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2.微笑以對—半炷香的時間

一丶 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3B6kq0UY

距離比武大會還有三天，我很愁，因爲我完全不懂武功。

我之所以會報名參加大會，不是爲了名，也不是爲了利，而是爲了陳箐箐——我喜歡她。

如今正值採蓮時節，正是賞荷、食蓮的好時機。我知陳箐箐好甜食，故很想帶她一嘗蓮香樓的荷花酥、蓮子羹。我小的時候，經常聽到爹爹說，蓮香樓後院有一亭，名爲賞荷亭，以前蓮香樓尚未聞名天下時，他和娘親曾坐在亭内一試荷花酥和蓮子羹，風味絕佳，讓他回味十分。

只是自蓮香樓成名後，蓮香樓就不是我和陳箐箐能進入的地方了，能進去的，大多是達官貴人、身份特殊或是受蓮香樓邀請的人士。

聽聞蓮香樓的當家，是個愛凑熱鬧的人。每逢比武大會，他都會去瞧一眼。

於是我就想，能不能在比武大會上吸引他的注意，再動之以情，得到進入蓮香樓的機會。只是我不懂武，我怕還沒讓他注意到我的時候，我就倒在對手手中了。

可真愁啊。

「兒啊，爲何悶悶不樂？」是爹爹回來了。

「爹爹，孩兒該如何是好？孩兒對武功一竅不通，要怎樣才能留在比武台上？」

爹爹喝了口茶，說：「不用怕，我有經驗。」

莫非爹爹是個隱世武功高人，早年曾參加比武大會？！

「你爹爹我，參加過你娘親的招親大會。」

「……」我揉了揉眉頭，說：「可是爹爹，我參加的不是招親大會——」

「先聽我說，」爹爹打斷了我，繼續道：「雖然你爹爹我，既不能文，又不能武，但我做了一件事，就把你娘親取下，你猜猜是什麽？」

「……是什麽？」我問。

「我對你娘親，笑了半炷香的時間。」

我已無力對答。

「兒啊，你聽我説。當年招親大會，耍武功的耍武功，念詩的念詩，花樣百出，眼花繚亂，但是只有我，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説，一到台上就對她微微一笑。你想想，這不就是鶴立鷄群麽？你娘親一下子就注意到我。況且我的笑充滿了愛慕之意，不做作，不浮誇，盡是真情實意的流露……」

不，娘親注意到你，多半是覺得爹爹你有問題。

「等等，他們怎會讓爹爹你在台上笑那麽久？」

「哦，這個，後來我笑僵了，那笑容收不住。我當時想著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費，繼續對你娘親笑。半炷香後，她終於發現我下台後還在笑，便問我怎麽一回事。我告訴她我笑僵了，她聞言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知道麽，你爹爹我可是全場唯一一個引她發笑的人！你娘親就這樣被我的笑容打動了……」

不，娘親多半是覺得爹爹你奇怪。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ge7FC9vC

而且我懷疑，爹爹你這是在誆我。

我雖然很想說出來，但我看爹爹侃侃而談的樣子，我難以開口，只好問他：「爹爹，孩兒還是不懂，爹爹是要孩兒在台上跟對方展現出充滿愛慕的笑容，用愛意打動對方嗎？可是爹爹知道的，孩兒只對陳姑娘……」

「當然不是，」爹爹又呷了一口茶，道：「兒啊，爹爹問你，倘若現時有兩位不懂厨藝的書生，各自烹製一道菜餚，色香味無異；不過一人愁容滿面，一人面帶笑意，但你單看面相，你覺得誰的厨藝較好？」

「唔……面帶笑意的那位。」

「爲什麽？」

我想了想，說：「因爲孩兒覺得既然那位書生面帶笑意，應是覺得自己對這道菜很有信心，得心應手；那位愁容滿面的，會讓孩兒猜想他是否覺得自己做的菜餚不好，厨藝有待改進。」

「是的，爹爹是想跟你說，有時候別人會對你的神情有一個自我揣摩——比如那兩位書生，其實都不懂厨藝，只不過面帶笑意的那位，會讓你誤以爲他胸有成竹，確實有那麽一回事。」爹爹説得頭頭是道。

……聽起來似乎是這麽一回事，但這不就是虛有其表的意思麽！

「爹爹的意思是，讓孩兒在比武台上笑，表現得像一個懂武功的人？」

「可以這樣説。」爹爹的手指輕敲空了的茶杯，示意我給他添上茶。

我不是不理解爹爹所説的話，只是，若要裝得像一個懂得武功的人，難道不是面露殺氣、一臉凶狠更好麽？

我把心裏的疑問告訴爹爹，爹爹聽後，搖了搖頭：「我問你，比武大會上除了你，還有哪個不懂武功的傻子，會自己走上台被人揍得臉青鼻腫的？我明白你打算面露凶狠，是想用氣勢威懾他們，先落一個下馬威。但你試想想，台上有哪個習武之人會不懂得這個道理？你若是這樣做，我猜會有兩個下場，一是，對方可能會被你裝模做樣的氣勢懾住了，但他隨即會意識到這是正常不過的事，照樣無懼，使出真功夫打得你落花流水。」

「二呢？」

「二是，你激起了他的好戰心，你越是凶狠，露出敵意，他就越是興奮，想要打敗你。他會下重手，把你往死裏打。」

我看爹爹半眯著眼，用若無其事的口氣笑著説出了這番説話後，身子禁不住一陣哆嗦。

爹爹又說：「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罷了，也未必是真的。我之所以讓你笑，是想讓別人覺得你笑得有深意，讓人覺得你是深不可測，不敢對你輕舉妄動。」

「可是爹爹，他們最終還是會動手的啊……」

「沒錯，但至少笑能令他們感到善意，降低敵意，揍你的時候會輕一些。」

我自暴自棄地說：「……那我哭喪著臉豈不是更好？」

「哦，我聽聞屆時陳姑娘也會到場觀賞。」

「……」怎能讓陳箐箐看到我哭喪著臉呢？那是萬萬不可的！

爹爹拍了拍我的肩，說：「兒啊，雖然爹爹這招不怎樣，但學學也是無壞的。來，先給爹爹笑兩個。」

那倒是，三天也學不了什麽武功……不過我實在是有點提不起勁，只好生硬地擠出笑容：「哈哈哈哈哈。」

爹爹蹙眉，說：「加點情緒上去。」

我張大了口，聲情并茂且有點浮誇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爹爹搖頭說：「太過了，這樣會被人覺得你在看輕他們。笑有很多種，像你剛剛的大笑，多是用來表達較爲强烈的情緒，只要你的情緒不夠强烈，稍有不慎就很容易露餡。你用不着這樣，要令他們感到你深不可測，微笑便可。而且練習過的微笑，也較難被人看穿真僞。」

爹爹放下了茶杯，伸出手來捏住我的下巴，說：「來，再給爹爹我微笑一個看看。」

我唯有僵硬地提起嘴角。

「不錯，好的開始，再練練便可。」

「爹爹，你爲何如此熟練？」我遲疑了片刻，問：「……當初爹爹向娘親露出的微笑，也是這樣練習出來的嗎？」

爹爹輕輕一笑，似是想起了什麽，說：「傻小子，當然不是。我不瞞你，笑僵了是假的。但我下台後還一直對你娘親微笑，是她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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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丶

很快就到了比武大會的日子。

這幾天我都有跟爹爹練習不同類型的微笑，笑得淺的、深的、單邊嘴角微揚的……我通通學了一遍，爹爹告訴我，微笑也不是萬能的，要我懂得觀言察色，因時制宜，不要在不適合的時候也微笑。

除了練習微笑，我也練習了武功，比如躲閃和格擋。不過短短三天，其實也學不了什麽就是了，但至少能護住自己的臉。

臨走出家門時，我在家中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一把像樣子的兵器；家裏雖有菜刀一把，但爹爹怕我操控得不好，會鬧出人命來，便找了一把摺扇給我，然後……

然後爹爹就不管我的死活，帶著娘親不知到哪快活去了。

我去到比武場地時早已人山人海，我曾向爹爹娘親打聽過，蓮香樓的當家是個胖子，年齡跟爹爹相約，最明顯的特徵便是左臉眼梢下方有三點橫向相連的痣。

我放眼望去，胖子很多，但沒有一個左眼下方有痣。走動了幾步，反是碰見了陳箐箐在東張西望，不知道在找什麽。

「陳姑娘。」我緊張地喚了她一聲。

她轉過頭來，道：「呀！柳公子。」

……我今天是很可怕嗎？怎麽她還嚇了一跳？

「陳姑娘今天來觀看比武大會的嗎？」

「嗯，是的，我今天是來看……看熱鬧的。」

「陳姑娘你是不舒服嗎？我見你的臉都紅起來了，是不是今天的日光過於猛烈，把你曬着了？」説著我便伸出了手，「我扶你到那邊陰涼處坐坐？」

「我沒、沒事的……」

我看陳箐箐是快要被熱昏了頭了，臉明明紅得像燈籠一樣，説話都不利索了，還偏要說無事。我真的不懂，這熱鬧真的有那麽好看嗎？

真想問問她，能有我好看嗎？

當然我是問不出的，我只能二話不説，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帶她到樹蔭下好好休息一會兒。

「柳彥彬——柳彥彬來了沒——？」

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只好匆匆忙忙地跟陳箐箐道別，向比武台走去。爹爹説過，做戲要做全套，不要上了台才開始笑，台下也要時刻準備好。

我右手打開摺扇，左手放在後腰，然後微微地提起嘴角，向眼前的壯漢露出一個大方又禮貌的微笑。

「柳彥斌在。」

「你就是柳彥彬？到你上台了！趕快去吧！」他向我擺了擺手道。

我正要上台的時候，卻聽到這個壯漢跟旁邊的人說：「現在比武大會可真是什麽蝦兵蟹將都敢來凑熱鬧了，你看看那個柳什麽什麽的，禮貌是禮貌，但你看看他那小身板……我猜他在場上留不過三秒。」

大哥，我身板不小，是你們太壯了。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8dqHiIukb

而且我不信我留不過三秒！

我一步一步地踏上比武台後，便見到一個中年男子正把手裏的木劍擦拭，他的神色如同將刀磨得鋒利然後去宰牛的屠戶一樣。

若果說我心裏無絲毫緊張與不安，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但現在我不僅要裝得很有信心，泰然自若，還要裝得我神秘莫測。

我用著同樣禮貌的微笑向男子打招呼，接著我就看到了那一直挂在他臉上的狠勁兒，似乎消去了些。

雙方行禮完畢後，男子便一直在緊盯我的臉，大概是在揣摩我的神色。於是我站在原地，慢慢地撥動著摺扇，微笑地望向他。爹爹説過，敵不動我不動，我這種人一動，在習武之人眼中便全是破綻，很快就會被人看穿我是個不懂武的，被打敗只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

故此若是想在台上多留一會，就要拖延對手出招。只要對方一天不出手，我便可以在台上待一天。

試想想，比武場地喊打喊殺聲不絕於耳，卻有兩人屏息靜氣地站在比武台上不比武——這樣的反差，我就不信吸引不到台下觀衆罵我們尸位素餐，吸引不到蓮香樓當家的注意！

在上台之前，我就一直細心地聆聽著台下群衆們的聲音，爲的是一個機會，可以將這場比武推至一個膠著的狀態，拖延對手出招。

而台下議論紛紛，鬧哄哄的，能傳到台上讓我和男子聽到的，只剩下那些大聲叫嚷的。

「那個拿著扇子的是什麽武功啊？」

「怎麽還不打呐！」

「那位手持摺扇的公子可真俊俏！」

「我買那個拿著刀的大俠贏！」

「我也是，你看拿刀的那個氣勢多麽强大！拿扇子的是來説書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只是在裝模作樣吧？」

我見對手眉頭一動，心裏暗道不妙。正想著等下要怎樣護自己的臉，就聽到了有人説——

「但你看他的樣子一點都不膽怯，一臉悠然自得、輕車熟路似的，若非經歷過風風雨雨，哪會有這樣的淡然？」

「我看了好幾場比武，只有他是笑容滿面的！」

「也是，説不定他是個笑裏藏刀，真人不露相的絕世高手。」

機會來了！

我依舊閉著嘴不説話不動手，再把右邊的嘴角輕輕一提，向對手露出了一個更有深意的微笑。

「啊啊啊！你們剛剛有沒有看到那個笑，是在默認我們説對了嗎？」

「天哪，他笑的那一刻還咪了眼睛，明明是笑容，爲何卻令我心裏有點發寒？」

「他果然是隱世高手吧！」

男子想必也是聽到這些對話了，我看他臉上盡是狐疑之色。我猜他心裏正在舉棋不定，不敢對我輕舉妄動。

場上的狀況膠著了一段時間，我便開始聼到有人大駡：「這還打不打了！不打給我下來啊！佔著茅坑不拉屎算什麽好漢！」

「就是嘛！都站了多久了！」

隨著越來越多人的附和，對面的男子握著木劍的手又用力了幾分，想必是心裏有些動搖了。

沒辦法，我握著摺扇的手也隨即用力了幾分，要是那木劍刺過來，我這破扇子大概也是會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場。

唉，也不知道蓮香樓當家來了沒有，看到這熱鬧沒有……想到這裏，我不禁往台下瞟了一眼。

「有破綻！」男子大叫。

「……」我忘了我是一個滿是破綻的人。

男子右手持著木劍就衝我而來，我拿著摺扇左推右擋，終究是抵擋不住，最後被他一掌打中了我的右肩，摺扇因爲麻痹的右手握不住而飛出了場外。

簡單而言，我輸了。

男子扶了我起來，我向他道謝後，他問：「明明不懂武功，爲什麽還要來比武大會？」

我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對他一笑置之，然後强撐著微笑，向台下的群衆說：「各位，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會參加是次比武大會，是因爲在下有事相求於蓮香樓當家。我聽聞蓮香樓當家也會到比武大會來，但奈何在下在這茫茫人海中尋他如大海撈針。若各路英雄見着了他，還請告知在下。」

這是爹爹教的最後一個微笑的方法——苦笑，笑的時候眼裏要充滿無奈和些許凄慘之色，讓人動容。不過這個苦笑我也不是裝的，那一掌打在我肩上真的很痛，直到此刻都未能緩得過來。

「哎喲，這得什麽事呀，值得你上來白白挨揍！」

「是啊是啊，這比武場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啊！」

我說：「我想帶心上人吃蓮香樓的蓮子羹和荷花酥，因爲她……」

突然間，右肩的痛感傳遍整個身子，痛得我説不出話來，甚至還想流出幾滴淚。我只好閉上了口，向台下的人笑了笑。

「看他那個苦笑，怕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VCUegRpp

「唉，怪可憐的，大夥兒要是知道的話就告訴他吧！」

台下的人依舊沸沸揚揚地討論著，我好像還聽到有人在說什麽「苦命鴛鴦」……

算了，也不知道陳箐箐休息得怎樣了，我還是去看看她吧。

「柳公子可是在找蓮香樓當家？」

我轉過頭看，是一位年齡看上去跟我相仿的青年，他不胖，也沒有痣。

還沒等我回話，他又説：「我知他在哪裏。」

我怕有詐，便問：「大俠你知當家長得怎樣？」

「左眼眼下有三點痣。」

我興奮地說：「大俠可否帶我去見他？」

他笑著道：「我不是什麽大俠，柳公子稱我葉逍便可。」

於是我就轉念跟著葉逍去。

我們途徑一條無人小巷時，葉逍突然停下了脚步，説：「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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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柳公子醒了？」葉逍站在我面前問。

哎，我應是被葉逍點了穴，坐在椅子上怎樣都動不了。我環顧房間内的擺設，最引我注意的便是葉逍身後的東西。那四四方方的東西被架在木架上，正中心處有一個圓環，還有一個像是手掌大小的水袋子吊在那，連上架子，這東西比葉逍矮一個頭來著。

那該不會是用來折磨我的東西吧……

想不到，我柳彥彬也會有被人劫缚的一天。再見了爹爹娘親，孩兒不孝，孩兒先走一步了；再見了陳箐箐，下輩子有緣再帶你吃蓮子羹和荷花酥……

大概是見我不回應，葉逍又說：「柳公子？」

「你綁我是爲何！」我大聲說。

「柳公子你不必緊張，我不會害你的。」葉逍頓了頓，又説：「柳公子可曾聽聞過『影盒』？」

影盒？不就是傳聞中攝魂師用來攝人魂魄的玩意嗎？聼說只要被那盒子的白光一照，魂魄就會被影盒攝去，變成一道道白煙……

莫非葉逍身後的就是影盒？！這人嘴裏説著不會害我，背後卻早已架起了影盒，想要攝我的魂！

我顫抖地問：「你……要攝我的魂？」

葉逍笑了笑，說：「我雖是攝魂師，但我也不是真的要攝你的魂，而是要修補你的魂。柳公子，我見你在比武台上的笑容，我便知你的覺魂承受了不少的痛苦。」

「啊？」我聽得一頭霧水，這人在説什麽，是在誆我麽？

他一邊搗弄著影盒，一邊説：「柳公子知道人有三魂七魄的吧？七魄，那是存在肉體之中無法被抽離的，不説也可，我要説的是三魂。」

「……」這是為我做的死前講解麽？

「三魂，分別是生魂、覺魂和靈魂。『草木之生魂下品名曰生魂……』咳，我簡單點説，生魂控你的肉身和壽命，假若你的生魂有所殘缺，便會令你受病；當你失去了生魂的時候，便是是命盡之時。覺魂控你的思考和感覺，假若你看到有人變得瘋癲，多半是覺魂出了問題。而至於靈魂麽，則是不生不滅，人死後去投胎的那一魂。」

「……那又跟你捉我來有何關係？」

「因爲我想修補你的覺魂，以免你日後變得瘋癲，想不開。」

「啊？」

「這世上有很多人說，無論有什麽難事，不愉快的事，只要一笑而過，用笑容帶過去便好了。雖然有些人真的用此擺脫了心情低落的狀態，但更多的人，以爲自己真的是用微笑撐過去了，但事實上那些消極情緒卻始終壓抑在心底深處，從未散去。當那些情緒越是壓抑得越來越多時，便會慢慢地蠶食你的覺魂，不知不覺地使你瘋魔……」

「等等，」我打斷了他，「我也沒有在壓抑什麽啊？」

「柳公子，事到如今，你也不必瞞我了。今天在比武台上看到你的微笑，我便知你的覺魂已經受損。先不説你在比武時露出的微笑均是假的，光是下台前的那個强顔歡笑，充滿了苦痛和無可奈何，一切盡在不言中，若非經歷過太多滄桑……」

此時此刻我只想仰天長嘯！

我挨的那一掌那麽重，我的笑能不充滿苦痛嗎？！那是真的苦真的痛！

我白挨打了還是沒找到蓮香樓當家，我能不無奈嗎？！

我只好對他説：「我的微笑雖然是假的，但我不是用來壓抑我自身的憂愁的，我是用來給自己壯膽的，是用來唬弄他人的！下台前的笑，那是因爲我受了傷才笑得那麽痛！」

葉逍向我露出了一個「不必解釋，我都明白」的眼神。

不！這人是怎麽一回事！你根本什麽都不明白！

「來吧，柳公子，你只要望向這影盒，微微一笑便可。那些讓壓抑情緒蠶食過的覺魂便會被攝入盒中，修補過的覺魂會存於一張紙影中，你只要把它放在枕下睡上一晚，那覺魂便會自動歸位。而那些情緒也會隨白烟消去。」

「……不用管我，我瘋癲也沒關係。」不，我笑不出，我也不會笑的！

葉逍見我無動於衷，又説：「柳公子，你不是想吃蓮子羹和荷花酥嗎？事成之後我可帶你去吃。」

又誆我！剛剛也説帶我見蓮香樓當家的！

「我不信！」

「那……你等等。」葉逍推了房門便走了出去。

這算是什麽意思？要我等他？等他準備十大酷刑麽？哎，也不知道身上被點的穴何時才能解去，浪費了這絕好的逃脫時機。

不過片刻，「吱呀」的一聲，門又被推開了。

葉逍手上托了一盤東西，遞到我眼前，說：「這就是蓮香樓的蓮子羹和荷花酥。」

「我又沒見過、沒吃過，誰知道你是不是隨便在街邊買來糊弄我的？」

葉逍嘆了一口氣，問：「那你想怎樣？」

我想了想，說：「我死前還是想見蓮香樓當家一面。」

葉逍道：「爲何非要見他不可？」

「當然是有事相求了，我想帶我心上人到賞荷亭吃蓮子羹和荷花酥。」

「就這樣？」葉逍問。

我嘟噥著說：「什麽就這樣？多少人想去蓮香樓都去不了……」

葉逍莞爾一笑，道：「這件事不用去找當家，我也可以做主，因爲這裏就是蓮香樓，我就是他的兒子。」

「……啊？」我呆了片刻，又説：「我不信，除非你帶我去見他。」

「我可以帶你去見，但你不要打擾他休息。我現在解開你的穴，你不要逃跑。」

「好。」我答。

待他解開了我的穴位後，我轉身就跑。結果沒跑了兩步，又被他捉了回去，點上了我的穴。

如果這次能活著回去，我還是拜個師傅學一學武功吧。

葉逍盯著我的臉說：「不是讓你不要跑嗎？你這樣我只能抬你過去了。」

「我……」

我還沒把話說完呢，他就點了我的穴，不讓我出聲，還把我整個人扛了出去。

葉逍把我放下，解了我的穴，然後指著一個躺在院子裏曬太陽睡覺的人，說：「看，那個就是我父親。」

我看了看，的確是個胖子，眼下也確實有三點痣……我突然想起了在比武台上的事，便壓低了聲綫，問葉逍：「所以今天令尊有被我吸引到嗎？」

葉逍笑道：「當然沒有，他今天沒有去比武大會。你是聼到了我父親會去比武大會的傳聞才去的吧？但那個傳聞是假的，愛凑熱鬧的人是我。」

我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應答，這……算不算歪打正着？

我跟了葉逍回房後，心裏對那影盒還是有點怵惕，我便問他說：「你用這影盒，有過成功的經驗嗎？」

「有的，我父親便是。父親告訴我，早期蓮香樓的生意並不好，他也歷過很多低潮和不如意。初初開始的時候還能笑著面對一切，強撐到蓮香樓天下聞名。只是蓮香樓聞名以後，又有新的煩惱來了，要不停應付那些有權有勢的人，面對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也要笑臉相迎，受了氣也只能往肚裏吞。早些年頭他的情緒亦因此而大起大落，不時還有尋死的念頭，幸好都被我及時阻止……我亦是因此而決意做攝魂師的。當我用影盒爲他修補覺魂後，他便拉著我訴了很多苦水，從不在我面前哭的他也哭腫了眼睛……」

我拍了拍葉逍的肩膀，他用著微微嘶啞的聲音繼續説：「父親還説，這些年的假笑都讓他覺得很累，他希望修補覺魂過後的每一個笑容，都如同二十年前他在招親大會上看到的一樣，真誠又坦率，是打從心底裏的動人……在此之後，我就打算尋找更多像父親一樣的人，希望能夠助他們一把，所以才找上了你。」

……這故事怎麽聽得有些耳熟？

「你是説在招親大會上笑了半炷香時間的人嗎？」

「原來你也聽説過嗎？詳細的經過我並不知曉，但父親告訴我那人令他印象深刻，後來還和那家小姐成了親，夫妻二人也曾到蓮香樓光顧過，十分恩愛。」

「……」我也是三天前才聼當事人説過。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問葉逍：「對了，假若我的覺魂本就無損，被影盒照過後會發生何事？」

他說：「不會發生任何事啊，有問題的覺魂才會被攝入盒中，那白烟也會冒紅光。若是正常人的話，白烟不會冒紅光。至於你麽，就一定是冒紅光的。來吧，準備笑吧！」

這人跟我聊了那麽久，還是不信我的覺魂完整無缺麽！

我實在無力辯解，既然不會發生什麽事，那就隨他去罷了。

「一定要笑麽？」我忍不住又問。

「當然，你不笑的話是無法把壓抑情緒引誘出來的。還有什麽問題嗎？」

我頓了頓，問：「我是第幾個被你用影盒照過的人？」

「你會是第二個。」

「……」

我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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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kMU5dCyT

今天陽光真好。

我現在正站在蓮香樓門前，等待陳箐箐的到來，等她到了後，便可以帶她去賞荷亭了吃蓮子羹和荷花酥了。

話説三天前，葉逍用影盒照過我後，那白烟果然是沒有冒紅光的。我還記得葉逍那驚訝的樣子，下巴都快要碰著地上了。

於是我又跟他解釋了一通原由，又告訴他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會用微笑來壓抑自己，畢竟「因何而笑」的理由可以千變萬化，就好比如我，是用微笑來作其他用途的。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聼明白……後來我也跟他說了，不要動不動就劫了別人回家，光明正大地告訴別人他在做什麽，或許別人還能容易些相信他，接受他。

哎，真是令人不放心。

「柳公子！」陳箐箐今天打扮得很好看，不過我每次見她，她都是這麽漂亮動人的——這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陳姑娘，來，我帶你進去。」

「好，有勞柳公子了。」

糟了，我突然間有點緊張，我現在該説些什麽好？這種焦灼難耐的氣氛是怎麽一會事！

「柳公子……」陳箐箐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

「怎麽了？」我說。

「其實那天，我不是去凑熱鬧的。是令尊告訴我你會去比武大會，我才去的……然後那天你在比武台說的話，我也聽到了……」

這麽説，陳箐箐那天是來看我的？！爹爹！孩兒下輩子還要做你的兒子！

只不過那天我在比武台也説了很多話來著……

我只好問陳箐箐：「哪句話？」

我見陳箐箐的臉又開始紅了起來，她說：「你下台前的那句……」

我下台前的那句？我下台前……

我下台前最後一句不就是說了我想帶心上……啊！

我連忙道：「啊！我，那個……我，陳姑娘，我、我——」

「噗嗤。」陳箐箐嫣然一笑，說：「你今天是被曬昏了頭麽，臉紅得跟我家的紅燈籠一樣。」

「……不是的。」

我鼓起勇氣對她說：「那個心上人，是你。陳姑娘，我喜歡你，我想與你長相廝守，想帶你吃遍這世上好吃的，想與你——」

「還要叫我陳姑娘麽？」她說。

「箐箐，我喜歡你。」説罷我就握了她的手。

「我也……喜歡你。」陳箐箐說。

……女孩子的手握起來真的很舒服，軟軟的……也不知道我的手有沒有給她厚實安全的感覺？

……很想就這樣，握著她的手過一輩子。

啊！我還是不敢相信，她竟然也説了喜歡我！她真的說了喜歡我！陳箐箐說喜歡我！柳彥斌喜歡陳箐箐！而陳箐箐也喜歡柳彥斌！

天哪！

天哪！！

天哪——！！

柳彥斌你快醒醒，你還要帶陳箐箐吃蓮子羹和荷花酥！

我好不容易才平復了心情，跟陳箐箐坐在賞荷亭嘗荷花酥和蓮子羹。

縷縷清風吹動了滿池的紅碧，淡淡的荷香撲鼻而來；而陳箐箐在我眼前，嘗著她喜歡的甜食，臉上全是收不住的喜悅。

我也高興。

難怪爹爹說，在蓮香樓那次，他最回味的一次。

「你在微笑些什麽？」陳箐箐突然問。

「沒有吧？」

「什麽沒有？從踏入蓮香樓的那一刻，你的嘴角就一直揚起，沒有放過下來。」

「是嗎？我怎麽不知道？」

「是的，快告訴我你在笑些什麽！」

「好。那你先告訴我，我笑了……有半炷香的時間嗎？」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xgIWgZ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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