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短篇連載挑戰》第三回：轉捩篇 - 嚴夏II

海浪打進了酒吧，李程兩父子被狙擊槍爆頭了。陳叔光被表在地上奄奄一息，一切都由劉賢把故事說完的下一秒開始。突然其來的藍光從每個人的額頭中飛出來，在中央聚集。在所有人都陷入疑惑之際，藍光幻化成一群戴著紅色貝雷帽﹑頭套及四鏡夜視鏡的特種部隊。

他們舉槍射爆了燈泡，接下來只有火光與重擊把劉賢擊倒。他們沒有直取他的性命，卻直接向歧光的頭開槍。「手指在那。」他舉著槍問道，劉賢從地下爬起了身，擦擦鼻血道：「駭進來啊。」這時代，拷問已經失去了用處，至少對他眼前這支傳說般的藍影部隊是這般。他從不相信這是真的，直到現在，他相信他們是由人類的情緒實體化的意識，用受害者的情緒殺死本人。

這就是天上控制地上的手段。劉賢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手伸向自己的額頭。他連反抗的資格也沒有，因為他是養雞場裡的雞，不管他如何掙扎也好。在他如常地面對現實的絕望無力之時，一把大彎刀將他眼前的人砍開了半。她的手握著的藍光化成一支左輪，迅速地清掃了酒吧中的其他人。

她是影片中的女人。穿白斗篷的她回頭看著劉賢，蹲下了身道：「我的女兒跟丈夫很快找到你。」劉賢看著那幼稚的臉頰，就她有家室根本天方夜譚。下一秒，她便化成一片藍光消失在這個黑暗的酒吧裡，留下他一人看著叔光奄下最後一口氣。

劉賢靠著吧台撐起了自己，後褲袋的黑袋震動了。他抽出黑卡，而它在三指之間聚集變成一顆藍芽耳機。他戴上之後，傳來一把似熟非熟的女聲道：「喂？」他長嘆一口氣說：「是誰？」另一聲的靜德對著手銬道：「你應該是在電話亭的人吧？」面對著四周都是死去同伴跟朋友的劉賢馬上質問道：「你為甚麼要這樣做？」

另一邊卻傳來一把理所當然的天真說：「解放被奴僕的人不是應該的嗎？」劉賢立即反問道：「就算小孩被爆頭也是當然的事嗎？」使對方一時啞口無言的說了聲甚麼。習慣了生離死別的劉賢頂著創傷後壓力症，腦海不斷閃出過去戰友﹑朋友跟家人的死相和最後的話與叫聲。

他咬著電子雪茄，猛力一抽，純正的尼古丁衝上腦部。而他的前葉額亦竭盡所能地控制著自己，他道：「算吧，你是誰。我是劉賢。」「靜德。」她開始感覺到自己所做的無知與天真，卻又明白自己再道歉也沒用。劉賢打開話匣子說：「你想我怎樣。」「我想你接應我下來。」自知已經被那些無形的軍隊追蹤的他只廳無奈的說：「具體要怎樣做？你們明顯先進過我們許多。」

「我也不知道，暫時。因為現在我也被拘捕了。」劉賢的無奈轉化成憤怒，說：「你怎麼把解放跟自由當成遊戲那樣子玩？」盡管語氣平靜，卻能感受到當中的責罵。靜德抑止著焦慮道：「怎樣都好，現在我已經甚麼都沒了，麻煩你給我一個地點，愈長細愈好。」劉賢抬頭閉眼回想著，睜眼便說：「加李山道。」

在對方傳來錯愕的聲線時，通話中斷了。

蘭宗仁，蘭靜德之父，陳嘉道之夫。一名軍官苦惱地查看著純白桌上的藍光顯示器，他正找尋著這一家人的基因起源是否符合社會標準。這些事情不常發生，多數都只是基因變異而引發反社會行為。但，在蘭靜德的個案中，從她的有機物提取的基因顯示沒有變異，與歷史基因仍然同源。

「嗨！李章彭！」藍光從一邊的純白牆飄出來，組織成一名穿著棕色皮革外套﹑白衫﹑牛仔褲的老人。軍官沒有理會他，一邊比起著資料一邊說：「宗仁，你本來應該要離開才對。你是怎…」他顯得十分活潑，在這片純色辦公室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靠著牆繞手笑道：「你猜。」章彭沒有這個閒情逸緻理會這無禮之徒，斬釘截鐵地道：「不說就永別了。」然後他手指按了按顯示屏，本應清除意識的指令，卻對眼前的蘭宗仁毫無影響。他還是老樣子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這刻他想起了，驚訝地站了起身道：「你…！難道是叛逆者！？」

宗仁開始不時地閃影，道：「多麼古老的名字？你們在多少年前宣佈把他們完全排除了？」他閃到了章彭的臉前挑釁道：「十年前？二十年前？」章彭壓著怒氣說：「你還是被困在這裡，你逃不出去的。」他乾笑道：「不，我老婆已經下去了，還搞到了傭兵。」章彭那驚嚇的眼神展示了他的懦弱。

「你們到低是…」他由原來的控制者變成無助的受害者，畢竟他只是中堅分子。宗仁按下手腕，煙憑空而生，他道：「叛徒早刻在人類的基因了。」他從剛才的兒戲變得沈鬱的說：「沒有人可以洞悉到我們的存在，我們是無處不在，也是從不存在。而這個時代只是把我們雕刻得最活靈活現罷了。」

章彭道：「我們還可以將你女兒消除，你可…」「這可不關基因的事啊，李章彭。」他坐在桌子邊，抽了口煙道：「自由亦不是本能所求之事啊。」章彭指桌叫道：「自由！？這個社會還不夠自由嗎？連死人的意識體也能重現！還有甚麼不夠啊！人渣！」「噓…」他止住了他的脾氣說：「自由非永生，永生非自由。」

他不解地道：「那你是甚麼…」宗仁轉向身，站在他的前面說：「我是…人類的叛徒。」話畢，他便閃離了。留了章彭呆站在純白的辦公室內。

冰冷的車箱裡，只有靜德一人嘗試著入睡。因為透過手銬駭進通話系統，現在她的頭被套上密封式鐵盔。咯﹑咯，有人敲響她的頭盔，是那把陌生神秘的聲音道：「女兒，需要幫助嗎？」她只是點點頭，他問道：「自由對於你是甚麼？」靜德聽到自由二字就像觸發了某東西，吃力地爬起身，盡管發不到聲，心裡強大的意志，也告訴著他。

「是我唯一擁有的事物，一切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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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疑惑的看著男子，她不懂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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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沒有解釋，輕笑了聲，再次摸向自己的口袋，掏出一個十塊錢硬幣，說：「去買一顆你喜歡的氣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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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開心的接過：「謝謝大哥哥⋯⋯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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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毫無預兆的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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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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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空氣中是熟悉的消毒水味，男子知道自己又被送回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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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住的是單人VIP病房，空間很大，週遭的設備很高級，男子並不意外，他家雖然不到富裕，但至少也有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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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一點都不想待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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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掉手臂上亂七八糟的針頭，男子虛弱的站起身，走進浴室，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沒有色彩，是黑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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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不到自己的顏色，明明週遭人事物都很正常，唯獨看不到自己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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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世界特意遺棄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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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閉上雙眼，不願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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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是從上一年的夏天開始的，那時他才剛滿二十五歲，正是人生剛要起步的階段，卻接到一通醫院打來的噩耗，他得了胃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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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第一期，他很幸運的在做健康檢查時被檢測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得胃癌，他的飲食習慣跟一般人差不多，偶爾吃點外食、喝點小酒，不過他並不擔心，因為醫生告訴他，第一期的五年存活率大於百分之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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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人都認為自己是那百分之九十，他自己也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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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每天都有乖乖吃藥，配合醫生治療，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絕不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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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三個月後，他卻突然吐血，被家人送去醫院，醫生一臉嚴肅告訴他，很不幸，腫瘤突變，胃癌已經進入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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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期，要做切胃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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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期，五年存活率，下降到百分之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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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就像執硬幣，不是正，就是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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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去留，其實沒有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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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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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聽到這個消息，直接落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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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哥哥抓緊醫生的衣領，吼：「之前不是說才第一期嗎？為什麼才短短三個月就進入第二期？你他媽到底會不會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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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傷心難過的父母，看著憤怒大吼的哥哥，看著沈默不語的醫生，他才反應過來，全身發顫，第一次察覺，原來生命這麼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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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並沒有保護好，這麼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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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他站起身，拉住哥哥，說：「我沒事，百分之五十的機率其實也不算少，說不定我就是能活下來的那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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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不知道，他是在安慰哥哥，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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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哥哥終究鬆手放過醫生，一臉傷心的轉身抱住他，抱的很緊很緊，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霸氣大哥這麼傷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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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也很害怕，雙手還在顫抖，但他現在只想安慰自己的家人：「放心吧，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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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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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點都不想再看到家人們痛徹心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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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更加注重自己的飲食，藥也每天定時吃，絕不拖延，治療也乖乖聽醫生的話開刀、化療，努力調理身體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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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人們則到處找靈驗的廟拜拜，他哥也飛了一趟歐洲，找了好幾座有名的教堂，帶了許多十字架回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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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身旁一大堆受過祝福的信物，都是他家人們的心意，胸口微微暖意，他相信自己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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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景不長，五個月後，他無意識暈倒，再次醒來時，醫生告訴他，胃癌進入第三期，癌細胞已經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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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期，五年存活率，下降到百分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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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只剩百分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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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無法再安慰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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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哥看到他的臉色，努力撐起笑容，想要安慰他，但他卻聽不見，聲音已經傳不進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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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禮拜，也許是一個月，他在洗漱時，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是黑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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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預言他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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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識道，也許自己出了一些精神問題，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畢竟，比起癌症，這種精神疾病根本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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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讓他的家人更加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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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開始喜歡穿顏色鮮豔的衣服，雖然亮色的衣服穿到他身上也會黑白化，但跟他原本的死白，還是有很大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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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像個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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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學習化妝，雖然化的很糟糕，但他的家人並沒有阻止他，畢竟他一個禮拜醒來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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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有精神，拿口紅亂畫的次數，一個月都不超過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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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月後，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已經有些色彩，像個正常人，不過，在別人眼中，他其實把自己畫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他不知道，他開心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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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剛好敲門走進來，看著明顯精神產生問題的男子，臉色沈重的說：「前幾天的檢驗結果出來了，很抱歉，你的胃癌已經進入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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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癌症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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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醫生說的話，他已經沒在聽了，也沒必要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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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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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滿床家人用心求來的十字架跟平安符，不太了解為什麼會沒有用，明明他們都那麼誠心誠意祈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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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神，也許，連神都不想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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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輕笑一聲，走到床頭櫃前，打開櫃子，裡面滿滿都是藥包，這一年來他吃的藥，都快比他吃的米還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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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連喝口水都覺得水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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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努力，一點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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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乾脆俐落的把藥，全部拿去垃圾桶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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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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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連神都不打算讓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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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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