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短述

陷入淺睡之際，父親大力搖醒了我。

「小隆，醒醒。有大事發生。」

我揉揉眼睛，沒有理解到狀況的緊急。父親不多理會睡意盎然的我，便把輕便的出門裝遞給了我。

「你趕快把這套衣服換上，去樓下找你媽媽和弟弟。」

「爸，這麼晚了，我們要去哪裡啊？」

一向嚴肅的父親這時卻用體恤的目光望著我。

「不知道啊，總之是離這邊很遠的地方。」

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此刻像是人生中重大的變故。

「那…我們還會回來嗎？」我怯生生地問道。

「不會了，小隆，永遠不會了……」父親一轉嚴峻的神態接著說道，「好了，別廢話了，快點準備。」

父親說罷就走出我的房門。

我意識到這不是一般的出遊。趕忙拍怕自己的雙臉讓自己清醒，匆促地將父親遞給我的衣服換上。然而窗邊透出的些許亮光讓我甚是好奇，明明是夜晚，連月光也沒有這麼亮啊。於是我往窗邊一看，

人，舉著火把的人們，杵著獵槍的人們，隱隱約約朝著我們家圍近。當中不乏有很多平時有打過招呼的鄰居。也有一起玩耍過的小伙伴。更有那些經常將肉乾分給我們家的老婆婆們。

怎麼了？為什麼要用敵視的行動來接近我們？我們家做錯什麼了嗎？

是因為我們不同嗎？

抱著滿肚子疑問，我下了樓。母親在客廳架著幫睡眼迷蒙的弟弟，幫他更衣。

父親不在客廳，聽聲響像是在樓上書房準備著什麼。

見我走來，母親連忙呼喝我。

「小隆，你終於來了。來，你快點幫弟弟換衣服。我還要去收拾東西。」

「但是，媽。小宇肯定不會要我幫他換衣服啦。」

母親低頭對著小宇說了些什麼，便拉著他到我身邊。

「媽媽和小宇約好咯，小宇就要乖乖聽哥哥的話哦。」

母親過後也像父親那樣去廚房埋頭忙著準備什麼。只留下年紀尚輕的兩兄弟在客廳之中。

「那麼，小宇，哥哥來幫你換衣服。」

小宇仍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不過難得的舉高雙手由我擺弄。我注意別能疼他，幫他輕輕地套上毛衣。之後，就和他坐在沙發上等候父母。

周圍的人攘聲越發接近，我連隔著窗簾的窗戶都不敢望。受到我的影響，弟弟也開始不安起來，我們捲縮在沙發角落，兩手緊緊相握。

像是英雄歸來般，父親率先從樓上走下來。不像那些人們拿著獵槍和火把等武器，父親手中攥著的是幾副巴掌大的捲軸。比起那些實質性的武器，父親手中的捲軸更讓我安心。

母親隨後也來到客廳集合，她提著一個輕便的挎肩包。

看著全副武裝的父親，母親驚呼道，「親愛的，你這樣不會更加激怒他們嗎！？」

「孩子他媽，難道用語言就能和他們好好的溝通嗎？你看看他們一個個猙獰面目的樣子，恨不得現在就把我們吃掉。」

「但這樣反而會將孩子們陷入危險之中啊！我們就悄悄地離去，好嗎？」

「太晚了，估計是有內線通報。專門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啊。我要為現在的狀況負責。最壞的情況……」

「不，不，不，不是說好了要一起走嗎？想想我們一起發下的誓言。」

「夠了，瑪莎，現在的我們還有孩子。已經不是那個放蕩無忌的年紀了！聽我的安排！」

父親和母親爭吵著，有點深奧，我不是很明白。

但是，我知道，在這樣磨蹭下去，他們就要來了。

外面的吵嚷聲越來越清晰。「滾出來！」「你們這些渣滓！」「真叫人惡心。」

惡毒的話語叫人難以相信曾經相處的時光是真實的。我們的確是不同，但是有必要將我們的存在也一併否決嗎？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若是父母的話，應該能理解吧。

父親和母親終於達成了共識。只是沒曾在我們面前落淚的母親，此刻落下了嘩啦啦的淚水。父親則坦然地將母親攬入懷抱。

短短的相擁後，母親推開父親的胸膛，用衣袖使勁擦了擦眼角。將挎肩包挎在身上，紅著眼托起我和弟弟的手。拉著我們來到客廳一旁的沒有放置任何東西的櫃子邊。打開櫃子，母親默念了一小段咒語。櫃子底板出現了一個把手。

打開底板，眼前呈現的是一條頗為狹窄的通道。剛好適合我和弟弟通行，成人估計得彎著腰才能前進。

母親先下去確定好道路的是否依舊穩定，再把弟弟抱下來。我有點遲疑，父親便一把將我退下去。母親好好地在下面扶住了我，我轉頭，期待的是父親能一同下來。

父親的臉在背光下，看不到表情。

「接下來的路，就靠你們走過了。」

道別一般的話語。

「爸，不是要一起去那個不知何處的地方嗎？」

哈哈，父親只是笑著回應。

「可能有一段長長的時間見不到爸爸了，不過，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的。」

傳達了不會跟著我們一起走的現實。

「是真的嗎？爸爸？」小宇還用著那稚嫩的聲音問道。

「啊，是真的。抱歉啊，小宇。對你來說，可能要比其他人更長一些哦。」

「這不公平，爸爸！為什麼我要花上更長時間才能見到爸爸。我比任何人都愛著爸爸啊！」

「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啊。」

隔著櫃門，能聽到強烈的撞擊聲在門外傳來。不少石頭從窗邊砸來的破碎聲。

「切，開始強行闖入了嗎？好了，你們要聽媽媽的話。走吧。」

母親漠漠地閉著雙眼。迎接這道別的時刻。

在場人中，恐怕只有弟弟不知道。這次離別，是分隔兩世。

我沒有勇氣向父親說出最後一句話。只是消沉地低著頭。

如果是平常的話，父親肯定會說我畏畏縮縮的。但是現在的他沒有責怪這樣的我，輕輕撓過我的捲髮，「小隆，你以後就是這個家的男人了。要保護好大家。」

我沒有回應父親，生怕自己的聲音會放跑父親。懦弱的我就這樣錯失了和父親的最後一次交流。

我始終沒能看清合上櫃門的父親是帶著怎樣的表情。

匍匐前行一大段路後，又能見到遼闊的麥田海，和那皓月當空的夜景。以及烈火熊熊的家。

霎時間，一道輝光從火中越出。我見過父親不少法術。像今天這樣，燦爛如煙火般的術式，我未曾見過。比我看過任何一間馬戲團的煙花還要艷麗。這是父親最後、也是最輝煌的表演了。心中如此訴說著。

看著眼前的一切，母親的淚水又落下了，就算是不諧世事的弟弟也哭了。

我沒能擠出一點淚水。不是我感受不到悲傷，只是，難過到連淚水也不能抒發自己的痛心。

擁有其他人沒有的才能的我們是怪物嗎？在我看來，那些看似最平常的人們此刻，齜牙咧嘴的神態，才像是怪物。那麼，這份能力的存在又是何意？

母親說是天賜的神跡，父親則說是無可奈何的詛咒。

正確的答案，取決於看待它的人。

「好了，你們兩個。要開始跑了。」母親身為家中最後一個大人，再一次從悲傷中重新振作起來。

母親拉著我們的手又多了幾份力道。

「嗚嗚…嗚哇哇哇我！」弟弟的哭聲劃破了寂靜的深夜。

「噓，小宇，媽媽知道你很難過，但是我們要向前看了。像哥哥那樣堅強，好不好？」

我一點都不堅強。

母親硬拖著我們快步朝北方走動。幾次弟弟的腳步跟不上的時候，就抱著他跑一段路。我也只能勉強跟在母親後面。

「喂，你們是什麼人？從魔者嗎？」

殘酷的現實再一次擺在眼前。

前面看似是一隊專業的警衛士官們。

「趴下，孩子們。」母親以我和弟弟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聽我的指示，數十秒後朝左邊跑。」

「但是，媽，妳呢？」我悄悄說道。

像是懲罰沒有回應父親的我般，母親沒有給我回應，僅僅認真地注視前方那一隊人馬。

我只好接過弟弟手，心中默默數數。

警衛官們從那個方向望不清這邊的情況，緩緩舉著火把朝我們走來。

沒等我數完十秒，母親便揮動式印，在我們與警衛官之間產出一團薄霧，朝右邊跑起。

「媽媽！」弟弟一把甩開我的手奔向母親

「笨蛋，快放手。」我小聲叫喊著，朝向弟弟雙手也抓空了。

剛剛弟弟的叫聲引起警衛官的注意了。

弟弟嬌小的身影朝母親那個方向跑去。警衛官們也朝那邊跑去。

我沒多加思考，便朝著弟弟和母親的反方向跑去。

對啊，我太懦弱了。

如果我再強大一點，就能抓住弟弟和我一起逃離。如果我再強大一點，就能和面前這些警衛官對抗。如果我再強大一點，就能守護好這個家庭。

最後，我雖然逃離了。但是代價是沒能好好看清楚母親和弟弟的最後一面。這使我至今懊悔不已。整天過著渾渾噩噩的生活，也曾想過就這樣一死了之。

但是她的出現拯救了我。

自己要過比逝去的人們更好的生活，才是對他們的慰藉，這是她告訴我的。

所以，我下定了決心，接下來的人生要過得比以前更加堅強。

就算將「我」這個個體存在抹殺掉也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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