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仨 - 未來的過去（下）

「你現在還住在荃環嗎？」阿文問道。

「不，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我搬了好幾次家。」

「住過什麼地方？」

「很難一次過告訴你。」阿生苦笑道，「我在倫國住過，也曾經回家住了一段短時間。」

「回家？」，阿文一時間未能理解到阿生說的「家」是在哪裡。

「位於旺稜的家。」阿生淡然回答道。

旺稜的家，這四個字猶如一記當頭棒喝，阿文霎時一改他那本來懶散的坐姿，上半身挺直微微向前傾，心頭的疑問脫口而出。

「為什麼？」

為什麼搬回那個逃出來的家，阿文搬出來自己住就是為了離開那塊空虛的成長之地。

阿生正面迎上他銳利的目光，目無表情地把原因說了出來，聲線冷漠得可怕，比街上的寒風更使人渾身發抖。

「他死後把一切留給了我。」

阿文沒有問「哪個他死了？」這種無聊問題，身為過去的阿生，他深知阿生在說的是爸爸。那個把工作放在首位，對他毫不關心，時常在深宵才醉醺醺的回家，其後更長居外國工作的爸爸。

阿文不知道應該問些什麼或是說些什麼，他很難想像自己在未來會懷著一份怎樣的心情面對爸爸離世的消息，會像媽媽過身時一樣的悲傷嗎？還是覺得一點也不在乎？

見阿生的表情凝重，別開視線望向床邊的地毯，他認為是前者。

「肚餓嗎？我有一份撈麵和魚肉燒賣。」

阿生搖頭。

「要喝點東西嗎？我有朱古力和蘋果汁。」阿文站起來走向廚房。

「水就可以了。」

阿文打了個OＫ手勢後，很快便拿著兩杯散發著蒸汽的暖水回到客廳，並把其中一杯放在飯桌上。他等到阿生喝完一口水，才展露微笑，顯得興奮地打開一個新話題。

「我在未來有沒有交到女朋友？」阿文問道。他在廚房裏稍作思考後，覺得問男女關係的問題準是沒錯：有女朋友又好，沒女朋友也好，他們都應該能彼此安慰，互相嘲笑。

「交到了。」阿生鼻子噴氣發出哼哼聲，「你沒看到我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嗎？」他嘴角上翹的微笑，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

「剛才真的完全沒有留意到，這就好了，哈哈。我還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單身呢。」阿文用力吞口水，追問：「她的名字是？」

「這個我不想告訴你。」

「為什麼？」

「理由有很多，一來我不想洩漏你的人生大事，令你失去遇到她時的驚喜，」阿生飲一口水後繼續說道：「二來，我擔心你在知道她的名字後會影響到和她的緣份，反而令自己錯過畢生的最愛。」阿生在說到「最愛」時聲音微微顫抖。

「你不用擔心太多，在任務成功後的新世界線中，我命中注定的老婆可能便不會是她。所以沒有問題的，你當自己在說故事就好。」超好奇的阿文嘗試說服阿生，但不成功。阿生聳聳肩，沒有回應。

無奈但明白阿生的想法的阿文決定問下一個問題：「你至少應該能告訴我，我們大概在什麼時候相遇吧？」

「嗯……」阿生側頭思考，「大約一年後。」

「這麼快？！」阿文猛然站了起來，對著陰陰嘴笑的阿生喊了出聲。

「對，你好好期待吧。」

「當然會，」阿文笑得見牙不見眼，趁機改變話題，「你之後有轉行嗎？」

這是阿文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也是峻林召喚六十歲的文生的原因。

「算是沒有，」阿生回復到平靜的樣子，語氣帶點不確定性，「我之後轉到了其他公司打拼，這些年來在物流業的不同崗位都工作過，還未準備退休。」

「你在物流業過得快樂嗎？」阿文話口未完便覺得這個說法不太準確，於是再問了另一個問題：「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把一生都用在物流工作上，值得嗎？」

說出來了，說出來了。他不禁閉上眼睛，希望這道問題沒有對阿生做成困擾。

他在黑暗中等了幾秒才聽到阿生的聲音。

「我覺得值得。」阿生說，「我記得我在三十歲左右時一直在為未來頭痛，但是沒有人能回答我這道問題。你有運了，我能充滿自信地告訴你，這是一條值得一走的人生路。」

「那就好了。」從未來的自己身上得到答案的阿文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剛才你不是說要在回家後告訴我你不怕冷的原因嗎？」

「對，我忘掉了。」只見阿生伸出右手，手背向天，用大姆指以外的手指重覆內勾，叫阿文來他身邊，「你試試摸一下我的背心。」

阿文輕輕用手觸碰阿生的黑色背心。

熱的，背心在發熱，那種熱度就像手部怕冷的人喜愛的暖暖包。穿著這樣的保暖衣，難怪阿生穿得不厚也不怕冷。

「這是未來發明的保暖背心。」

在接下來的時間，他向阿文介紹了一些未來的新科技。談論著終於上市的飛天汽車，完善的虛擬實境遊戲等令人感興趣的科技發展，讓阿文能窺探三十年後的未來。

阿文大開眼界，按捺不住想立即搬到未來生活的激動說：「真想現在就身處在未來的湘港啊！那裡有太多有趣的東西了。」

「不，你不會想去未來的湘港。」阿生立即否定了他的想法，然後急忙從夾克內的暗袋中拿出了一支形狀似是一支原子筆的東西。他望了望那支「筆」後，一邊把它收回夾克內，一邊不慌不忙地說道：「那是一個和現在的湘港截然不同的可悲之地。」

「那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阿生補充，一臉慘白。看來他在未來的生活過得不太順利。

「那裡至少有我夢寐以求的老婆吧！」阿文嘻皮笑臉地說，期待阿生露出尷尬的表情。

「她十年前過身了。」

卻踩中地雷。

阿文扁嘴，為自己沒有從阿生之前談論老婆時的假笑，領略到他心中的真感情而後悔。家中的氣氛瞬間掉落冰點，他沒有勇氣在這種情況下追問任何有關阿文老婆的事。

過了不知多久，阿生抬頭望鐘，逕自走到大門旁，打開衣櫃，「可以借你一套睡衣嗎？我是時候要洗澡刷牙睡覺了。」

「請便。明天一早就要開始找人，還是早點睡會比較好。」阿文走到電視櫃前為阿生尋找新的牙刷和毛巾。

在阿生洗澡的時候，阿文坐在床邊一邊望著阿李吃撈麵，一邊回想自己十歲那年的記憶。但過程並不順利，他對這麼久遠的記憶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他搞不清究竟那些想起來的往事是在十歲，還是八歲或九歲時發生的。

在阿生把濕髮吹乾後，阿文主動邀請他睡在之前買沙發椅時送的睡袋裏，自己則坐在沙發椅上睡覺。

阿生欣然接受，在睡袋中很快入睡。阿文看著兩個在睡覺的李文生，不禁想起今日遇見的奇事。

跑步的外國人。2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puEnAevS

峻林，那個提出古怪任務和召喚出兩個自己的男人。

阿文嘗試把剛才在停車場中的對話重點整理一下，在過程中產生了一個疑問，一個和阿生有關的疑問。

「為什麼他要問峻林他可不可以留在原來的世界？」

看到阿生睡得一臉安祥，阿文決定把這個問題吞進肚子裏，留待之後有機會再問。打了個呵久，決定也去洗澡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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