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世纪 - 前传精灵之城的魔法师第一章

引子

一月初，埃西米立安已是初春伊始，而森林依旧冷如严冬。

如果不是建成时特意选址山腰的温泉，这地方的冬天绝对不是人待的。说来像是冷笑话，但是缇丝特的居民……的确不是人。缇丝特的居民是精灵。

温泉的存在早就了缇丝特温暖的冬天，代价是湿润的空气总是让人感觉身上穿的是湿衣服。

卡隆抹去脸上的水珠，把棉布包裹的婴儿交到莱莉温手中。

莱莉温接过婴儿，对她施以双月女神的祝福。她是城主艾尔芬的女儿，双月女神的高级祭司。天生拥有月亮般优雅的体态，言行举止都在荣耀精灵的女神。

“他是双月女神眷顾的孩子，拥有夜的庇护。他将学会人类与精灵的语言，成为女神的眼睛。”莱莉温用通用语告诉卡隆。

“眼睛？我还以为是匕首。”卡隆用复杂的表情看着莱莉温手里的人类婴儿，“他是艾拉古斯·维兰纳之子，最后的风魔法继承者。”

“双月女神在月光里告诉了我一切。”莱莉温抬起她神秘的双眼。

莱莉温是卡隆看着出生的，那是第一纪时代的事了，当时的精灵在尼伯龙的统治下达到了全盛，那个时代精灵语才是通用语。

“也愿圣光祝福这个孩子。”卡隆用两根指头触了触眉间，回身跨上狮鹫后背。

“卡隆。”莱莉温叫住正要起飞的永生人，“我父亲应该很乐意与你畅谈一番。上次与你促膝长谈应该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再过十年我还会回来。”卡隆跳转狮鹫头，“也许用不了十年。时间过得比你想象中的快，莱莉温。人类长得很快，记住他今年的相貌，明天的今天他看起来会大不一样。”

“他会在女神的祝福中成长。”莱莉温亲吻婴儿的额头，“他是最后一位风魔法师，我替他取名‘欧美加’。”

“欧美加……”卡隆揣摩了一下这个名字，点点头。这个词在古代的人类语里是“最后”的意思。

“保重，莱莉温。”

狮鹫发出长鸣，振翅起飞，消失在雾蒙蒙的夜色中。

第一章精灵预言3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mlWBybEk

九年后。

欧美加掀开门帘，走上阳台。远处传来哗哗的溪水声，有股清幽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他那头鲜红的头发留成与精灵同样的披肩长发，在以冷色调为主的精灵房屋里格外显眼。

莱莉温优雅地把茶杯放到木桌上，对欧美加报以母亲的微笑。旁边的城主艾尔芬则是一如既往的一张永远不会笑的脸。

“秋日平安，欧美加。”莱莉温对养子致以秋天的祝福，打开双臂，做了个想他加抱到怀里的姿势。

“赞美双月，莱莉温。”欧美加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又把头转了回去。

仅仅过了九个春天就长成一个半成年精灵的样子，这在莱莉温眼里是很不可思议的。她不止一次赞美过双月女神，感谢女神令她拥有亲眼见证人类成长的奇迹。

“欧美加。”艾尔芬用雄浑的声音叫住欧美加。他总是对欧美加说书面精灵语，从来不对他笑，这搞得欧美加有点怕他。

“是，领主。”欧美加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他喜欢模仿成年精灵行礼的动作，但总是学不像，僵硬的动作总是逗得莱莉温发笑。

“不要那么老实，告诉我，你有什么新鲜事？”

莱莉温露出温柔的眼神，欧美加立刻跑到她这边的桌子，委屈地皱起眉毛。

“他们说我长得不像他们。”

这是让莱莉温担心了九年的问题，今天终于让欧美加问了出来。然而她花了个春天也没能想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只好用眼神向艾尔芬求助。

“你不可能长得像他们。”艾尔芬抿了口茶，“莱莉温告诉过你吧，你是人类，而我们是精灵。你是红头发蓝眼睛，我们是银头发绿眼睛。就算你回到八个春天以前重新长大一次，你也长不出尖耳朵。”

欧美加没有争论。虽然他只活了九个半春天，但是他已经学会了认字，并且看了艾尔芬的书房里的一些简单书籍，人类语和精灵语的都看了。

精灵都是银发绿眼，颜色深浅会因为血统的不一而有细微差别。人类的发色与眼睛颜色则各不相同，但绝对找不出银发的人类。就体型而言人类与精灵相当，成年人类更健壮而精灵更清瘦，最显著的差别还是耳朵的形状——人类是圆耳朵而精灵是尖耳朵。

“父亲，不要那么苛刻，他只渡过了九个春天而已。”

“人类的九个春天。”

“他还只是个孩子……即使是人类的标准。”

艾尔芬放下茶杯，踱到阳台边，示意欧美加站旁边。

欧美加照办，栅栏相对他的身高实在太高了，他踮起脚尖才能把头露出去。

“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欧美加吃力地往外看。

艾尔芬的大屋在山坡外侧，暖和的季节里能站在阳台上观察近处的瀑布和远方的森林。但是早春的气温依旧寒冷，山脚下的湖水冒出蒸汽，形成雾蒙蒙的低云，在森林上空铺了一张灰白的云毯，偶尔有一两棵冲破云端的树，咋看之下像雪地矮松，实则是超过二十米的老松。

欧美加听得见水声，那是山腰的瀑布的水注入山地的湖，流水与静水相碰的自然之声。晴朗的天气里，在阳台上就能看见对面的瀑布。

“森林和瀑布。”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回答。

“记性不错。”艾尔芬眺望远方，“现在闭上眼睛，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欧美加感到为难，闭上眼睛以后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照艾尔芬说的做。”莱莉温对欧美加投去鼓励的微笑。

得到鼓励，欧美加咬住嘴唇，闭上眼睛。

开始他是一脸使劲的样子，后来表情渐渐松和，沉浸其中之后，嘴角挂上淡淡的微笑，迎风展开双手。

风带动松林摇曳，发出哗哗的响声，偶尔有呜呜的空响。瀑布的水声在风的轻抚下一会洪亮，一会轻柔，与树声并成悦耳的合奏。

过了一会，欧美加睁开眼睛，万响屏息。

大风劈散水雾，往右看能俯视大片的松林，苍翠的一片从山坡一直延展到天边。左边的山腰吊挂着一缕纤细的瀑布，花白的溪水从山腰垂直落到山脚的湖中，冲刷后的岩壁露出骨头白的石块。

“你看到了什么？”艾尔芬重复。

“森林和瀑布。”欧美加回答，然后挂上微笑，“我离它们好近，可以摸到它们。它们回应我的呼唤，大家都喜欢风。”

“万物的新生需要使者传授花粉，风是最勤劳的使者。”莱莉温笑道，“你说的没错，不仅是精灵，森林和河流都欢迎你。因为你是风的后代。”

“不要抱怨你的长相，欧美加。”艾尔芬看着欧美加说，“你的相貌取决于你的血统，血统不是你能决定的。假如你不是艾拉古斯的儿子，你永远不可能成为风之子。要学会善待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东西，总有一天你将继承‘唤风者’称号。”

城里没有一个精灵拥有魔力，包括德高望重的艾尔芬。这个高傲而神秘的种族向来对危险甚至黑暗的魔法敬而远之。然而他们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有深入的研究，艾尔芬正是以自己对魔法的了解来教导欧美加如何让风魔法成为自然的使者而非战争兵器。

你是风之子——这个概念从小就被艾尔芬植入欧美加心中。欧美加还无法理解风之子意味着什么，但是那个称号既然是艾尔芬所敬重的，就表示它一定很了不起啦。

“对欧美加说这个还太早啦。”莱莉温拍拍欧美加松软的脸蛋，“今天我们有客人，做好见客人的准备了吗？”

“我不会输给他们。”

“对，乖孩子，去换衣服。”

×××××

欧美加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银丝长袍。莱莉温说人类喜欢穿一种叫裤子的衣服，形状就像精灵游侠们为了行动方便而穿的那种两根裤管的裹腿。欧美加很想试试，但他得再长几个春天才穿得上尺寸最小的裹腿。

今天的客人据说是西方的海港都市艾尔巴·隆伽远道而来的贵客，他们是艾尔芬的近亲，前精灵王尼伯龙和他的兄弟姐妹的后代们。

信使比客人早大约三天抵达缇丝特，而有来客的消息到得更早。欧美加有种感觉，见到信使以后的这些天，艾尔芬好像比平时更不爱笑了。他从来看不透艾尔芬那双深沉的眼珠，但隐隐感到他不是很欢迎不请自来的这几位亲戚。

换装完毕，欧美加加入艾尔芬与莱莉温的队列在城门后等待西边来的客人。

艾尔芬与莱莉温也换上了礼服，穿上紫袍的艾尔芬显得意气风发，很有王者风范。莱莉温穿的则是女祭司的祭袍，淡雅而不失优美。

城门后面是一条鹅暖石铺成的小路，一直通往艾尔芬的大屋前的空地。那片空地比庭院大些，但比广场小些，春秋两季是候鸟喜爱的落脚点，被艾尔芬起名“百鸟广场”。

以卫队长加洛兰兹为首，现在小路两旁站满前来看热闹的精灵。欧美加从来没有在城里见过这么多精灵，这越发使他感到自己是一堆精灵中间的异类。

“放松点，我的小魔法师。”莱莉温用微笑鼓励欧美加，“你看，我父亲的脸都绿了。”

“我真希望他们被森林的天气冷回去。”艾尔芬抱怨，“我想不出他们除了要人以外还能对我的城市奢望什么。”

“要不是有他们镇守西边，不死生物早骚扰到中洲来啦。”莱莉温用俏皮的语气回答。

“说得东边的恶魔不是我们在抵挡一样。异教徒都快把半个森林占了，特贝斯的人类又指望不上。”

特贝斯是欧美加降生的人类王国。位于西洲大陆的东部，而提丝特所处的起源森林在更东边。即将抵达的信使们来自于西拉王国的王城阿尔巴·隆伽，西拉位于西洲最西方的海岸线上。

城门外响起一声浑厚的号角声，持续时间非常只长，欧美加差点以为这声音会一直持续下去。

艾尔芬倒吸一口凉气，莱莉温则挂上不太真实的微笑。

随着蹄声渐进，客人风尘仆仆地列队穿过城门。

这些精灵在长相方面与缇丝特的精灵并无区别，长袍式样也与缇丝特的精灵相仿，只是颜色稍微偏蓝，缇丝特的长袍则是纯的银色。客人骑的都是精灵喜欢的独角兽坐骑，这种看似马但头上多了个角的生物跑起来比马快三倍，体力也甚过良驹，可是只有精灵的摘星技巧才能驯服它们。

艾尔芬对每个客人都只是微微点头，莱莉温反倒礼貌地抿起裙子，对客人们致以双月女神的祝福。

“很久不见，艾尔芬。”

一个骑着一匹雄壮独角兽的精灵停在艾尔芬前边，拉下兜帽。

他是个脸有点瘦长的精灵，左眼被一道刀疤贯穿，失明的眼睛变成了浑浊的白色。

“罗恩……”艾尔芬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尼尼薇可好？”

“不是太好。”被叫做罗恩的精灵拉住乱动的独角兽，“北方不断有坏消息传来，你妹妹现在陷入了空前的困境。”

“这事我们稍候细谈，我备好了午餐，先请沐浴洗尘。”艾尔芬的语速更像是在赶人。

“必须细谈。”

罗恩调转马头，注意到莱莉温身边的人类男孩之后，他停下脚步，像没见过人类一样盯着欧美加看了足足两分钟，吓得欧美加藏了半个身子到莱莉温身后。

“我以为你的城里没有人类呢。”罗恩用嘲弄的口吻说。

“再多也没有艾尔巴的人类多。”艾尔芬不客气地回敬，“……还是说人类都被我妹妹送到前线去了。”

“拿出勇气来，欧美加。”莱莉温把欧美加推到跟前，“你是缇丝特的主人，以双月女神的名义，先和客人打招呼。”

她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握住欧美加的肩膀，欧美加从莱莉温的手心里感到了勇气。

“双月之城欢迎你们，尊贵的客人。”他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然后补上一句，“愿月神祝福你们。”

“你看到的是维兰纳之子欧美加，西洲大陆最后一位风魔法师，未来的唤风者。”莱莉温一字一顿地向罗恩介绍欧美加。

罗恩先是窃笑，然后挂着瞧不起人的表情策马走掉，丢下一句“真是荣幸，未来的唤风者先生”。

“别管他，孩子，你做的很好。”艾尔芬第一次用人类语对欧美加说话，“不管是友善的还是冷漠的客人，我们都予以平等对待。”

欧美加本来想问为什么要友善对待冷漠的客人，走在队伍末端的客人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几个人没戴兜帽也没骑独角兽，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某种外形和精灵很像但并非精灵的生物。

走在前面的是个疲倦的男人，油腻的头发紧紧贴在头顶，走路一颠一跛，随时可能摔倒的样子，手里还抱着一团粗布包裹的东西。

男人后面走的是个美丽的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染上了浓浓的黑眼圈。

她后面跟了个女孩，她拥有与女人同样的黑发，更重要的是她看上去与欧美加年纪相仿，冷冰冰的脸色给人一种容易受惊的猫的感觉。

他们都是人类。他们没有银发也没有绿眼球，耳朵也是圆形。欧美加第一次见到别的人类，不禁目瞪口呆。

“欢迎你们，我尊贵的客人，莱茵一家的魔法师苏拉、预言家席琳，和你们的女儿们。”

看到人类的艾尔芬露出欣喜的目光，对他们微笑点头。莱莉温同样给与他们双月女神的祝福。

客人们礼貌地予以还礼。

“女神保佑你们，客人。”欧美加跟着说。

“你是人类。”走过来的女客人对欧美加露出和善的微笑，“我的名字是席琳，你呢？”

“欧美加。”欧美加害羞地低着头。

“艾尔芬的城里住了个人类……”男人露出打趣的微笑，“看来有故事听了。”

走近才看清男人抱在怀里的是个小女孩，年纪比走着的女孩小上几岁。那小女孩看起来十分虚弱，个头矮小，头发苍白，缩在布团里瑟瑟发抖。

“而且是卡隆寄放在我这里的。”艾尔芬走过来说。

几个人类走过来之后再也没有别的客人，艾尔芬的脸色放松了不少。

他抖了抖衣袖，对几个意外的人类客人介绍欧美加。

“他是前唤风者维兰纳之子，风魔法的最后继承人。”

“红色头发……”男人注意到欧美加最明显的特质，于是和妻子不约而同对欧美加投以怜悯的目光。

艾尔芬拍着男人的肩膀走上小路，他认为还不是为欧美加解释这些问题的时候。

×××××

“现在告诉他这些还早。”艾尔芬压低音量，“十年前，卡隆承诺过今年的某个时候把他接回人类社会。到时候他自会明白自己的身世。说实话，我真巴不得把我那群精灵亲戚全部撵回去，只留你们莱茵一家。”

“不甚荣幸，阁下。”男人对艾尔芬深深鞠了一躬。

从那迫切的眼神看来，他千里迢迢而来是有求于艾尔芬。

“格丽丝，不向欧美加介绍介绍自己？”席琳用有点严肃的语气对身后的女孩笑道。不是建议，而是命令。

女孩闻声瞪了欧美加一眼：“我是格丽丝，你赶紧把爱丽丝治好。”

“爱丽丝？”欧美加歪起脑袋。

“她是我们的小女儿，被她爸爸抱着呢。”席琳笑着对欧美加说，“抱歉，欧美加，格丽丝不太会交朋友。缇丝特看起来没什么人类，可不可以拜托你陪格丽丝说说话？”

“可以吗？”欧美加仰着头征求莱莉温的同意。

“当然。”莱莉温微笑着点点头，“这几天苏拉和席琳跟我有重要的话要说，带格丽丝参观缇丝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她蹲下身，牵起欧美加的小手，“记住，你是主人，无论如何也要善待客人，特别是女士。”

“我会的。”欧美加开心地点点头，跑到格丽丝面前。

“我不需要。他只要治好爱丽丝就可以了。”格丽丝扭过头，快步走到前面。

碰了钉子的欧美加回过头，一脸无助地看着莱莉温。

“你是主人哦，还有,对方是女士。”莱莉温重复道。

席琳弯下腰，把头探到欧美加耳边，耳语道：“格丽丝喜欢看书。”

“我也喜欢！”欧美加兴奋地点点头，快步跑到格丽丝面前：“我带你去艾尔芬的书房，里面有好多书。”

“书房还可以考虑，你最好别对爱丽丝动歪脑筋。”

格丽丝不满地叉腰，但欧美加来了兴致，并不在乎格丽丝的情绪。

“你看过什么书？我最喜欢《剑与剑士》，里面写了好多了不起的剑……”

“傻瓜才看《剑与剑士》，我喜欢《魔法师修伊》。”

席琳的建议非常奏效，格丽丝跟着欧美加来到艾尔芬的书房。

这是独立修建的一间大木屋，与其说是书房还不如说是个宫殿般的图书馆，每一寸剩余空间都用来板房书架，书架里密密麻麻都是书，不但有纸书，还有竹简和羊皮卷，即便如此，还是感觉艾尔芬的书多得根本装不下。

“艾尔芬还有好多石板和陶板。他说没人读得懂，就没放书房里。”欧美加笔直走向书房深处的书架，“跟我来，这里有好多我们也能读懂的故事书。”

他来到一座雕龙画凤的书架下面，这里的书比别的地方的旧些，书架上的灰尘有最近刚被擦过的痕迹。

“选一本，我陪你看。”

“不要，我自己看。”

拒绝了欧美加的建议，格丽丝兴趣盎然地把书架扫了一遍，几次试图伸手，几次缩回来。感觉是中意的书太多反而无法选择。

最后她高高指着书架顶层的一本书：“我要那本，《小妖精奇遇》。”

“在哪？”

“上面，左边。”

欧美加很快锁定了格丽丝要的书。书架很高，就算格丽丝站在他的肩上也不太够得到那本书。

“还不快把梯子搬来。”

“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应该说请。”欧美加忽然想到莱莉温说过要对女性友善相待，便放弃了训格丽丝的想法，“啊没事……我帮你就是。”

他举起手，书自动从书架的隔层里滑出，缓缓飘落到欧美加的手心。

“给。”

格丽丝接过书，瞪欧美加一眼。从她的角度看，书几乎是自己从暑假里飞到欧美加的手中。但那个不可能发生的事，书是没有生命的。欧美加一定是使用了魔法。

“你是魔法师！”

“没错，我是风魔法师。”欧美加高兴地回答，“莱莉温教过我凝固空气的魔法，我用它来取我够不到的书。我还会用魔法做好多事。”

“风魔法能不能让爱丽丝站起来？”

“站起来？”欧美加不太理解格丽丝的话，“为什么又是爱丽丝？”

“快带我去我妈妈那里！”

格丽丝拉住欧美加的手跑到百鸟广场，然后换欧美加带路。

他猜测客人应该被安排在客房，果然猜对了。

客房就在艾尔芬的大屋穿过百鸟广场的对面，是一间直接刨空巨树落成的双层树屋，有门而没有门板，房间与房间之间只以轻薄的丝绸分隔，屋外有宽阔的阳台，树根下挖出一间地下室，就地取用天然温泉，用大块的鹅暖石围成浴池。

欧美加带格丽丝上到二楼，席琳正在替爱丽丝盖被子，不见苏拉人影。

“妈妈！看我找到了什么。”格丽丝举起又大又厚的《小妖精奇遇》，跑到床边。

华丽的天鹅床铺着雪白的床单以及被子，高度接近格丽丝的身高，她得坐在高脚椅上才看得到躺在床上的妹妹。

“谢谢，这样爱丽丝又能听你讲故事了。”席琳摸摸刚爬到椅子上的格丽丝的脑袋。

“爸爸呢？”

“在洗澡，他和艾尔芬还有重要的事商量。在那之后让他睡吧，他太累了。”

“好的。”

“你也累了吧，这次换我来读故事，你和爱丽丝在旁边听好不好？”

“好的，谢谢妈妈。”

格丽丝在母亲面前乖巧懂事，与在外人面前判若两人。欧美加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站在旁边，饶有兴致地这对母女的对话。

格丽丝坐到床上，席琳接过故事书在格丽丝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翻了几页。

“就从第一个故事开始吧，小妖精丽儿的故事。”

××××

故事发生在尼伯龙时代，也就是第一个精灵世纪。丽儿是精灵之王尼伯龙最宠爱的小妖精，身体只有成年精灵的手掌那么大，具有少女的外形以及蜻蜓一样的翅膀。她的工作是负责照看精灵之城的酒井，那井原本是口废井，里面涌出来的水含有毒性，绝对不能喝。尼伯龙向双月女神寻求帮助，女神便赐予尼伯龙徳谟留斯之叶，用来净化毒井。尼伯龙按照女神的安排把叶子放在井边，毒水转化为永不枯竭的酒水，胜过人类酿制的琼浆玉液。双月女神警告尼伯龙，丽儿在井边睡着之日，便是精灵之城遭遇灾难之日。但尼伯龙太过宠爱丽儿，便命令她不许睡觉。

若干个世纪以前的一天，尼伯龙的女儿，精灵公主大婚，精灵之城汇集了全世界的精灵派出的代表，盛宴从早晨一直持续到晚上，主人和客人都喝得烂醉如泥，就连从来不醉的尼伯龙也因为畅饮而酣睡。几千年没合过眼的丽儿实在太累了，就打在井边打了个盹。

没想到巫妖王的爪牙趁虚而入，盗走井边的徳谟留斯之叶。失去了女神的庇护，酒水恢复毒水，婚宴上的精灵几乎全部中毒。尼伯龙被痛醒的时候为时已晚，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免于死亡之灾，他以牺牲永恒的生命为代价，将精灵们封印在死亡之前的沉睡状态。他把过错怪罪在丽儿身上，把她关进了一间永不通风的监牢，以此作为失职的惩罚。

“丽儿太累了啊。”格丽丝听完之后替丽儿说话，“谁累了都会想睡啊，爸爸也是。”

“呵呵，据说只有风吹进监牢的时候，丽儿才能重获自由。”席琳笑道。

“但是那是间永不通风的屋子啊。”

“这是尼伯龙的诅咒，也许只有他才知道解咒的方法吧……”

席琳不经意地抬头，发现孤零零咬着手指站在一旁的欧美加。

“哎呀，你一直站在那边？”

欧美加点头。那副好奇的表情就像是刚被带回家的流浪猫，对新家的一切食物都充满兴趣。

“你也喜欢故事？”席琳问。

“喜欢……”欧美加躲在火红的长发后面偷瞄席琳母女，“我读过很多故事……听别人念故事……”

“你爸爸妈妈没有在你睡觉的时候念故事给你听吗？”格丽丝扭过身子。

“爸爸和妈妈……”

欧美加从小生活在缇丝特，莱莉温算是他的养母。在这里他连个同类都找不到，更不用说父母。席琳反应过来，这可怜的小家伙没有人类的父母，也就没有享受过坐在暖和的被窝里听母亲念故事的乐趣。

“哎呀，真可怜，快过来。”席琳绽放出慈爱的微笑，拍拍格丽丝身边的床单，“坐这里，这次我念故事给你们三个人听。”

“妈妈！”格丽丝嘟起嘴，对席琳向女儿以外的人念故事的打算表示抗议。

“呵呵，好女儿，你看，你们和爱丽丝没有兄弟，我从来没有向男孩子念过故事。”席琳摸摸格丽丝的长发，“当是满足妈妈的心愿，好不好？”

“只有这次。”格丽丝抱起双手，睁开一只眼瞅欧美加。

“谢谢。”席琳摸摸格丽丝漆黑的长发，招呼欧美加坐到床上，又念了几个小妖精的故事。

欧美加沉浸在席琳抑扬顿挫的描述中，用耳朵听到的故事比自己阅读的故事精彩百倍。他认识很多字，能读懂很多有趣的故事，但是听别人读故事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美妙体验。

有席琳这样的妈妈多好啊。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席琳疲劳过度昏昏沉沉地睡去。

欧美加帮助格丽丝把席琳盖号被子。他还想听故事，但那是等到席琳醒来之后。

“好了。”格丽丝替席琳盖好被子，转身过来，“让爱丽丝站起来的魔法呢？”

“我……我不会那种魔法。”

“骗人，妈妈明明从预言水晶里看到你的魔法拯救了爱丽丝。”

“我不知道。我除了风魔法以外什么也不会。”欧美加把两个手掌抬给格丽丝看，“爱丽丝生病了吗……再说风魔法又不能治病。”

格丽丝握紧拳头，好像想好好给欧美加一拳的气势。

“骗子。妈妈的预言从来没有失灵过。”格丽丝的眼圈发红，马上就会哭出来的样子。

“我真的不会！”

欧美加大喊出来，床上的席琳动了动，发出模模糊糊的呓语。

格丽丝一脸恨不得把欧美加吞下去的表情，欧美加委屈得不得了。家里凭空来了个客人，非得说他会一种他根本不会的魔法。跟人类处不来，还是回到精灵中间去吧。

他转身就跑。跑下客房，穿过百鸟广场，回到大屋里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用枕头蒙住脑袋。

——“骗子！”

格丽丝愤怒的脸色依旧浮现在脑海。

“风魔法是救不了病人的……”

欧美加自言自语着，不觉进入了梦乡。

他睡了一会，大约两个小时后醒来。

×××××

他无法通过自己的力量获得平静，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他跳下床，朝山顶的方向跑去。出了城之后鹅暖石小路就变成了普通的山路，除了高大的松树，有枫树和银杏，表面铺着厚厚的松针，蜿蜒到森林深处，空气里充满了松树的味道。他沿着路跑，听到隐约的水声，往前，水声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一座小型瀑布的水声。与此同时双月神殿出现在眼前。

非常古老的一座神殿，白色外墙，门口八根立柱，无论是外墙还是房顶都爬满了蔓藤，长着斑斑点点的青苔。

欧美加走进神殿，预见池旁边站着一位女性。

她好像要喝干预见池里的水似的把头悬在池面，一手握着漂亮的水晶球，一手轻轻在池面画圆，池水荡起圈圈涟漪。

欧美加刚要打招呼又缩回手，眼前的女性并不是精灵一族的女祭司，而是人类。

“抱歉，欧美加，你不介意我借用预见池吧。”席琳好像一开始就知道欧美加会来一样回过身，露出充满母性的微笑。

欧美加皱起眉头，预见池通常都是女祭司们在用，尤其是他的养母——高阶月祭司莱莉温。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借用预见池一说。

“我睡着的这段时间格丽丝没有为难你吧？”席琳侧坐池边，示意欧美加坐她旁边，“她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女儿爱丽丝患了重病，苏拉和我几乎走遍西洲也没有找到治愈爱丽丝的方法。”她挂上凄苦的微笑，“我最后一次洞察水晶球是半年前，我在看到了你，孩子。那是个很模糊的预言，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式……你确实救了爱丽丝。”

欧美加小心翼翼地走到池边坐下。

“……格丽丝让我用风魔法让爱丽丝站起来，但是我不会那种魔法。”

“抱歉，呵呵，我就知道格丽丝会为难你。”席琳摸摸欧美加的红长发，“格丽丝的魔法天分把她和其他孩子孤立开来，她从小到大就只有妹妹爱丽丝一个朋友。爱丽丝半年前为止还能说些话，后来干脆陷入遥遥无期的沉睡。比起我和苏拉，格丽丝更需要爱丽丝。请你原谅我那个任性的女儿。”

“爱丽丝生的是什么病？”

欧美加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珠凝视着席琳，就像在说尽管风魔法救不了爱丽丝，别的方法我也愿意试试。

“不是病，是诅咒。”席琳撩起欧美加的长发，撵在指尖揉搓，“多么健康坚硬的头发啊……爱丽丝也能有这样的头发就好了。”

“爱丽丝的头发是白色？”

“本来应该是黑色。”席琳从肩后抿一缕黑发到前面，“我丈夫和我都是黑发，我们的女儿只是可能是黑发。爱丽丝的头发之所以是白色，是因为受到黑魔法的诅咒。”

“黑魔法？”

“那是苏拉的魔法，也是诅咒。”席琳把发丝放回肩后，“黑魔法师的后代中的一个会受到诅咒，婴儿时期便遭到持续的病痛折磨，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寿命很少超过十年。我生下格丽丝是八年前的事，婴儿时期的格丽丝受到和现在的爱丽丝一样的诅咒，天天发高烧，头发也是白色。我丈夫和我不忍心看到格丽丝遭受病痛的折磨，两年后生下了爱丽丝。从此以后格丽丝一天天好转，变得跟一般小女孩没有区别，甚至还继承了比苏拉更强大的魔力素质。代价是本应格丽丝承受的诅咒传到了爱丽丝身上。格丽丝对拯救爱丽丝这件事如此执着，也有自责的成分……”

席琳背过脸去，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吸了吸鼻孔。

“没有关系，格丽丝和爱丽丝都有爸爸妈妈。”

“谢谢，欧美加。”席琳亲吻欧美加的额头，眼里闪着些泪花，“你真是个好孩子，你母亲听到你这句话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我……”欧美加低着头，“我没见过妈妈。”

“她的名字是西贝拉，她是个很漂亮的人。她与一名伟大的风魔法师相爱，生下你之后就不得不搬家去西边，现在住在艾尔巴·隆伽。你的红色头发就是从你妈妈那里继承来的；苏家的人全是红头发。”

“你认识我妈妈？”欧美加的眼里闪出明亮的光辉。

“只是见过而已，我并不认识她。”席琳露出微笑，握住欧美加的双手，“但是请记住，你的亲生母亲就住在艾尔巴·隆伽，她一定非常非常想你，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去找她，好吗？”

“好……”

欧美加在心里描绘着母亲的样子，红色的长发，漂亮又受人欢迎……

席琳抹了下眼角的泪花。

“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啊。”她歪着头，“我们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好吧，等一下我还得去陪我的女儿们，在那之前，你想不想看看你的未来？”

欧美加还在沉思母亲的面貌，过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未来……能看到吗？”

“没有~问题。”席琳眨着一只眼睛，“我是西洲的大预言家席琳·莱茵，我的预言从来没有失灵过，一次也没有。”

“好吧。”欧美加站直腿，“怎么看？”

“仪式我已经提前做好了，现在我需要你的一滴血。”席琳挂上大人逗小孩子的坏笑，“会很痛哦，能坚持吗？”

“我是风之子，我不怕。”

“真勇敢。那我就开始啦。”

席琳捧起欧美加的左手，欧美加使劲眯着眼睛，过度紧张的样子逗得席琳发笑。

“看谁来啦。”

欧美加顺着席琳说话的方向看过去，神殿入口冷冷清清的，半个人影也没看到。

就在这时指尖传来短暂的刺痛，一滴鲜红的血液落进预见池。

黄豆大的一滴鲜血在池里扩散，将整池水染成鲜红，如海浪般翻滚跳跃。

吃惊过度的欧美加忽略了指尖的疼痛，只顾注视水池。

水面停止翻滚，静静地浮现一团烈火。

一个人影被火团包围，发出痛苦的呐喊。

池面再次翻滚，烈火的景象化为乌有。

第二次静止之后，池面浮现一座金字塔的影像，塔顶喷涌骇人的绿色火焰，犹如火山爆发。两个人影站在塔顶，男人把一本书抵到女人手里。

接着，影像在涟漪中消隐，切换到一间豪华的卧室。男人的影子鬼鬼祟祟潜到床边，从圆桌上偷走一本书。

席琳发出痛苦的喘息，捂住胸口跪倒在地。

“你还好吗？”欧美加扶起席琳的一只手。

“别管我。专心看！”席琳咬紧牙关。

欧美加带着迟疑的表情看回预见池。

第三个场景发生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一位老人将一本书交给另一个男人。

席琳的额头冒出汗珠，脸色苍白，眼看法力就快耗光。

老人和男人的画面闪了闪，差点消失。

席琳拼尽全力伸出手，影像重新变得清晰。

最后一组画面是白雪皑皑的疆场，身着黑衣的男人向三角形的魔法阵抬手，冒出来一个白发的恶魔。

“不，欧美加！”

席琳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弹飞，池面的影像像散沙一样幻灭，剩下一池清澈见底的凉水。

“席琳……”欧美加跑过去扶起席琳。

“我没事，孩子。”席琳挤出一丝笑容，“快别看池子。”

她的话起了适得其反的作用，欧美加反而下意识地朝预见池看去。

白发恶魔的影像仍在池面。他似乎能看见欧美加和席琳，把脸转朝他们。

“滚开，恶魔！”

欧美加挥出手，一股风扫过，恶魔的影像被一刀两断，化为一张狰狞的笑脸消散。

“干得好，欧美加，你救了我们。”席琳撑起身子，跪倒地上，“非常抱歉地告诉你，你的一生注定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她深吸一口气，吃力地说着，“你会获得一种力量，那是超越力气与魔力的特殊力量，它将帮助你带领人类结束恶魔的殖民统治。你会背叛你最重要的朋友，你最重要的朋友会背叛你，你不得不屈服于你最厌恶的人……但是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你将得到……”

席琳欲言又止，代之以暧昧的微笑。

“……世界上最最美丽的礼物。你还这么小，今天看到的和听到的到那个时候还能记得多少呢？”

“刚才到的都是我的未来吗？”

“都是和你密不可分的未来。”

席琳伸开双手，把欧美加抱到怀里。

“愿你敬爱的双月女神庇护你的一生，欧美加。你是这个时代最最重要的人，卡隆真是伟大，早早就预见了这一切。”

她轻抚欧美加的长发，用脸蹭着他的脸蛋。

“我真希望你不用经历这些，你能生活在在西贝拉身边，无忧无虑地成长多好。”

她放开欧美加，抓着他的双肩。

“我离开缇丝特以后我们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请你无论如何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

欧美加受到了点点惊吓，惶恐地睁着他的一双吊角眼。席琳接下来的话，成为了他终生的回忆。

“不论我女儿多么坚持，请一定要阻止我的预言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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