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陌再醒來的時候,窗外夜色正濃。雖然沒有坐起身的力氣,卻不妨礙他警惕地觀察身周的環境。身下是厚實的被褥,身上則蓋著一件薄被。雖然所處的房間看起來十分安全,他的視線仍瀰漫著鋪天蓋地的血色,黏膩的血腥味纏在鼻尖,久久不散。他剛想動動略為發麻的手腳,卻瞧見床邊趴著一個人影。
藉著一旁矮几上搖曳的燭火,他看見那人穿著一件皺巴巴的錦袍,一張臉埋在一頭黑髮下。卻見那人察覺到動靜,一個機靈坐直了。
正是姬承硯。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4qx9vtnzp
他頂著一頭散亂的頭髮,掛著兩個黑眼圈,張嘴打了一個呵欠,再睜眼就和床上的葉陌對上了視線。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KozlSbjBS
「你醒啦!我這就去叫大夫!」姬承硯說著,來不及打理打理自己,就要起身往外跑去,卻感受到衣角一陣微弱的阻力。一看,床上的小孩蒼白的手伸出被子,捉著他的袍袖,力道不大,但卻能從小孩抿著的唇看出他的恐懼。
「沒事的,有哥哥在,壞人不敢再來啦!」彎下身耐心地一下一下撫著小孩的頭頂,姬承硯低聲道:「現在哥哥要去找大夫給你看看傷,等等就回來!」
葉陌不語,只是抓著袍袖的手又緊了緊。
姬承硯無奈,小孩沒了爹娘,又受到這麼大的驚嚇,要放著他自己一人不管,肯定是不可能的。屋子裡也沒有守夜待命的下人,若是自己不去喊人,就只好等卯時大夫例行問診了。
這倒是無所謂,這小孩可是不能再受委屈。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QfFN9uxCI
他才從邊關回來沒多久,還沒來的及用實際行動報答上過往的愛護,就發生這樣大的事,都已經兩日過去,整座京城仍驚惶一片。幸好他稟報祖父,動用人脈提前將葉小少爺還活著的消息壓下,否則他現在根本不可能安穩地在將軍府養傷。照料葉小少爺,除了感念葉家,也是他看這小孩孤苦伶仃,心中不忍——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wbPzzR5SI
就像他一樣。但他還有爺爺、有邊塞的軍老爺們,這小孩卻是什麼也沒有了。
葉小少爺是京城葉家最後的血脈,這個身分最好捂嚴實,別被旁人瞧出端倪。
他細聲地說:「乖,哥哥告訴你,現下只有待在將軍府裡才是最安全的,將軍府裡的人才信得過,不會走漏風聲。等風頭過了,哥哥再帶你出去玩兒。」看著葉陌輕輕點了頭,他才放了一點心,又說:「現在時辰尚早,要不再睡會兒?」葉陌聽話得闔上眼,只覺得血色在黑暗中更為濃郁了,於是攢著袍袖的手更為用力。
姬承硯由著他,只是換了一個較舒服的位置瞇了眼,靜靜等待天明。
一夜無話。
隔日卯時一到,一個鶴髮老者揹著藥簍子踏進屋來。葉陌聽見異常的響動,唰地睜眼,只見那老者身穿尚有幾個補丁的灰色長衫,腳踏草履,面容泰然自若。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ESwx0nv8z
「這便是將軍府的常駐大夫了,喚他張大夫便可。」睡眼惺忪的姬承硯瞄了一眼來人,向葉陌介紹道。
他走近床邊,提拉著領子將礙事的姬承硯扯至一旁,開始為葉小少爺診脈。「火毒減輕,待會換個藥,我開了紫雲膏,再敷個幾日,配五味消毒飲便可大好。倒是......」老者原本從容的嗓音凝重起來,這孩子外傷並無大礙,但照這脈象來看......
「你好生歇會。」老者說著,將一旁的姬承硯拉出門,確認四下無人,沒人會聽見他們談話後,劈頭就是一句質問,激動得連鬍子都抖了兩抖:「你知不知道那小孩兒脈象有蹊蹺?」見姬承硯驚訝地挑眉,不等他回話就接了下句:「那孩子的脈象非比尋常,近於真髒脈,雖有胃氣卻極薄弱,一般只出現在將死之人身上啊!」
姬無硯又一驚,但那小孩兒精神頭不差,除受了驚嚇外,無甚異樣,面色雖較常人蒼白些許,但目中有神,手也有勁,怎麼看也不像行將就木之人。
老者見姬無硯狐疑,便道:「這還需要再查查,依老夫我看,那孩子是暫無性命之憂,不如先養著,查出緣由再商討不遲。」
姬承硯點頭,正說著話,卻聞屋裡傳來一陣吵雜。他趕忙奔進屋裡,只見葉陌跌在地上,掙扎著想起身,一旁的矮几被撞翻了。
「快給我看看傷!」姬無硯扶起葉陌,見胸前傷口沒有迸裂滲血,渾身上下也沒添新傷,這才安心。
後腳跟進來的老者怒道:「你難道不知道你的傷還沒好全麼?竟然還想下床,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思及這孩子家逢變故,就算氣極,後面幾個字也被老者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葉陌根本不管老者的責難,一雙黯淡的眸子只管盯著姬承硯瞧。
姬承硯一看就明白了,這小孩是在控訴他離開太久呢。
也罷,痛失家人,是該多加寬慰。
「沒事,以後你就跟著哥哥。」
葉陌一下子笑了,一張稚嫩的臉如雨霽天青。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Vfui6FgV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