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君歸 - 留春令

傅柳回過神後，在木屋旁的石桌石椅前站定，從一直背負於身上的軟囊中掏出了兩匹白布，輕輕地甩了甩，才覆蓋上桌椅的表面。

接著他又一股腦兒地拿出了各種畫具：宣紙、筆墨、硯台等等，以及各種江粲不認得的東西。最後，他拉了拉袖子，長袍下擺一掀，坐上了石墩，一心一意地畫起圖了。

江粲繞著小園蒔花弄草，卻心不在焉，一連淹了好幾株杜鵑，水漫出泥沙，與豔紅的落花和成渾濁的顏色。

她見此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懊惱地抿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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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高，氣溫漸升，江粲做了一早上的工，臉色卻仍是素白潔淨，一身冰肌玉骨依舊清涼無汗。

她不時地瞥見傅柳抬臂動筆，勾勒出靈動柔順的線條，頓時紙上生花，圖案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嬌嫩鮮妍的彷彿要在紙中綻放開來。

她也不甚懂得畫藝，卻覺得傅柳掌中毛筆的一橫一撇之間，皆是美妙，莫名地動人至極，令她心弦顫動。

卻見傅柳用手絹仔細地擦了擦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饃饃，靜靜地吃了起來。他望向立於紫藤花中的靛衣女子，問道：「江娘子不食午膳嗎？」

江粲猛然與他對視，飛快而不自然地低下了頭，「午膳......？」

「是呀，午膳。江娘子不餓嗎？」傅柳朗朗問道。

「餓......？不會......。」她猶疑。

傅柳一笑，便也不再多說什麼。

—

夕舂未下，殘陽斜照，天色朱紅。

江粲不知從何時開始，便於紫藤花樹中站定。她動也不動地靜立了許久許久。微仰著臉蛋，與花同色的身影被藤蘿遮掩，幾乎與之融為一體。只有當春風吹拂，捲起千萬條如紫水晶簾般的花，才會顯露出她單薄而迷茫的身形。傅柳起身收拾，待石桌恢復原先的清淨，他輕喚了一聲：「江娘子？」

江粲如夢初醒，「......傅郎君要走了？」

「是。」他舉起了一捆捲軸，「此畫僅獻給娘子，聊表心意。多謝江娘子容我在園中叨擾了一日。」他頓了頓。不知明日可否再來？」

江粲怔怔地點了點頭，「......可以。」

傅柳又是燦然一笑，「那就再謝謝娘子了。」說著還拱了拱手。

江粲把他送出了牆外，揮手作別。

目送傅柳遠去的雲色背影，她緩緩地關上門，回到屋內床上，仰倒於冰冷的木板，瞪視著房頂的漆黑一片，又發了一會兒愣，才終於閉上眼睛。

—

且說縱馬從郊外來到市鎮的傅柳。

他環顧四周，便瞧見一名小僮滿面急色的到處攔人，嘴巴一開一合地問著：「請問有沒有人看見我家郎君啊？」

傅柳失笑，隨即拍馬相迎。

「小永，我在此！」他在自家書僮的身前緩下了速度，然後下了馬。

「郎君啊啊啊！」小永哭得涕淚滂沱，還抓著傅柳的袖子用力抹了抹臉。「您一整日都跑去哪啦，讓小的好找啊啊啊！」

傅柳眉角跳了跳，強忍著噁心抽了袖子，哪知竟拉不回來，「傅小永，速速放開我！」他怒道。「好好說話！」

「我不！」小永扯著袖子用力搖頭。「郎君先交待清楚今天一整日的行蹤！」他低下頭，作勢要再擦擦自己眼角晶瑩的淚水，抽抽噎噎地道：「小的可擔心死了。」

傅柳輕拍小永的頭，「好好好。出門時，你不還跟得頗緊的嗎，怎麼一下就失散了？我那時也不知你沒跟上來，在郊外發現了一座著實令人驚豔的庭園，之後便進去作畫了，還把輕塵拴在牆外，道你能尋來。」輕塵是黑馬的名。

「郎君！我兩腿的怎麼走得過您四條腿的奔馳？」小永抱怨。「您這分明是為難我嘛。何況光是個小鎮，小的就跑了一日，還沒想到您會跑出去呢。」他不捨地放開污了一片的髒袖子。「總之，我們先回施大娘的家吧。施小娘子還帶著施小郎君在幫著我到處尋您呢。」

「也好，況且我也餓了。」傅柳翻身上馬，小永便趕緊上前牽住馬韁。

「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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