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雙刃【超能力校園/青春喜劇】 - 14.2 回家之路

科學園區在離峰時間裡都是人跡稀少。主要道路外的內街裡可以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活動。

往市中心方向的公車沒在校園設上客點，永翎要往島內未來科技園外圍的車站乘車。

繞經進學時經過的中轉站，公車直接跨過天橋進到公路。

永翎在入讀白陵高中之後第一次離開島嶼。

按照乘客的外貌年齡，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幾個白陵的學生離校。當然從外人看來就與一般學生別無兩樣。

學校發下的安全指引如此說明：學生離開科學園區範圍必須換下校服和增幅器及法機。

儘管如此，那個只有自己知道的祕密始終帶來拘束。

永翎難抵緊張，嘴唇在深秋下顯得更乾。

既然是一般人裝扮，就平常心一點吧！

永翎在公車駛經陰影的時候從車窗看到自己的倒影，確認沒有露出馬腳的地方安慰自己說。

他在公車進入市內範圍的第一個車站下了車，徒步越過橋前往和永誼約定的地方。

離學校還很遠，永翎已經看見永誼背著背包，左顧右盼等待自己的模樣。

這妹妹……

儘管未到約定時間，他不忍心要永誼這樣焦急，加快腳步來到她面前。

站在學校門口可以看見道路兩側的全景，就算永翎想給永誼驚喜也沒有方法繞到她身後而不被發現。

一旦被不明所以的路人誤會成誘拐少女（重點還是身上的私服），超能力者的身分也會令自己深陷險境吧。

永翎不敢隨意做次。

「哥哥！」永誼看見哥哥，馬上撲到他的胸襟前。

「永誼還好嗎？」永翎說。

縱然未到相擁而哭的程度，永翎的心裡還算是泛起波動。

自己成為超能力者讓彼此感情升溫，兄妹強逼分離更是互相激起化學作用。

「現在很好喔！」永誼從永翎的胸襟移開，雙手仍然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妳想去哪裡？要我特意出來就該不單是送妳回家？」永翎說，及後驚覺這說辭是對情人說的。

「當然喔！」永誼直接了當，永翎就知道萬事都不會這樣簡單。

「那麼妳帶我去。」

「慢著！哥哥替我綁頭髮。」永誼頑固地站著要求。

永翎也無法拒絕，環抱永誼的脖子把她抱到自己身前，解開橡皮圈，將散開的長髮從零開始造型。

完成之後永誼滿意地掏出化妝鏡照照臉。

這張臉與昨晚的相思扯不上關係。

也可以理解成開心過度而表達得有點太過。

他們不是沿河邊走，而是順著大道到附近商場林立的區域，沿路彼此的日常瑣事分享不完，永翎就儘量避開跟超能力有關的話題。

乘上電梯到平台，還沒進去商場的時候，他們已經聞到濃濃的蛋餅香味。彩色光條扭出小食店名，展示桌放著所有小食和大杯飲料的樣本。

「哥哥，我想吃雞蛋仔。」永誼指著貼在展示桌上的樣本。

「想要甚麼口味？」永翎馬上就答應。靠近出入口的人流有點多，他把永誼稍微拉到身邊。

「紅莓。」

「永誼等我一下。」永翎口上這樣說，不過排隊的時候永誼一直都在身邊，後面也站了人，她就依偎在永翎背後。

「這店來光顧的學生也很多。」永翎跟永誼悄悄話，後面的人們分別來自幾所中學。男女走在一起，實在有點難分辨是情侶還是普通朋友。

穿私服的永翎在別人眼中會是初出社會的人嗎？

「因為店家和很多學校的學生會也有很好的關係，所以提供了學生福利。」永誼拿出學生證。

「我想看照片的妳。」永翎抓著卡片的角落。

「拍得超醜，不要看！」永誼羞得一臉通紅，在被哥哥奪去之前收回學生證。

本想快樂度過，滿足永誼的要求的今天，永翎也不做甚麼會壞掉妹妹心情的事情。

終於輪到他們點餐。

店員是個二十出頭的高佻男生，眼睛因為不夠睡眠而缺乏神采，但是接待客人是相當客氣有禮。

「那個，我想要一份紅莓口味的雞蛋仔。」

「還要大杯蜂蜜冰茶。」後面的永誼忽然鑽出腦袋，給出追加要求。

永翎側瞄了永誼一眼，最後沒說甚麼用IC卡結帳，回來了一張發票和呼號。

「本來想多要一份花生夾餅……」永誼看著別人的夾餅，牙癢癢地說。夾餅上淋了滿滿的花生醬，散發濃烈的香味又不會蓋過原本的雞蛋香味。

算是開始懂得替別人（的錢包）著想嗎？

「但是我還要吃其他東西。」

我要收回剛才的評語。

兩人等了十分鐘，終於可以提取了。

「哥哥拿這個。」永誼拿著蜂蜜冰茶，將火炬一般的底座交給永翎。成塊的雞蛋仔捲曲塞在圓筒裡，展現出立體感，形狀甚是壯觀。

「我開動了！」永誼舉起手，小嘴吸下一口冰茶，從火炬裡拔下一顆，馬上旋出幸福的笑容，雙眼都睜不開。

「真的有紅莓乾呢！」晶瑩的紅莓牢牢吸啜在永誼的雙唇之間，活潑的臉蛋、充滿迷之神采的雙眼十分誘人。

「在烤之前就已經放進傾入蛋漿的模具裡吧。」永翎也剝下一顆，在空心的蛋心裡找到紅莓。

他在等待的時候粗略看到製作過程。

「真好吃，熱的果然最好。」永誼讚嘆著說，伸手去拿的時候身體便緊貼彼此。

跨越天橋的時候，火炬只剩下一副軀殼。

來到商圈的另一邊，兄妹在琳瑯滿目的街道上漫遊。繁華街上的光與影在身邊流淌，而永翎確實感覺到的只有永誼的纖細的肩膀。

她哼著歌，指間滲出冰茶杯的水珠。

一陣油炸的香味從遠方飄至……

不待永翎猜想，永誼已經開口。

「是鹽酥雞。」

香味的來源是前方十公尺藍底白字的台式連鎖炸雞店。

「吃這麼多，今晚吃不下飯就會露餡喔。」永翎戳了永誼的臉頰。

「不會不會。小食和正餐用不同的胃消化。」

「妳是牛羊嗎？」永翎雙眼拉成橫線，手掌像帽子一樣蓋在永誼的頭頂。

雖然聽過女生有著用來吃甜點的第二個胃，雞蛋仔就不說了，但是鹽酥雞怎樣想也不可以包含在內吧。

「吶，也不可以吃太多啊。我去買一份分來吃。」

永翎同樣刷下IC卡，換來浸滿油的塑料袋包紙袋和炸雞內容物。

「很熱……」永誼性急地把雞塊放進嘴裡，舌頭熱得不得不開口呼氣。

「幹嘛這麼急性子。」永翎沒好氣地說。

「我想不起……」永誼一臉通紅呼哈呼哈地呼吸，鼻尖到眼影周圍都是汗，淚水模糊視線。

「我又不會吃光，卻說真的很燙嘴。」永翎預先戳出一塊鹽酥雞，放在深秋的氣溫冷卻，在永誼面前晃了晃。

她卻直接把竹籖扳過來，張嘴吃下那雞塊。

「妳……」還沒吃到第一塊的永翎既是婉惜，也是無奈地看著空空如也的竹籖。

「哥哥不是替我放涼嗎？」永誼歪頭，然後旋即笑著問「是吧」。這種情況果然沒辦法真的斥責她。

永翎拿了另一塊雞，在嘴裡嚼著。

為了這些小事就生氣只會顯得我幼稚。

既然約定了要守護她，容許她作這些程度的胡鬧也是範圍之內吧？

只要令她快樂，我認為這個就是了。

「怎麼永誼拿起的雞塊都這麼大？」永翎盯著手上的炸粉。

「好運吧！」永誼一於少管，才吃了一塊，馬上伸手到袋子裡。

「通常這樣一說就會逆轉喔。」永翎好心，也有點壞心眼地在旁提醒。

「到時候再說自己倒霉透了就會再逆轉。」永誼沒展現不好的臉色，竟然接著下去了。

永翎意識到她那張嘴比以前更利，也很善變和隨著環境改變迎合。

這樣下去大概也可以認識很多朋友，以及男生？

那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但是心裡就始終有一股類近不安的感覺。

「吃完了，回去之前我想看精品店。」

永翎把紙袋捏成一團，連同目前在想的心事一起拋進路旁的垃圾箱裡。

永誼所說的精品店位處商場二樓。

跟糖果店一樣，顧客群都是年紀相若的青少女。

他們略過門後的飾物展示櫃。

除了學校壓根兒嚴禁戴飾物，怕痛的永誼也不可能會穿耳洞戴耳環。

她的喜好比較多放在玩偶和文具。

「哇！這公仔很可愛。」永誼拿來一個得要雙手抱緊大小的玩偶。玩偶是她愛看動畫的周邊商品，Ｑ版比例的頭就十分大，造工精細得瀏海與裙擺是與玩偶本身分開的。

粉紅色的玩偶放在她床上也會很合襯。

「我看看。」永翎翻開玩偶的裙擺。

當然不是為了某方面的好奇心。

況且對象是個玩偶，旁人看見也會覺得心嘔。

偏偏價錢牌就扣在這種尷尬的地方。

永誼自然就不以為然，有如認定真命天子一樣抱著玩偶，撫摸它的頭髮。

她在獨個兒享受的時候，得知價錢的永翎面露難色。

「哥哥……」永誼抬頭望著永翎，嘴微張開，淡然卻在期盼著甚麼的笑容恍如沾滿鮮血的魔女，要是不滿足請求就會把他慢慢吃掉的浪漫死亡威脅，表面溫柔、嬌媚卻充滿殺機。

「恐怕不行了。」雖然對永誼不起，永翎只好說。

「為甚麼？」永誼直蹬腳。

「想買也不是不行。」永翎突然口風一改，永誼又重拾希望。

「昨晚妳致電我的時候，我剛好弄來這個。」

永翎亮出附屬卡。

永誼的雙眼閃出和自己當時一樣的光芒。

但是永翎稍微會多點考量吧。

至少在那件事之後會盡力不讓自己一頭哉進單一想法裡。

「那麼快點買吧！」

「卡片是掛了爸爸的名義，IC卡雖然無法追蹤每條交易，但是這金額也超過了自動充值的上限。所以要追究起來，今天的事就會暴露了。以他的個性，會把這孩子丟掉也不奇怪。」永翎故作冷淡地解說。

「我不要……不要丟掉……很可憐……」永誼臉色一沉，摟著玩偶的手收得更緊。

「只要是二百塊以下的都可以買。」永翎蹲下，變成仰望著永誼。

家裡經歷這種改變，永誼一直夾在我和爸媽中間，為了維護我以及維持和他們的關係，心裡一定是很難過。

她為了我在各方面努力著。

送她禮物，也許是目前可以彌補她的唯一方法。

但是絕不可以因為這份想法壞了以後的事情。

所以也希望她能明白。

「嗯，就買二百塊以下的。」

話語彷彿表達著「就跟哥哥的意思」，永翎聽了之後欣喜萬分。

儘管內心的天空仍有雲霧，天色卻明朗不少。

永誼似乎也明白，悠然放下玩偶。

「但是我還是希望要玩偶，睡覺的時候可以抱抱。」手上沒有玩偶，她手抱的東西變成自己。

「轉彎的櫃上好像有些比較小的。」

展示櫃的另一面是第二個世界。

「熊玩偶怎樣看？」永翎隨手拿起一個比手掌大的熊玩偶，平滑的表面好像可以反射光，頭身之間繫上領結，軀體穿了類似睡衣的衣服。

「小熊喔！好像在〈隨意筆記本〉的女主一樣滿床都是熊熊。」永誼說道。

「這樣根本沒地方睡覺喔。」永翎想著要是他們的睡房堆滿玩偶是種怎樣的模樣。

永誼根本沒在聽，顧著把玩熊玩偶。

「我再看看。」她思索片刻，把玩偶放回去。

她的字典裡竟然有思索的選項，某程度上也代表她始終鍾情於先前看見的玩偶，即使那是不可達到的目標仍然念念不忘。

只有真正喜歡的事物才可以打動她，也套用在所有買物人身上。

接下來，也沒有甚麼永誼喜歡的東西。

永翎剛剛才知道，妹妹要是帶花巧的文具回去也會被沒收。

而且比起文具，她更加喜歡玩偶。

「哥！是剛才的玩偶的小號版。」永誼發現甚麼的，鑽過通道上的客人中間，然後消失了，因為她的身型實在是太小。

緩慢在後尾隨的永翎，觀感上猶如老父親，不知就裡的給小女孩弄得團團轉。

「小很多喔，妳沒關係嗎？」永翎一手執起。他自認手掌是比較長，玩偶的大小和原本大小差了一半。

「我當然最想要大的，既然哥哥這樣說，也沒辦法。」永誼嘴上說輕鬆，眼光在後來還是黯淡下來。

這時，永翎閃過一個念頭，他想滿足妹妹的心願。

「永誼身上有錢嗎？」他問。

「嗚啊！一開始不是哥哥說送我嗎？現在竟然要我出資。」永誼嘟起嘴，掂起腳尖，面對永翎抗議。

「不是出資，而是暫時借來。」

永誼轉身，攤開雙手說「送禮物竟然要向收禮物一方借錢，小妹可是第一次聽聞」。

「那麼妳要不要？」永翎回到問題本身，不容永誼在耍嘴。

「但是要我付錢……」

「頂多聖誕的時候再買另一款給它作個伴兒。」強硬的背後，永翎開出退讓的條件。

這樣一來永誼只要多花原價的一半就會倒贏了一個玩偶，愛計算的她應該會接受吧。

「說過算數喔！」永誼掏出錢包。

一言既出，永翎就料了她將來會舊事重提。

永誼細心挑選最好的玩偶，仔細觀察玩偶有沒有瑕疵。

前往結帳的時候，她一直把它抱得死緊，好像已經擁有它一樣。

「謝謝惠顧，七百九十九元。」店員指著價錢牌。

首先是扣除永翎的IC卡的自動充值上限，然後由永誼的IC卡負責餘額。這種特別的結帳方式連店員都覺得奇怪。

互動甚是親近的男女，買東西給對方竟然還分帳。

只是為了打工的店員沒這樣多管閒事。就算有，反正店裡人來人往，即使有甚麼看法也會馬上忘記。

店員把玩偶裝進保護袋，外面再加一個精品店的包裝袋。

接過脹脹的袋子踏出商店的永誼，欣喜地不時看裡面的內容物。橫躺的玩偶恍如睡著了一樣。

「回去才看吧！在街上要小心。」永翎告誡，永誼馬上便嚇得不敢再打開袋子，想到弄丟了或者弄髒了就覺得可怕。

將近傍晚的商場人流似乎更多，永翎於是牽著妹妹的手。

商場的上面就是住宅區，在寸金尺土的城市，很多都是商住融合的模式，住宅項目經常會拿來和商場一起宣傳，商場的佈局讓住宅本身升值、豪華不少。

兩人回到平台層，周圍的環境安靜了不少，好像進入了不同的境地。

永翎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然而，這次僅此是路人的身分而已。

感覺好像已經搬到外面很久，回來看看舊居。

只是離開半個月，我和家的距離卻已經變得如此遠。

明明我是家裡的成員，擁有進去的權利卻不能回家。

這次回來看一眼，馬上就要回去「世界的另一端」。

「永誼，我不跟妳進去了。」兩人在中庭的時候，永翎說。

跟進去會讓大劉或是其他保全人員看見，接著一時嘴快跟父母說看見自己就麻煩了。

永翎不怪責任何人，畢竟作為超能力者這趟事只有家裡知道。

友善之火一樣會為自己造成傷害。

「嗯。今天謝謝哥哥。」永誼抱著袋子。

「找天再聯絡吧！」永翎掛著微笑說道。

「嗯！再見。」

彼此告別之後，永誼不回頭地走向公寓的電梯大堂，永翎則目送她直到她消失在門後。

滿足了永誼，永翎就算「破財」卻不覺得自己一無所得。

想起她的歡笑聲，又可以度過一段分隔的日子吧。

過了今天對她的印象一切如新。

想到這裡的永翎，吁出一口舒暢的鼻息，帶著完成今天所有事情的心境準備離開。

就在下去商場層的時候，他看見一個身影……

不是正面相遇，他只是離很遠的地方看見那人。

下班的父親經過商場和住宅之間的通道，周圍的人們都往相同的方向走。

震驚、恐懼的程度比起直接交談更高。

永翎悄悄走到對面的通道，牆後有一些石椅，他背著牆坐下，低頭看著手機，眼角卻一直斜視左面。

親眼看著父親的身影進入中庭，永翎才敢稍微放心。

可是，與妹妹一起的快樂全然化為泡影，他的心情立刻糟到極點。

永翎不是生氣。

他在害怕父親，害怕自己和妹妹見面的事暴露。

只要事跡敗露，上一次的告別隨時會變成永別。

他想守護與最珍視的人相處的時間。

不論如何都要守護下去。

永翎發著誓言一般在心裡暗道，視界和思緒逐漸模糊、填塞。

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軀殼找回去白陵高中的公車，幸而情緒在這刻還可以給控制在不漫無目的到處亂跑的程度。

儘管真的在城市裡亂跑，冷靜的時候必然來臨，今晚過去之前還會找到回去的路。

公車開出的一刻，永翎一頭栽在雙掌之間困思。

手心的溫度與日落一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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