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各位,還是我。
這篇文章是國中時,我筆下的路克的故事,舊版第一章的前半段。原本預計是要在昨天,也就是路克的生日推出,但因為我是個笨蛋,所以意外的延遲完稿了,在此向我自己,以及各位道歉。
本篇故事和主世界線沒有任何關聯,可以當成獨立作品,或是平行宇宙來看。
那麼,祝大家聖誕快樂。
「路克,小心點,別摔倒了喔!」
白圍籬、紅屋頂、太陽、茵草、沾滿泥土的雙手。
白熾的陽光烘烤著大地,欣欣向榮的花瓣頂著烈日,在細心的呵護下日益茁壯,滿庭滿院的芬芳佔滿了鼻腔內的每一個嗅覺受器。戴著麻白色遮陽帽的婦人蹲在一叢粉色的鮮花旁,小心翼翼的修剪著多餘的枝葉。
天竺葵、洋水仙、灌木繡球、杜鵑花、沾滿泥土的雙手。
「放心啦,媽媽!」
黑髮白膚的男孩在庭院裡歡快地玩耍著,一雙尚帶嬰兒肥的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試圖抓住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彩蝶。他的腳尖踢到一塊地上的頑石,整個人仰面趴倒在地,聽見孩童泣聲的媽媽趕緊飛奔過去。
「路克!沒事吧?有哪裡受傷了嗎?」
路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雙溫暖卻有些粗糙的手掌輕輕扶起他的身體,眼淚的濕潤、母親令人安心的氣味、溫暖的日光、路克抽著氣,用沾滿泥土的雙手擦了擦眼角,結果反而將髒兮兮的臉龐畫得跟花貓似的。
「沒事,我沒事。」路克揉著眼睛,他抬頭上望,雙手渴望的伸出,沾滿泥土的雙手也回應這份期待,將他緊緊地擁在懷裡。
「別擔心,路克,媽媽一輩子都會在這裡的。」
一陣微冷的風拂過,不人不鬼的嗓音瞬間讓路克瞳孔放大,屍體獨有的惡臭緊貼著他的臉龐。路克的心跳瞬間暴升,他試圖甩脫媽媽的擁抱,但無論如何,那雙手臂都像鐵箍般緊緊捆著他不放。
「怎麼了,路克?哪裡不舒服嗎?」
透過屋窗的倒影,路克看見了那名被自己當成母親的乾屍正露出潰敗的黃牙,一雙空洞的眼窩如深淵般將他的意識牢牢卡死。乾枯的雙臂輕拍著路克的後背,這原本應該撫慰人心的動作頓時讓他湧現一股強烈的嘔吐慾望。他使勁掙脫屍體的懷抱,拔腿狂奔,然而另一具更高大的屍人卻在此時擋住了家門,皺巴巴的手中還提著一個公事包。
「怎麼了?路克,慌慌張張的。」
「你該不會又要丟下我們了吧,路克?」一隻腐爛的手抓住路克的腳踝,但他已經沒有回過頭的勇氣了,無可名狀的黑影竄動在碧茵的庭院中,太陽的光芒似乎冷了一些,它們在路克的耳邊呢喃,刺激著他心底最痛苦的回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克骨瘦如柴的身軀猛震了一下,他睡眼惺忪地使喚著雙臂,將自己從桌上撐起,耳際傳來的第一種聲音是紙筆摩擦所發出的沙響。環顧四周,只見所有人都在振筆疾書,將答案填入一格一格的框中,路克低頭望著那張被自己壓得皺皺爛爛的白卷,無聲嘆了口氣。
明明是你們把我丟下來的啊,爸爸、媽媽......
冰涼的水花濺醒了路克昏沉的大腦,他用冰冷的雙掌捂著自己的臉,微帶異味的空氣灌入他的肺部,他閉上雙眼,試圖將呼吸調勻。這只是個噩夢,沒錯,只是個夢......
路克睜開眼睛,猶如極地最深層的藍冰色瞳孔倒映在髒污滿佈的鏡子上,配上那張蒼白得有些不健康的皮膚以及略顯消瘦的臉龐,使得他看起來甚至有些不像人類。路克嘆了口氣,像他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有一番作為?他既不高大英俊,課業也不優秀,講起話來更是又刺又不幽默,雖然體能還過得去,但他可不擅長團隊合作,自然也無法在運動方面一展長才。
路克重重的歎了口氣,他將水龍頭扭緊,雙手插在黑風衣的口袋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洗手間。
「喂,就是那傢伙嗎?把卡納姆打成重傷的?」
「對,小心不要跟他對上眼,天知道這種人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不過我聽說是卡納姆先動手的。」
「誰管那麼多啊,重點是路克拿原子筆把卡納姆的一隻眼睛戳傷了,這下子事情不鬧大才怪,畢竟卡納姆可是──」
「噓,他來了。」
活力洋溢的校園走廊上,一個瘦小的身影緩緩穿越擁擠的人群,即使隔著風衣和兜帽,路克依然可以感覺到無數雙目光正投射在自己身上,但他並不在乎。事實上,這次的暴力衝突反而讓他的個人空間瞬間增大了數倍,膽小一點的學生遠遠的看見他甚至還會快步離開,對於不擅長與人交際的路克來說,這種『特權』是再好不過的了。
「嘿!老兄!」
一名和路克氣質完全不搭嘎的男孩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路克低下頭去,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轉身面對男孩,帶著些許不耐說道「嗨,塔班。」
「呦,要一起吃飯嗎?我聽說皮爾斯今天帶了好料的來跟大夥分享欸!」塔班眼神閃閃發光,和路克的冷淡大相逕庭。
「不了吧,我還得去輔導中心,他們說要對我做什麼心理諮商還是測試的,麻煩死了。」路克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明明是那傢伙先動手的,怎麼每個人都一個勁的把錯怪到我頭上?」
塔班的笑容收斂了一些,他的目光閃爍著,通常這是心虛的徵兆,路克沒有進一步追問下去,他自己當然知道原因,卡納姆可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跟他這種無父無母的路邊雜種簡直是天壤之別。
「沒事,當我什麼都沒說吧,晚點見。」
「喔,呃,那祝你順利囉。如果輔導中心的老師刁難你的話,我一定會幫你揍他一頓的,放心吧。」
路克背對塔班,揮了揮手,繼續朝目的地前進,塔班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兩側的影子似乎以路克為中心彎去,好似他是磁鐵一般。塔班揉了揉眼睛,應該是他多想了,人怎麼可能會吸引影子,他可真昏了頭才會這麼想。
「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你的名字......」哀戚悲慘的女音從無人的牆角傳出,透過牆上的影子,路克看見了一個被拉長的瘦小身影,他將頭別離聲音的來源,不需要看也知道,那絕不會是什麼讓人心曠神怡的東西。
「吵死了。」路克加快腳步,不悅的皺起眉頭,難道就不能讓他享有片刻的清靜嗎?拐過一條又一條的走廊,走上數十階樓梯,路克終於來到輔導中心的門口,在輔導室的內部,一名青壯年男子早已等候多時,從他燙印整齊的襯衫以及打得筆直的領帶來看,這人明顯是屬於認真派的。
「啊,你就是路克.卡雷恩對吧?」一見到路克,男子便露出熱情的笑容,這讓路克登時感到強烈的不爽,明明是素不相識的兩人,這傢伙憑什麼裝出一副好友重逢的嘴臉?
路克沒有回應,他挑了男子正對面的椅子坐下,冰藍色的雙眸直勾勾的瞪視著前方。他的意圖已經展現得再明顯不過了:自己不是來這裡交朋友的。
「你看起來緊張,路克。」
「難道我們今天不是要來做測驗的嗎?」
「不,不,我們只是來聊聊天的,放輕鬆點。」男子推了推眼鏡,將熱茶遞給路克「畢竟關心學生本來就是我的職責。那麼,方便告訴我嗎?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
「除了全校都知道的那件以外,沒有。」路克不熱不冷地答道「也請不要問我有關那件事的一切。」
「那是當然。」男子坦然地說道「還沒自我介紹呢,我是羅伊,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不必太拘謹。」
「我知道了。」透過眼角餘光,路克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從門縫溜了進來,他畏懼的吞了口口水,祈禱那只是自己的幻覺。
眼見路克完全沒有主動提出問題的打算,羅伊老師只得繼續問下去「為什麼你會來這所學校,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沒有,政府安排我到這裡,我就來。」路克有些不安地挪了挪位子,他可以感覺到房間內的空氣比數秒前冷了一些,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一隻抓著人眼的手掌從沙發底部緩緩伸了出來,在察覺到路克正盯著自己後又倏地縮了回去,距離最近的羅伊老師卻對這件事渾然不覺。
「請問我們來這裡只是為了話家常嗎?因為我可沒有多少時間。」路克如坐針氈,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已經失去了繼續在這裡待下去的意願。
羅伊老師不急不徐地喝了口茶,他放下茶杯,對於路克的急躁似乎不怎麼反感。
「你有看見新聞了嗎?關於港口發生爆炸意外的那件事?」
「聽說是貨物沒有嚴格把關好的問題吧,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這次爆炸一共造成了二十一個人死亡,所有人均下落不明,這讓我不禁好奇一件事,你有聽過列車問題嗎,路克?」羅伊拿起桌邊的白紙,用鉛筆畫下了兩條鐵軌以及一輛列車。
「假設今天右邊的鐵軌上有二十個人,而左邊只有一個人,你是列車長,你會選擇犧牲哪一邊的人?」
「這是某種測驗嗎?」路克皺起眉頭,明知故問的看著羅伊,後者則心照不宣的給出了微笑。路克難為地歪了歪嘴角,將雙肘頂在膝蓋上合十,但他的大腦始終無法甩脫藏在縫隙中的那隻眼球手。
「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一個人的那邊吧,我可不想承受二十個家庭跟整個社會的輿論壓力。」
「很有趣的想法。」羅伊老師饒富興味的笑望著路克,他又伸手在紙上畫了一棟大樓以及一枚按鈕「那麼,要是你今天站在遠處的大樓上,手上有個可以改變鐵軌動向的控制器,你會選擇救哪一邊呢?」
「遠處的大樓嗎?」路克發現這次老師問的是『拯救哪一邊』而非『犧牲哪一邊』,他低頭沉思了半晌,謹慎地說道「還是一個人的那邊。」
「這次選了不同的答案啊,原因呢?」
「沒什麼原因。」路克聳了聳肩「只是簡單的邏輯罷了。」
路克望向窗外的風景,企圖從紊亂的思路中釐清自身的想法「二十個人的死亡是一場悲劇,一個人的死亡是一場葬禮。沒有人會在意一個陌生人的死亡,我只是不希望看見有誰在被人記住前就無聲無息地從世界上消失了而已。」
「你的想法......真的很特別呢。」
路克將頭轉回,卻赫然發現自己正與一對空洞而鮮黃的雙眼四目相對,一顆碩大的烏鴉頭正安座在羅伊老師的頸子上,直勾勾的瞪著前方。路克差點嚇得從座位上倒彈起來,他駭然的揉了揉眼睛,當視力再次恢復時,鴉頭早已消失無蹤,而羅伊老師正一臉困惑地看著他。
「怎麼了嗎?路克。」
「沒事。」路克強力否定,他知道自己這麼做顯得有些欲蓋彌彰,但奔馳的心跳可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血液「失禮了,老師,我得先走了。」
「等等──」
路克強移著結凍的雙腿,不顧羅伊老師的勸阻,三步併作兩步地衝出輔導中心,他搓著不斷打顫的手指,試圖說服自己剛那一切都是幻影。
烏鴉,怎麼偏偏會是烏鴉......
一根漆黑的鳥羽飄落到路克面前,潔淨無瑕,通透耀眼,宛如打磨拋光後的黑玉,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地捏住了羽根,心中的恐懼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老兄,怎麼那麼快?」塔班的聲音在路克身後響起,他一頭霧水的歪著腦袋。
此時的路克身陷記憶的漩渦中,他回想起當初鴉羽出現的那一晚,那個改變他人生的夜晚,冰藍色的眼眸隨之放大。路克轉頭面向塔班,他拚盡渾身的力量,將瑟慄的大腦強壓下,蒼白的薄唇勉力將言語傳遞至空氣中。
「沒事,我很好。」路克長舒了一口氣,他走上前,雙手抓住塔班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道「聽著,塔班,無論你今天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什麼,聽到什麼,甚至是聞到什麼,都一定要當作什麼都沒發生,聽到了嗎?」
「欸?怎麼這麼突然──」
「我說,聽到了嗎?!」路克抓著塔班的肩膀,激動地吼道。看見平時冷靜厭世的路克突然變得如此暴躁,塔班也著實嚇了一大跳,他困惑地點了點頭,似乎準備開口說些什麼,但卻再次被路克打斷。
「很好,很好,這樣就好了......」路克放開塔班,整個人彷彿失了魂一樣,他的目光不斷飄向陰影所在的位置,神情再次回復成平時的撲克臉「幫我和下午的老師們請假,我要走了。」
「等等,怎麼那麼突然......?」
路克沒有搭理塔班,他拎起自己的斜背包,轉身便走,千頭萬緒飛流過他的腦迴,鴉羽......躁動的鬼怪......恐怖的鴉首,路克沉思著,這三者的同時出現只能代表一件事──死亡已經來到了這所學校。四周的黑影以他為中心扭曲,外頭的太陽瞬間變得冷了一些。他將左手插進風衣口袋,一切的線索似乎都指向那個夜晚,那個開啟他萬般痛苦的一瞬。
而現在,當相同的預兆再次浮現,路克依舊無法自己,但這不代表他和當年一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人投入死神的懷抱。
這所學校裡隱藏著什麼......路克來到校園的正門口,仰視著這宏偉而巨大的白色建築,他將指間的晶羽捏的粉碎,眼神變得凌厲而疏離。留給他的時間所剩不多,不,應該說寥寥無幾了。柔緩的和風拂過路克的臉頰,他閉上雙眼,下定決心,既然死亡的預兆已經降臨於此,那麼他也不能坐視不管。
「請回應我的呼喚,同胞們。」
剎那間,影黑的帳幕緩緩落了下來,籠罩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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