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我直接去了圖書館，若是真的有發生過兇殺案，我想報紙會留下痕跡，櫃檯的館員毫無掩飾不可思議地聽完我的要求，不過依然親切地把我領到書庫，很耐心地教會我查詢和溫柔對帶舊報紙的方法，才留下我在空調強烈的深室。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6Dlh3G9W
我想十三年真的是有一段距離，那時候剛上初中的我並沒有看報紙的習慣，當年的報紙沒有現在多采多姿，副刊就只是半版或一版的讀者投書，另外還有全版的文學作品，不過那些全都是我跳過的部分，只全心全力瀏覽社會新聞。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zl8k5utZ
我從十二月二十六號的新聞找起，不抱太大希望的早報結束還有晚報，然後是二十七日的早報，以防萬一，我還重新確認一遍所有拿過的報紙的頭版，這一趟下來又花了不少時間在不同家的報紙櫃之間來來回回，直到館員小姐來敲門提醒，我才空著手離開關上大燈的圖書館。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0oFRjscM
圖書館的關門時間依然沒能確保我的睡眠，那一晚我翻來覆去，黃若詩也許只是個巧合，我想還可以往十四年前──婉伶姊高二的那一次聖夜儀典去查，迷迷糊糊間好像看到了花壇上的少女，但面對鏡頭的是我所熟悉的柔笑，她走在無人中庭、爬上鐘樓階梯、望著對窗的紙飛機，分不清身上穿的是深藍絨格裙或七分白褲，我看著她，叫不出聲音，然後發現找不到自己的身體，我不在那裡，只是一雙眼睛──一個視點，沒有腿可以追上看起來年輕了十三歲的婉伶姊。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Bw6Uj8Tf
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領口已經濕了，我記得自己正打算要開口，卻忘了到底是要說些什麼。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ZzWyB3chL
那天很早我就到學校，糾察隊還沒出現在校門口，辦公室裡沒有其他人，日光燈照白的玻璃桌墊空蕩蕩地反光，上面孤伶伶躺著一張字條。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79lRI6ID
「一月一日，八點，校門口，交通工具就麻煩你了，謝謝。」藍色油性筆娟秀的字跡寫著，我拿起字條，愣看許久，這次留言的主人應該是用不著懷疑了，我終於對折紙片，然後看到背面的另一串字。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KRb2Vgf1
那是一個地址，位置在說近不近的舊市區，和小葳所住的地方相反方向，同樣是手寫的字跡，跟留言的關係讓人摸不著頭緒，但我不認為這樣半個手掌大的紙片會剛好切到背面有不相干的完整訊息。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OBzTkqBd
婉伶姊出現在辦公室時，司令台已經響起升旗時間的風琴曲，我在走廊遇上她匆匆過來，視線接觸時我才注意到她，她一如既往地微笑，我來不及思考是不是要說些什麼，便錯身而過。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0YVY8Kj4
後來我沒有再看到婉伶姊，第八節課結束，我丟下粉筆，只說了「下課，不用敬禮。」便拎起背包，原本的預定行程還是圖書館，繼續流覽十四年前的社會版新聞，但我從口袋拿出對折的字條，再讀一次上面的地址，便決定把摩托車往舊市區騎去。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boQZQL5i
隨著機車彎進小巷，天色由微紫轉暗，窄道中只有我的引擎聲，屋子是一排整齊的白磚連棟透天厝，還有鐵灰色的屋瓦，雖然屋子看起來有些年紀，攀上牆垣的綠葉反添幽靜，有種隱約會流出鋼琴聲的錯覺。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3EDAUpjrp
那個地址在轉角數過來第二間，木頭門牌上的書法字寫著「趙邸」，客廳是亮著的，除此之外別無生氣。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t4UMHevI
我絲毫摸不著頭緒，這個故事裡有三個人，原本以為已經找到黃若詩，但她乎又不見得在故事中有一席之地，這間屋子裡的人又佔著什麼樣的地位呢？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3ryhwzBtT
猶豫幾許，我還是沒能按下電鈴，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明來意，這樣只會被當作騷擾民居的不明人士吧？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3DYxC38Y
調轉車頭，想要再去圖書館，半途卻走上回學校的路。三年級教室燈火通明，一片寂靜，走在這個日常的邊緣，不禁會懷疑自己究竟在尋找什麼？明明學測還是在一月，畢業典禮還是在六月，所有人都照著既定時程走著，你到底在那片燈光之外做什麼？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UGrcdXvR
校史室的紅毯黃燈依然寧靜，我在婉伶姊的畢業紀念冊找到班上唯一一個姓「趙」的同學。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0C9wdx72C
星期五晚上，我把監督晚自習的排班調開，再一次拜訪那個地址，屋子還是圍繞在沉靜中，只有客廳的日光燈亮著，電鈴是音樂盒般的高音，還沒響完，門就開了。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n2RAr8VC
應門的女人一時看上去十分蒼老，但細看髮型裝扮，應該也還不到六旬，越看越令人不明白起初的印象是從何而來？她看到我時遲了一點才愣住，不過沒有當下開口發問，像是緩慢地絞盡腦汁回憶是否認識過這樣一個人。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Br3k64Rpn
「您好，趙太太，我叫林邵傑，是苑君高中同學的朋友，很冒昧過來拜訪！」我把想好的話一口氣說出來，臉上應該沒有露出多餘的尷尬。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NN3vaVIxb
「是來看苑君的嗎？」趙太太露出笑容，但細紋之外的疲憊讓人擔心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她退後讓我進門，客廳裡收拾得整潔，連皮沙發都光亮亮的，她領我到長沙發先坐下，然後從裡頭拿了一瓶罐裝沙士放在我面前。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bE2iIaDr
「苑君應該會很高興的。」趙太太在我的左手邊短沙發坐下，眼睛望著光溜溜的桌面，塑膠桌墊反射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亮光變得陰鬱。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xnG71HXx
「好一陣子沒人來了！」趙太太緩緩說，「畢竟也七個月過去，中間她的同學也有很多來過，國小、國中、高中的都有，因為我們想說簡單點就好，那天很多沒有來的，後來也不知道怎麼聽到消息，陸陸續續都有過來，其實是……很謝謝你們！」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i9tgvRq9
「怎麼會？我想這也是應該的吧，畢竟同學一場。」雖然完全不知道趙太太在說些什麼，我選擇順著話頭說些不要緊的話。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UeFSRkPRh
趙太太禮貌淺笑，站起身。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hzN7B0tF
「還是讓你先上去看苑君吧！」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sgOyIg8F
我跟在趙太太後面走過飯廳，登上樓梯，她的腳步不快，但熟練走過沒有開燈的樓梯間，還是讓我跟得有些吃力，黑暗中搞不清楚走過幾層樓，然後前面突然「喀」一聲，微昏燈光照亮黑濛濛的天花板，我首先看到的就是漆木佛壇和香爐，但趙太太拐個彎，把我領進側邊一個小房間，房間裡堆滿陳舊的紙箱，只有中間一張同樣是漆木雕花的小桌是乾淨的，雖然已經心底有數，看到深色木牌上的婉約書法「亡故趙府閨名苑君姑娘香位」，霎時還是不免空蕩蕩的感受。3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zNRScSgj
難道好不容易順勢摸下的釣線，就要隨著死者沉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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