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那天,我成為了神的使者。
家裡並沒有宗教信仰,才七歲的我大概連神是什麼都不知道。那時世界就是我看到的那樣,人們都是踏踏實實走在地上的,要把一個人拉走的話,也得先碰到那個人才行。
我所認知的、正常的世界,卻在那一天被徹底打破。
隔壁鎮得到經費、大手筆的遍植了櫻花。取了個相對於我們「楓林鎮」的名字「櫻林鎮」。爸媽雖然一邊吵著隔壁鎮到底是不是在學我們種樹振興觀光什麼的、一邊還是帶著我去看櫻花了。
雖然正是賞櫻季節,櫻花剛種下去、當然還沒開花。我並沒有一定要看到櫻「花」才行,甚至七歲的我連櫻花盛開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但爸爸碎碎念著媽媽沒查資料害我看不到櫻花,媽媽反罵回去爸爸沒常識、是白癡,兩個人又吵了起來。
雖然他們吵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還是覺得他們這樣很吵、讓人很煩。快到楓林鎮的交界時,我停下了腳步。
爸媽兩人怒眼相向、嘴裡吐著惡毒的言語,沒有注意到停下來的我,就這樣走遠了。
我心裡想著「果然是這樣」,一邊蹲了下來。想著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另一種「兩個人眼裡只有彼此」,也許、大概算是感情很好吧?
爸媽的身影快看不見的時候,我站起來打算追上去。這時,前方的路上卻慢慢凝聚出黑霧。
像是大馬路上卡車排放的黑煙一般,但窄窄的碎石路上哪來的卡車?那黑霧越來越濃,我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退。
身體卻不是我所想的後退幾步,而是景色像是飛一般的流逝、整個人像是被拉走一般。我想要尖叫出聲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動彈,唯一能感知到的是並沒有人拉著我、或觸碰到我。
我被奇怪的力量向後飛快拖著,似乎進到了深山內。景物流逝的速度太快,我無法辨識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最終我的身體被舉高、高到能看見身下樹頂,正覺得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卻在來到了某座山頂時,被重重摔落。
跌到草地上時,我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見了身前有一個人。
身體並沒有受到摔落的傷害,只有幾處輕微擦傷。我爬起來揉揉滲血的膝蓋,抬起頭來看向身前的人。黑霧似乎忌憚著祂,盤旋在離我們一棵樹高的距離、沒有再靠近。
身前的祂站在一棵高大的樹下,一隻手微微舉起在半空。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祂有一張很年輕的臉,像是安親班的那些哥哥姊姊一般,不過眼前的人十分高挑、且盛裝打扮,全身散發著微光。
祂的臉龐分辨不出是男生還是女生,卻是我看過最美麗的模樣,即使到現在也是如此。上挑的眼睛說不上來是什麼顏色、其餘身形也因為籠罩在光芒中,看不清楚細節。唯一能感覺到的,是祂十分的驚訝、全身愣住不動,表情十分生動。
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特別的人,一時忘了自己身處何處,只是跌坐在地直勾勾的望著祂。祂也愣愣的和我對視幾秒,我感覺得到祂腦袋努力運轉著什麼。也許我也嚇到祂了吧。
神明張口、欲言又止,然後彎下腰,朝我伸出手來。「受、受傷了...怎麼辦?站得起來嗎?」
我還沒反應過來,祂就拉起了我的手。雖然我確實被拉了起來,卻沒有感覺到碰到任何東西。正驚訝中,眼前的神蹲了下來,伸出手撫過我的膝蓋。神奇的是傷口快速的癒合了,也讓我確定了面前的人不是人這件事。
神仍然牽著我的手。沒有任何感覺但確實被牽引的感覺很新奇,我抬頭望向祂,卻先看見了樹頂仍盤旋著的黑霧。
那黑霧有越來越濃的趨勢,卻始終不敢靠近我們。霧中似乎有一個看不清楚的人形,身旁的神順著我的眼光看過去,也跟著察覺到了那不祥的黑霧。
「山中瘴癘也敢在我的地盤撒野?」神說道,聲音清脆悅耳,聲調中的威嚴卻不少。
黑霧中的人影笑了笑。「夕陽下山之際就是吾等覓食的時候。祢是什麼神?竟不知這規矩。」
「竟有這等規矩?但祢帶著這女孩路經我身處之地,未免也太囂張了吧。」神舉起我們相握的手道。「瘴癘之妖和神的階級還是有所差距啊。」
那瘴癘反而笑得更歡了。「所以吾才問,祢是什麼神?吾並不是瘴癘之妖,而是混沌之神,要路經祢這沒見過的神地盤,還算是撒野?」
「況且這女孩是自己和同伴脫離的,吾視為自願為食也說得過去吧?只是普通的人類罷了。」混沌之神邪笑著,驅使黑霧慢慢包圍了我和身旁的神。
身旁的神皺緊眉頭、咬了咬嘴唇,忽然再度抬起手。黑霧像是被嚇到似的回縮,混沌之神「呦」了一聲,道「還敢反抗?神威還不小嘛。」
「當然敢。」我感受到身旁的神開始散發出先前不曾見過的氣場。「因為,吾是大地之神,而作為主神之一,我在這當下收這女孩為神使。混沌,這樣這女孩就不再能做祢的食物了吧?請祢立即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退隱以久、只是出來看看,就讓吾遇上這等事?」大地之神不再看變得畏縮的混沌之神,轉向我:「妳叫什麼名字?」
「林、林琉明。」我小聲地說。眼前的一切好像是一場夢,發生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黑霧已經散去,將我帶走的混沌之神、大概也已經不見了。而眼前看似年輕的神祇,似乎是位階很高的神明的樣子。雖然那時的我對神明沒有什麼概念,只是想著大概就是會魔法的人吧。
「林琉...算了。」我的名字從小就被評價為很難念,爸媽也為此吵過幾次架。原來,是連神明都念不出來的名字啊。
「小妹妹,妳知道神明的使者要做什麼工作嗎?」神明再次彎下腰來望著我,問。
我搖了搖頭,有些害怕。「不知道。」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欸。」面前的神突然笑了起來。「但我們之後大概得一起相處好一段時間了。之後再慢慢想也沒有關係的,我會再去找妳。」
神明的笑容很耀眼。祂伸出手、輕輕遮住了我的眼,然後我就沒有了知覺,似乎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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