暫時忘記今天、阿朗與芯穎的事，因為其心思，已落在他的情緒之上，她柔聲道：「我點會睇唔起你啊⋯⋯唔好咁諗。」她上下來回搓了搓他的肩，給予肯定，她不知作什麼回應。為什麼，他會這樣想呢。

「我知你唔會，但係，我就係唔想⋯⋯唔知，我都唔知點解，就係驚。所以，我之前同過芯穎講，佢係嗰種——你知道，佢都幾奸⋯⋯好識講嘢討人歡心，我、我⋯⋯會應吓佢，所以我哋就有傾吓偈咁。」阿朗的語調放得越來越輕，眼睛開始濕潤。

思思知道，此話說得已極含蓄。他的意思是，芯穎較懂得令他有成功感。

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

相比起阿朗有否和別人纏綿，這一點，更令思思傷心——

她有些生氣，丈夫認為她不是最好的傾訴對象，甚至需要轉投前度的耳朵；但更多的，竟然是自責。很奇怪吧？真要說的話，在生活上，大家都沒有做錯什麼，經已各司其職、各安其分，不出差池，一切如期而至；孩子正長大，大人在看着孩子長大。可是，還是不夠。她想問，為什麼呢，到底何故致令他不能再舒坦地和她相處？

思思想，是否因為她也寂寞困怠，所以時常忽略阿朗的情緒需要？

或者，為什麼？他對着她原來是不夠自洽的……但是，她卻完全察覺不到，以為他每天回家，給她擁抱和親吻，就代表順服於這一屋簷下的小小窩居，而他其實卻感到局促，想要打開窗户往外走去，如鳥兒南返，重温舊夢？

思思愕然。

她以為的好日子，原來在他心裏，形成了一種很重很重的壓力，如石頭砸下，分開，落在二人的心上；而他，早早重創，她卻現在才知道他有這一種傷疤。

思思很難過，可是，她不怪阿朗。

不，不。她很氣惱，她很無奈，可是，可是，她捉不住生氣的權利，而且不知應該怎樣表達。

思思知道，此刻，阿朗也很難過，他是一個不輕易哽咽的人。

他已和盤托出，不再保護他努力包裹的自尊心。

思思輕輕地問：「你哋一直有傾？維持咗幾耐？」

「一陣。之前已經冇，係今日佢揾返我。」

「點解唔繼續傾？」

「上個月，佢咪喺Facebook Post咗張相嘅⋯⋯跟住，你都見到，我覺得，再係咁落去，唔得。」

思思不解——點解咁就唔得，而之前得？驚我發現咗，主導權就直接喺我度，而你驚我唔信你冇出軌？定係，再耐啲，你就會出軌，上晒床咁，仲鍾意埋佢？

「咁而家，同埋以後，你有事仲會唔會同我講？」

她努力沉住氣；他點頭：

「會。」

「點解？」

「因為，我唔可以失去你⋯⋯」

正確、或準確點地說，阿朗已經發現，所謂不可對她言說的原因，其實是太過介意她的想法，因而怯懦。

阿朗想永遠做思思的天，所以，不可以讓她知道地厚天高，他的信心隨年月剝落，碎碎的，不能再捽開；但是，同時，再和芯穎說下去，他就真的會和思思越行越遠。

這是之前，阿朗不再與芯穎聯絡的原因：他不應因此轉投另一個女子，他自問並不是那一種大人，說了愛就要愛一生一世。

而現在，阿朗說了出來，這是他的心結。如果將來會一起走很遠的路，阿朗也不想瞞騙思思。

對，不瞞她了。不瞞她了——

可能，思思會有很多很多的情緒，正負面與否；但是，阿朗已經決定，以後坦誠相對；如果他知道，她是永遠愛他的，那麼又為何要有那麼多的擔心和憂慮？軟弱什麼？

「老公，你覺得，我有咩可以做得再好啲？」思思問道，真誠地看着阿朗。

她不知何故，竟給阿朗落下不能輕鬆以對的色相，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支持、關懷、體諒，但原來，這只是她一己的看法；或者，這些這些、再多再多，也都仍然不夠。

他問自己，為什麼，思思不可以是那個人，他為什麼不能和她說那麼多深沉的心事呢。

「唔係，你冇問題，係我、係我問題。」阿朗自問，是他自己失落、自卑，怕思思若然知道，將迂迴曲折地令他更加自卑；那麼，他就有感自己再無法直立。

只是，成功感對一個人來說，太重要了……想要好好地活着，不只為了呼吸生存，他就要被肯定、被接納——「他」這一個人，而不是他的所作所為所行。

「唔係。」思思連忙搖頭，她覺得阿朗沒有問題，有什麼問題？

她好像明白他的意思⋯⋯

思思讀過很多心理學相關的課程和書籍，但是，原來再多的知識，也不足以令人了解「心」；太複雜了。生物書說：左心房、右心室，竟然就此流通血液維持着一個人的生命，卻沒有教他們，應該怎樣解剖思想和情感。就算將耳朵貼近心臟，仍然聽不到任何音節，只有一式一樣的「撲通」。

是否，阿朗對自身感到不受歡迎嗎？所以，之前，才每天悶悶不樂的樣子。

而思思，將此歸咎於他很累，她不知道其他原因了；所以，她這樣歸因。

「對唔住。」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5KHIm4gMg

阿朗道歉。就算思思自責，但是，有個不爭的事實擺在眼前，她確實每天都忠心地等待他的歸來；而他明明許諾，永遠不拋下她，要和她一同遊歷人世間。

東風若來，三月的柳絮方飛，他達達的馬蹄不是錯誤。於她，他是歸人，而不是打從江南走過的過客。而他此刻，確令她失望，無論如何；他沒有心神關注她開落的容顏，卻望向另一個遠遠不及蓮花高雅的女子。

思思失望於阿朗不夠相信她。

若然芯穎是男兒身，二人毫無情慾的流轉，其實，她一樣嫉妒，只有程度輕重之分。她不是非得要成為他的唯一，只是，至少讓她知道，他有煩惱；而非由他獨個扛下，他根本不相信，她能夠分擔。

「唔緊要⋯⋯」

其實思思知道，自己已盡本分，二人大概溝通不足，有些地方無法盡善盡美；一瞬間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只由得情緒發酵。

思思將話題扯回今晚的事：「咁所以，今日你同芯穎真係冇做其他嘢？講真，我覺得，佢真係想擒你⋯⋯早知我就同你一齊上去啦。你知唔知啊？等你返嚟嗰時，我真係好擔心。」

「係，冇做其他嘢。」阿朗坐正身子。親吻，已經夠了。推開芯穎：已經是一個最完滿的結局，不用再多解釋，思思不會再想知道其他的。

而且，多一些、少一些枝節，都不影響結局。

如果不止親吻呢？思思躺下來，誠實問心——如果比親吻還多一點呢？可不可以？

可以？不可以？

思思肯定，他們沒有做愛，如果有，阿朗必然累很多；如果只是前戲，而最後，他推開了她呢，可以嗎？

這是出軌，是的。可是，隨即他就回到軌道上，堅決地向着她進發。

可以。

思思心軟。

愛很可怕，也難以解釋；至少，此刻，她有種「被堅定地選擇」的感覺。思思就是一個很需要安全感的人，想和阿朗在一起，永遠永遠。所以，不能在他說不愛她之前，就此分開。

思思搖搖頭，又覺得自己應該相信阿朗。他說，只是親吻。

她問：「如果再有下次咁點算？」

「唔會。」他睜大雙眼看着她，重覆：「唔會有下次。」

阿朗說罷，如常將思思擁入懷中。

二人心情，都不太好，想着有關過去、現在、未來的擔憂。

入夜關燈，二人閉眼，各懷不安。

思思不斷回想她的不足。

阿朗不斷回想他的不足。

二人都無法回想對方的不足，暗暗發誓，要對對方更好，直至死亡降臨。

翌日晚上，峰仔到阿朗家吃飯，思思替峰仔開門，他向她打招呼：「阿嫂。」

她則向他邊抿嘴，邊笑了笑說：「阿朗未返嚟，你坐陣先？飲唔飲嘢飲？」

「水就OK，唔使招呼我啦。」

思思斟一杯水，遞給峰仔，二人坐在沙發上，峰仔看着思思的側面——

你唔好呀嗱，唔好諗住問我知唔知阿朗啲嘢，佢同芯穎有冇路呢⋯⋯我就真係唔知咁多。

思思小心翼翼地問：「峰仔啊，嗯，想問吓你知唔知阿朗點？譬如情緒？有冇唔開心？」

峰仔疑惑：咩叫有冇唔開心？我淨係知佢差啲同個前度扑嘢。他唯有答：

「唔太清楚啊⋯⋯返工攰啦可能。始終係體力勞動吖嘛，又少休息。」

「咁，我諗你都知，佢有同李芯穎、啫係佢個EX聯絡嘅？」

思思提起芯穎。他想：嚟料啦嚟料啦。

「係。」

「你知唔知佢哋傾咩？如果、如果係你嘅話，你覺得——點解阿朗會揾佢傾，而唔係同我講？」

峰仔對上思思的眼，他詫異，原來她不打算向他收集阿朗的罪證，只想知道何故導致他「犯罪」；甚至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或直接、或間接地誘導他行事的魔鬼。

峰仔謹慎的答：「對住老婆，同對住街外人，唔太一樣啫⋯⋯」

他也不知道，只能嘗試自圓其說，又補充：「佢可能驚你擔心，驚你怪自己啫；但係對住芯穎，佢又冇責任諗佢嘅，所以，可能輕鬆啲啦⋯⋯」

思思怎麼可能是那一條面目可憎的蛇？她只是意外跌落的果子。

「好，明白。」思思垂眸，睫毛像窗簾一樣關起。

下一刻，阿朗回家，思思抱了抱他：「峰仔嚟咗啦，你哋傾吓先啦，同棉花糖玩吓？我煮多陣就食得啦。」

「好。」阿朗和峰仔碰拳，峰仔問：「死得未？」

「仲生勾勾嘅。」

阿朗笑笑；峰仔嫌惡地說：

「頂，你好大浸汗味，沖個涼先啦。都唔明點解阿嫂仲肯攬你，臭崩崩。」

「佢當然肯。屌你啦，連你都嫌棄我？得，而家去，有咩等等講。」

食飯，沒有什麼，就是隨便聊天近況。

席間，峰仔聽見思思說：「唔得喎，唔準唔食菜㗎喎，冇營養就生唔高㗎啦。」

棉花糖扁嘴：「好難咬開！我要食豬肉丸！」

聽罷，思思將通菜剪得更碎：「乖乖，食多啖菜先食肉丸好冇？而家易入口好多啦。」

阿朗幫口：「係呀，棉豬知唔知？如果淨係食肉但唔食菜，你大大吓就會變豬㗎啦，越嚟越肥！越嚟越懶！你望吓峰叔叔，你都唔想變成咁啦係咪？」

思思笑，心想，阿朗又胡說八道；可是，很管用。棉花糖故面色沉重地打量一下峰仔，之後轉向思思，吞下飯菜。

峰仔假裝委屈地叉腰；但他覺得，這個家庭氛圍很融洽，笑道：「棉花糖叻喎，乖乖食飯，等間哥哥請糖你食好冇？」

阿朗揶揄：「你仲係哥哥？」

「青春無敵，小弟係單身寡佬，同你唔同。」

峰仔覺得，阿朗完全沒有在外覓食的必要，無論什麼原因，他都不應以身犯險，放棄這樣的妻子和女兒——還想怎樣？回家，有飯、有菜、有歡愉、有笑聲，這都並不是外界野花能夠予阿朗的。至少，峰仔很羨慕這一種「人氣」。

峰仔當然理解世界之大，誘惑太多。可是，如果因新鮮而放棄，回頭並沒有更好的睡床。如果真是單純因為激情而出軌，這樣的阿朗，峰仔會隱隱約約地瞧不起。

何必強求？

食飯後，思思去看棉花糖做功課；阿朗和峰仔聊起昨天的事：

「琴日芯穎話佢有啲事，喊晒口咁叫我上佢度⋯⋯我見佢咁耐冇揾我，突然咁樣，應該真係好大件事，所以先上去。點知仆街，出事。佢根本冇同我講佢做咩，真係差少少就扑咗。」

峰仔沉默數秒，再嘆氣問：「冇插入去，其實都衰唔晒嘅。阿嫂知唔知啊？」

「知錫咗，唔小心咁。」

「夠㗎啦，已經好多。如果畀佢知道仲有其他，就真係玩完⋯⋯對阿嫂好啲啦，我睇得出佢好愛你，講真，我覺得佢可能會覺得自己邊度有問題，先令你要咁對佢呀。以後咪衰心軟啦，保你唔到。」

峰仔想起，進門後，思思問他的問題。

阿朗說：「我知道。早知琴日就叫埋你上去啦⋯⋯好後悔，仆街。明明冇插到但都形住自己身有屎。」

那並不是一次完整的性愛，感覺是零。

「你啱。揾埋我上去，我代你插囉。橫掂，芯穎都唔係咩好人啦。」

「點解咁講？」

阿朗八卦；峰仔說：

「係，我今日就係諗住同你講呢樣嘢。想知你同芯穎點解會有返聯絡？同學會嗰晚，見你哋好好傾咁，佢以前咁派帽畀你，你哋都有Friend做？唔係呀嘛。」

「嗰晚之後有傾兩句。」

「有咩好傾？」

「冇，平時啲生活咁囉。」

「收皮啦屌你個閪，傾生活傾到打晒茄輪？畀你傾得再深入啲嘅話，咪仔都生埋？講啦，到底傾咩咁好傾？」峰仔明顯不信，向阿朗舉起中指。

「真係生活，」阿朗續道：「就係好平凡嘅嘢，佢都會讚我，或者，佢又係講吓舊時咁樣。」

「明晒，所以你先鍾意同佢傾。大男人。」

阿朗被峰仔揭穿，心中不快，他忽然大聲：「冇計，我而家真係好大壓力⋯⋯唔識解釋，我意思係要揾個人畀啲成就感我，但係老婆可能、可能因為結咗婚，我哋又要諗好多生活嘅嘢，慢慢重心擺喺屋企，而唔係『我』本身，你明唔明？佢係好好，二百分咁好，係我仆街，嫌呢樣、嫌嗰樣，但係早牌同芯穎傾偈嗰時，真係都幾開心⋯⋯」

「我唔明。」峰仔不可置否。

「你未結婚未成家，我好難解釋⋯⋯唉屌，每日咁樣真係好攰。」

「咁你同阿嫂講清楚，唔得咩？佢會明嘅。」

「琴日講咗，我話我同芯穎有傾到。」

「佢咩反應？」

「佢問，佢有咩做得唔好⋯⋯但係，其實又冇。」

阿朗回想思思的臉，還是有些內疚；峰仔覺得人神共憤：

「仆街啦你，最唔仆街嘅位，就係冇將責任推畀佢。嚟，我同你講芯穎嗰套，聽完，你就好好對阿嫂。我覺得阿嫂知道嘅話，唔會差得過芯穎啲嗲男人招囉。」

「咩？唔明你講咩。」阿朗不解。

「芯穎實有同你講，你好勁、好叻，然後好吸引佢。」

峰仔滿不在乎地說；阿朗訝異：

「吓，你又知？」

「因為，佢都係咁同我講㗎囉，屌。佢同個個都咁講㗎啦。」

「幾時？」阿朗震撼。

「⋯⋯而且我都冇追第個！嗰時會考日日落自修室，係佢係咁揾我咋！我都冇理佢！你離遠見到嗰次，係佢話暈，我先冇掟佢走咋！」

「以前，我同阿小美一齊嗰時。自修室條女咪就係芯穎囉，但阿小美又睇唔到條女就係芯穎，以為我喺出面識咗新嘅。仆街，諗起就嬲，我屌佢老母。芯穎就係鍾意人哋啲嘢呀，佢本身就大把兵，根本唔使自己出手，就好多人撲埋佢度囉。可能冇癮啦⋯⋯搶人嘢好玩啲吖嘛。」

峰仔緩緩地道，勾起舊記憶；阿朗心情複雜：

「吓，你做咩唔同我講？又話兄弟！」

「廢撚事啦，都畢咗業，你哋又一齊過，又好似好鍾意佢咁，後尾你婚都結埋。唔通話你聽：你條舊菜連我都擒咩？總之，咪再諗佢講嗰啲嘢啦⋯⋯佢都未必係真心，過咗去啦，好好過而家仲好啦，你同阿嫂將來大把世界啦。」

「啫係，係佢間接令你分手？定係你原本都心邪咋。」

阿朗嘗試確認，他覺得異常心寒、可怖；峰仔看向天花板：

「係呀，頂，我根本唔鍾意芯穎呢啲類型，咁野。嗰次之後，我一單身就單身到而家，打咗好多年飛機啦仆街，你有老婆就好好珍惜啦，芯穎呢啲……唔好再聯絡啦，真心。」

「嗯，琴日已經講清楚，唔會再有聯絡。都應承咗老婆。」

「掂。咁你以後有咩咪同老婆講囉；或者，同我講都得㗎，朗朗BB！肉償就OK。」

「死開啦，屌。」阿朗的心情，五味雜陳。

一方面，阿朗知道，或者再次記起，芯穎就是這樣的人，他應該慶幸沒有再和她糾纏下去，反正最後，只有他被損耗，而她永遠立在世界各方，開着、美麗着、要他人供着，總之與他無關。

但另一方面，阿朗也知道，原來那些給過他的慰藉，並不是專屬他一人的——

走在大街上，只要芯穎想，她就會前去，或濃重或輕薄地獻媚，對方的態度，決定了她的手段。

原來，他一點都不特別。

其實，一直以來，是否他太留戀過去？太喜歡那種無憂世界的閒適，所以，與舊時光相關的人物，他都覺得特別親切？那一聲聲的讚美，原來不過是雨露均沾下的產物，物質、非遺產，廉價又通俗。

阿朗受挫。他所擁有的獨特感，原來，不過如此——

只是剛巧，他很早成家，剛巧是別人的男人，剛巧因為歷練而多了幾分成熟的剛陽，剛巧沒有表現出對她有興趣的模樣，所以，才令她願意花時間，抬高他的自尊，將其高高拋起，再等其狠狠落下來的粉身碎骨之態。

那一種對阿朗的肯定、認為他是「好」的——只是芯穎的一種行為藝術，而後將他展覽，以譏諷的方式。

這一份成品，此刻，傷心至極，只得腐爛的美感。

和峰仔多聊一些近況，供阿朗遏制自身不快。幾許，又在無厘頭的話語中，變得輕鬆起來。

男人的友誼，就是有這麼一份魅力；和他相處，永遠輕鬆。

只是，送走峰仔後，大門鎖上的聲音令阿朗悶悶不樂。剛才，他已經認清，思思才是那個會無條件待他好的人；可是，正因如此，他忽然覺得之前的自己很可笑。

阿朗對芯穎有恨。

他好像被耍了，但是，好像又沒有。開始之先，是他主動上吊的；但是，也得由她放了這麼一個絕美的魚餌。

內心一度氣憤。進房，阿朗見思思伏在床上按着手提電話；他和自己說，過了今晚，他當有新生，不要再回首舊事。

阿朗坐落床上，想像自己正在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芯穎——

點解，你連畀我嘅安慰都係咁廉價？相同嘅話語只係不斷咁重覆，毫無獨特感？敢問一聲，係咪隨便一個難到手嘅任務，你就會去做？

阿朗親吻思思，用力地啜着她的唇。

阿朗掌摑芯穎，讓她的嘴角留下一道小小的紅痕，她呆鈍的看他。

他向思思的胸部摸去，隔着無鋼圈的純棉胸圍，不斷搓揉着，她輕輕的喘氣，更投入地回吻。

芯穎一動也不敢動，他扒去她的紅色胸圍，不斷用手指在乳暈上打圈，夾住乳頭，她敏感地呻吟。

他親吻思思的乳頭，又舔了舔左胸下的小紅痣，手不忘挑逗她的陰蒂；瞬間，內褲有水跡。

他停頓，芯穎見狀，脫去內褲、張開雙腿，手指擘開兩塊陰唇，咬咬下唇，看着他；他挑眉，說：「你自己捽，我唔奶。」

他着思思躺下，疊按住她的手，不讓她推開他的頭。張嘴，舌頭從陰唇掃上陰蒂，來回與其舌吻；手指抽插下陰，她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情難自禁地微微叫着。

他看着芯穎，她以不甘心的眼神配合快速擺動的指尖，空間仿佛只有水聲，面色潮紅地說：「朗，畀我，想要你。」他輕蔑地笑：「求我。」

思思合腳坐起，含住他，像真空包裝一樣，滿滿地以口腔內壁包圍他；眼珠向上看去，留意他是否滿意，然後加速。

芯穎跪着，含住他的龜頭，手握着陰莖，轉動手腕；挑逗地看着他，自摸乳房，望他快點將她就地正法。

思思吐出他，他將她放置床上，側身從後背進入；手繞過肋骨，覆蓋着不斷郁動的胸，激烈地親吻她的後頸。

他拎起芯穎，着她跪下，蹶起屁股，老漢推車。他一下下地拍打她的臀部，雪白的桃子留下紅印，她似是回應地配合他的節奏，向後撞去，頭忍不住向天伸去，大聲叫喚神明。

思思側頭向後，雜亂無章地索吻，他捧着她的臉，加速。她有哭腔：「到啦——」身顫兩下，陰道緊緊收縮，他按捺，轉下一個姿勢，繼續。

他扯住她的頭髮。

他牽住她的雙手。

傳教士式地最後衝刺，阿朗撞向思思的身軀，感情複雜。有太多證據證明，眼前人是他的依靠，對他誠實、替他着想；可是，他竟在性愛中分神，遷怒於另一個女子，為着以前不夠用心一也。

阿朗對芯穎，連想像一下都仍然記恨。

何解，之前卻聽信她的話，覺得她是打從心底地真心欣賞他？難道真是因為，他太需要甜言蜜語來供養他五勞七傷的內心？是否，他被逼成為大人，不情願地看清大世界不如舊時所想，卻因而生起悶悶不樂的落寞，需要一個不相干、不要緊的人撫慰？

最好，對方要認真告訴他：「你好叻。」

唯有如此，才能握着以前的理想和憧憬，來支撐他的腳步，令他覺得自己仍可以面對未來，暫時消除了那一種恐懼；是否？

「死八婆，呢世都唔好再見。」

但阿朗發現，這同時，也是一種過分留戀過去的表現。

阿朗已經瞎掉了眼睛，很久了；不要再埋怨那一場意外，真的，就此放過自己吧。若想分清雪櫃內的飲品，倒不如多加認清各包裝手感之不同。只有這樣，才能活得更似原本那個擁有澄明視力的他。

只有這樣，才能有更舒坦的生活。

說清說楚吧——不如，阿朗的一切不快、不安、不甘，都和思思講，如果他需被安撫，那麼，就由她用言語、用眼神、用肢體來慰勉他；總之，不需要另一個女子。

阿朗應該相信思思。明明，他只愛她。這一個家中，他就算再愛棉花糖，但還是遠遠不及愛思思的程度。

她怎可能會看不起他呢？他有漫步回家、四處看風景的底氣，其實，也是因為他肯定，家裏有人為他備留飯餸於案上。這一種踏實，彌足珍貴。

不要再回望，努力邁步向前，適應新世界。

最後，阿朗高潮，精液噴射在安全套裏。停留，抽離。

阿朗替思思抹乾，抱她——以後，不要再有異心，他有她了。那一種捉不到又摸不到的一刻成功感，只是迷失下的心動，而他卻因此欺瞞她，防範她了解他的這些念頭。他閉眼，將她擁得更緊一點點，手臂力量下的綿綿骨肉令他感到安全、不被離棄，忽然心跳加速。

思思開心，她感受到阿朗用盡全力地擁着她，這一種親密，令她感到踏實和安心，仿佛世界只得他們。

尤其，臨睡之前，阿朗來回親吻她的額，說：「老婆，我愛你。」

並且，他又重提與芯穎的苟且，向她認真道歉⋯⋯像盡訴心事那般，和她講清楚他一直以來的感受。

思思終於明白，原來，她太少肯定「程日朗」這個人本身，而他的自卑是健全的，他是在和自己而非他人比較；久經生活，她也覺得自己比以前懶去經營二人的愛情，只着眼於二人的家庭和婚姻，造成落差感⋯⋯

因此，她着他以後不要過分藏掩壓力、獨自承受。

她向他強調：他有她。嗯，那就很好。

這一根繩索一直繫着，絕對存有可以喘息的空間，但永不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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