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又做了那個奇怪的夢。
我夜半驚醒，用手背隨意抹去臉上和頸項的汗水。喉結滾動，我深呼吸艱難地試圖去平複內心的不安。室內一片昏暗，只有透過窗戶灑進來的月光。我走到桌前，點亮了燭火，然後拿起陶壺爲自己倒了一杯微涼的茶水。一股清涼的寒意由喉道滑入心頭，我深呼吸感到一陣舒心暢快。
比起那些夜夜都伴著夢入眠的人，我這一生算是甚少發夢了。但每次做的夢，夢境都是一模一樣的。有些時候，我不得不懷疑是否每個人的夢境皆是這樣子的？重複同樣的畫面，夢境裏的人事物都是一樣的毫無新意。
我的夢境裏，永遠都是同樣的場景，並且出現同樣的一個人。陰冷幽暗潮濕的四周，波光粼粼的水面，浪潮輕緩柔和地向前推進。我身在一艘小木船上，隨波逐流在一道又長又寬的河道。那條河水深不見底，悠悠的前方仿佛沒有盡頭一般。我的心情還算平靜，只是被動地處在那裏，等著之後即將發生的，無論什麽。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正前往何方，甚至不知道此刻是什麽時辰。但我並不驚慌，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我直覺前方一定有著什麽，等著我自己去揭開後續的故事。
白霧彌漫，寒氣入骨。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道石橋。石橋上，出現一年輕女子的背影。從背影望去，那一襲紫衫的女子身姿曼妙，楊柳細腰。似乎察覺到我的來到，紫衫女子轉身回眸，可我卻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見薄紗遮去她大半張的臉，只露出一雙傳神動人的深色瞳孔。女子靈動的雙眸微微眯起，透著複雜的情緒，似悲似喜。我就這樣與她凝望相看，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靜止了一樣，直到我在現實清醒過來。
我不知道她究竟是誰？但那種感覺卻是異常的熟悉，似曾相識。轉念一想，我自嘲地呵呵一笑。這不熟悉也得熟悉了吧！從小到大，不曾變過的都是這個夢境。我執起手上的茶杯，又仰頭喝下一口冷茶。茶涼不及心涼，我不禁有些感慨，究竟這個夢境想告訴我什麽呢？同樣的一個夢境，同樣的一個女人。她雖沒有開口說話，不過那雙明亮的眼睛，好似會說故事一樣。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我卻仿佛能夠與她心靈相通，感受到她炙熱的內心和繁雜的思緒。
再次擡頭將茶杯中的冷茶喝盡，我輕聲歎息後，再爲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的茶水。轉頭看向敞開的窗戶，窗外的夜景靜谧而安甯。我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心中的疑問不自覺地擴大。
「妳…究竟是人是鬼？我蕭遙行走江湖多年，雖然滿手血腥卻也都爲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道理。自認平生問心無愧，腳踏實地。可這夢境如此曲折詭異，究竟又是何故？」冷不防地想起白日裏偶遇的老僧人，我摩挲著下巴歪頭思考。「若非真如那老和尚所言，我有個七世結緣的老相好？！」
「哈哈哈哈~~」我輕拍桌面笑出聲來，爲自己的想法感到無比可笑。但，隨即又感歎道：「唉~若真如此，有此豔福也未必不好。不管怎麽說，那夢境裏的神秘女子雖以面紗半遮面，但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頗有大家閨秀之風範。我想，她面紗下的容顔，就算稱不上是國色天香沈魚落雁，想必也一定是個絕色佳人。」
向來獨來獨往的我，第一次興起此念頭。
或許……這漫漫人生中，能有一紅顔知己相伴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過了半晌，我吹滅燭火，再次躺回床上。
但這一次的夢境，似乎開始起了某種變化。
夢境裏，紫衫女子終于撩開面紗，露出了令人驚豔的美貌。她抿唇淺笑，目光流盼如水波蕩漾。肌膚如雪，臉頰嫣紅，神態嬌柔，盡顯妩媚。紫衫女子伸出右臂，攤開纖細修長的玉手，掌心上捧著一個小香囊。
「以此物爲憑，天地爲證。阿紫與你情牽七世，不離不棄，生死相隨。」空靈般的聲音聽起來異常舒心。紫衫女子一舉一動，勾魂攝魄，牽引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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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豔陽高照，日正當中。
我背著簡便的包袱從客棧走出，牽著駿馬來到人來人往的熱鬧市集。比起城裏繁華吵雜的景象，我其實更喜歡荒原郊外的那種自由，無拘無束的感覺。熟門熟路的來到幾個攤販那兒，買了一些食糧後，我便匆匆地出城往郊外策馬奔去。
午後的驟雨來得又急又快，天色陰暗，豆大般的水珠從天而降。我被迫來到一個荒野破廟避雨。破廟內空無一人，想必已荒廢多時，隨處可見塵埃汙垢。我擡眼望向那高聳的佛像，雙掌合十彎腰躬身。爾後我拂袖，七手八腳地掃去身上的水滴。卻無意間摸到了袖內中的異物。
「這是什麽？」我困惑地伸手進袖子裏，從裏邊拿出了一個縫有碎花圖案的小香囊。仔細地將那香囊端詳一番，發現香囊其中一面的右下方用一針一線縫了一個『紫』字。
「這玩意兒怎麽會在我衣袖裏？」我覺得莫名其妙，疑惑不已。就連自己何時得到這香囊的都不清楚。忽地，一道靈光乍現，我內心一動，莫名地感到一絲恐慌。
「欸~這、這不就是夢境裏紫衫姑娘給予我的小香囊嗎？！」我轉動著手中的小香囊，來來回回，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重新查看了好幾遍。果真驚奇的發現這香囊與夢境裏那紫衫女子拿著的香囊是長得一模一樣的。
「這是怎麽回事？！」我緊緊攥著手中的香囊，不知該作何反應。
突然，只聽見一道驚人的響雷劃破天際，就連破廟內都被照耀得猶如白晝一般。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阿彌陀佛。」
毫無預警的低沈嗓音在破廟內響起。我心下一驚，舉起長劍護在身前，驚歎道：「是誰？！給我出來！莫要故弄玄虛地躲在暗處嚇人！」
只見十分眼熟的老僧人從佛像後邊走了出來。我定睛一看，發現那人正是昨日在郊外茶館偶遇的老僧人。陣陣的雷雨聲吵雜不止，已經攪得我內心紛亂。一個詭異的夢境，一個憑空出現的香囊，現在又多了一個擾人清靜的老僧人。
「老和尚，怎麽是你？！」
老僧人撚著佛珠，輕聲道：「施主，你的緣分即來，切記好好把握。」
「你胡說什麽！什麽緣分？」
「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夢裏花開，情緣已至。施主，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那位七世有緣人？她已依約來到。」
「你…你這老和尚怎麽老是喜歡說些古裏古怪，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語？」我越想越不對勁，手中握著的香囊像是揮之不去的噩夢，也是我無法無視的鐵證一般。我心中的不安逐漸擴散，最後無可奈何地看著面前那氣定神閑的老僧人。
「老和尚，蕭某愚昧。還望老和尚幫忙指點迷津。」
老僧人眯起雙眼，手中的佛珠熟練的不停撚動。過了沈默的片刻，就在我開始不耐煩，打算出聲催問的時候，老僧人終于開口了。
「施主，莫急。且聽老僧娓娓道來。」
這愛說故事的老僧人接著開始說起了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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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關難過關關過，唯有情關最難闖。愛恨糾纏貪嗔癡，驚動天地鬼神泣。
天上有一花仙子，動了思凡女兒心。私下凡塵會情人，幾世修行化烏有。
被貶輪回因果報，花仙甘心爲情郎。兩人約定七世緣，不見不散不離分。
雙雙相擁渡奈河，鬼差動容孟婆歎。黃泉之上忘川水，冥王不忍花仙飲。
據聞，當時慈悲的冥王動了恻隱之心，下令免去花仙的忘情水。花仙得冥王恩惠，帶著記憶轉世輪回道。自古緣分最難修，有緣無份亦枉然。天地鬼神都在看，七世情緣可不易。
第一世，轉生爲你一面情緣。今生，花仙阿紫生爲平凡村姑，而情郎生爲鄰村青年。村姑憑著自身意念和回憶，經曆千辛萬苦後終于找到了昔日的情人。可惜愛人不記得自己，有緣無份，見面相識不想愛。但村姑僅得一面情緣，也已經開心得歡天喜地。這一世，偶遇佛家有緣人。村姑專心修行，只爲來世做准備。
第二世，一句問候十年修行。一位是風塵之地歌妓，一位是前鋒大將軍。將軍凱旋歸來，舉國歡慶帝王封賞。那日，將軍與弟兄踏入青樓，偶遇美豔歌妓。一聲問候，是最初也是最後。將軍離去後就再也沒有歸來。歌妓死後不飲孟婆湯水，懇求冥王大赦讓她繼續潛心修行，只爲約定好的第三生，第三世。
第三世，一起渡河百年修行。男的生來白面窮書生，女的生爲名門閨秀。長江滾滾，等船渡河。人海茫茫，有緣一聚。他們倆船上再遇，幾步之遙卻無交集。名門小姐欲主動搭話，身邊的護衛和丫鬟多有阻擾。書生裝作視而不見，渡河過江幾個時辰，卻沒機會相識相知。這一世死後，女方堅毅如舊。拒飲忘川水，繼續無悔的修行，只求來世姻緣一線牽。
第四世，千年修得共枕眠。千年修行，只爲與昔日情人相戀結姻緣。雙方都是門當戶對的大戶人家，城裏的名門望族。無奈奉父母之命成親之後，夫妻同床異夢。丈夫夜夜有家不歸，妻子每晚獨守空閨。黃泉路上，夫妻不同心自然不同路。這一世，她依舊不太滿意這個結果。抱著一線希望，繼續的努力修行。下一世，願得他的一人心，白首到老不相離。
第五世，有心結緣不怕苦。江湖路遙遙，癡心愛無悔。她是魔教教主，他是名門正派。一正一邪情路難，衆叛親離淚始幹。他甘心爲她自廢武功成廢人一個，偕她作伴退隱江湖深居山林。一生愛戀到白頭，世間自是有情癡。死後奈河橋上，他對她回眸一笑，而她下定決心繼續修行。冥王感歎紅塵苦，孟婆勸飲忘情水，但她依舊一意孤行，只爲實現七世情緣。今生太多悲苦痛，不忍愛人受折磨，力求來世略苦痛。執著心不可取，貪得無厭更是毒。千年修行，最後僅換來一場空。
第六世，一入佛門紅塵了。他，生爲佛家弟子。自幼被人遺棄寺廟，後得善心仁厚的住持收養。從此他潛心修佛，終生不離佛門。而她，今世生爲佛寺裏一棵老樹上的一只鳥。鳥兒留戀不去，日夜以淚洗面。她停歇在樹上，伴著他吃齋念佛，伴著他掃塵除垢。他每日都見得到她，不僅細心呵護，還會暖心照顧。可恨相識不相認，此愛非彼愛。生命到頭終有時，魂魄離體歸黃泉。
她，淚眼哭訴冥王殿，悲鳴泣語控冤枉。冥王怒斥道緣由，一因一果皆定律，修行不誠心，執著空遺恨。她冥頑不靈，執迷不悟，甚至還大鬧冥王殿。冥王震怒衆魂驚，地府鬼差壓制她。最後，她被關押地獄由鬼差看守。歲月無情飛逝，她心心念念的終究只有他一人。冥王賜予忘情水，她柔聲婉拒，懇求回到人界與故人再續前緣。冥王不願應允。僵持之際，佛祖一弟子現身冥府，道有一事相求冥王。
他與她約定好的第七世，他投胎成爲熱血仗義，武功了得的江湖俠客，而她雖然僅是前生的一縷幽魂，卻也耗盡了她萬年修行。她有幸得佛家得道高僧點化，呆在地府牢中思己過。直到她近日終纾解心中怨氣，一心想與故人重逢了結孽緣，終獲冥王首肯給予幾日寬限逗留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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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外頭雷聲震耳欲聾，狂暴的風雨猛烈咆哮。陰暗的天空大雨傾盆而下，風勢雨勢之大，仿佛要將萬物連根拔起一般。老僧人的聲音雖輕，卻字字句句敲進我的心坎裏。七世情緣？！世上果真有那麽癡心不移的人嗎？
「施主，冥王心懷慈悲，特賜此靈藥予你。只要你將之飲下，便可恢複前生記憶，記起所有的事情。」老僧人突然從懷裏拿出掌心般大小的精致陶瓷瓶子。
見我不爲所動，老僧人又道：「花仙阿紫爲愛執著的心雖不可得，但她的所爲令天地動容。佛祖心存仁慈大愛，特命我來此渡化阿紫。」老僧人雙手奉上陶瓷瓶子，接著道：「還望施主懷抱仁愛之心，助阿紫一臂之力，讓她可以早日脫離苦海。」
我猶豫片刻後，伸手接過那個陶瓷小瓶，充滿疑慮地問道：「老和尚，話雖如此，但其實我此刻非常混亂，很多事情都不太明白。」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日之曰，空。」老僧人合掌微微一笑，道：「明既是不明，不明既是明。施主，你又何須如此介懷？」
「……」我盯著手上的陶瓷小瓶靜默不語。
此刻，廟宇外的風雨逐漸轉弱。
「老和尚，若照你這麽說，阿紫她如今乃一縷飄魂。我區區一介凡人，又如何得以看得見她？」我問。
老僧人發出清淺的笑聲，輕聲道：「施主，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阿紫雖是飄魂，卻時時刻刻都呆在你身邊不曾離去。只要你有心見她，就自然見得到了。施主手上拿著的香囊，正是阿紫在你夢中施予的定情之物，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嗎？施主你雖生在現世，卻是活在夢中啊！」
我渾身一怔，似乎在那一刹那，很多之前不明了的事情都前後融會貫通起來了。
「多謝老和尚指點！蕭某好像開始明白了。」我微微一笑，緊盯著手中緊握的陶瓷小瓶。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僧人雙手合十，朝我點頭示意。
當我再次擡頭時，驚見廟宇裏只剩我孤獨一人。那面目慈祥的老僧人早已不知蹤影。我自小習武多年，功夫之高不在話下，卻一丁點也看不出那老僧人是使出什麽法子離開廟宇的。無聲無息，悄然離去，而只有幾步之遙的我卻絲毫沒有察覺。這也著實太不可思議了！
耳邊已聽不見吵雜的風雨聲，破廟此刻也有幾縷明亮的光明從外照射進來。想是那外邊的風雨已停，我緩緩走前幾步推開了廟宇的兩扇木板大門。廟外的景色恢複光亮，天際顯現五顔六色的雲彩。
「七彩祥雲，那可是好兆頭啊！」我哈哈一笑，瞟了一眼手中的陶瓷小瓶，然後不作他想地拔開瓶塞，將瓶子放到鼻前用力地聞了聞。無色亦無味，這瓶玩意兒究竟能讓我記起什麽呢？我懷著滿心好奇，仰頭把瓶內的液體都全數灌進喉嚨深處。
那一刻，我的腦海裏不斷有大量的回憶片段湧現，甚至耳邊還一直出現無數人同時說話的聲音。我稍有不適地隨手丟掉瓶子，然後抱頭閉眼蹲下身來。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感覺周遭都安靜了下來，腦海零碎的片段都慢慢拼湊成完整的故事經曆後，我通體暢快地呼出一口長氣。
我睜開眼，啞聲喚道。「阿紫……」
我的前方，一個同夢中的紫衫女子一模一樣的人兒憑空出現。不，或者該說她剛才就一直都在，只是我看不見沒有發現她而已。就如同老僧人所說的一樣，我終于看見了她。曾經與我有過七世情緣約定的花仙子阿紫！過往的一切，所有回憶都慢慢地回來了。之前看不透，想不穿的事情都變得清晰了。可也因爲如此，滿腔的悲慨讓我早已不能自己的熱淚盈眶。
「你終于記起我了嗎…？」阿紫的聲音在發顫，盡管她哭得梨花帶淚，不過那絕美的臉蛋依舊是我所熟悉的。
「是的，我記起妳了。我都記起來了。」我慢慢地走上前，張開了雙臂。
阿紫再也忍不住澎湃的情緒，她奮力投入我的懷抱，然後激動地說道：「值得了，一切都值得了！你知道嗎？我等得好苦，修煉得也好苦。」
我擒住淚眼，故作輕松地道：「阿紫，一切都會變好的。我們終于又可以在一起了。七世情緣，這一次，我不會再有負于妳。」
阿紫卻搖了搖頭，道：「經過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以前的我真的是太過執著了，所以才會害得我們倆都無法解脫。或許，有些時候難得糊塗也是一件好事。過去的前塵俗事，本就應該在飲過孟婆湯水後忘得一幹二淨。我卻不聽冥王的勸，結果害得自己不管好的壞的回憶，都記得清清楚楚的，最後變得郁郁寡歡苦不堪言。」
在我茫然的眼神中，阿紫卻笑得開懷。「感恩冥王相助，讓我一嘗夙願。我今日來此，就是爲了與你說清。我們的七世情緣就此了結吧！你不再欠我，我也不再欠你什麽了。」
「阿紫！」我急切地低喊，目光如炬。著急地想要伸手拉住阿紫，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透了阿紫的手臂。我大驚失色地看著阿紫，面露驚恐。「這是怎麽一回事？！」
阿紫又搖了搖頭，含淚帶笑地解釋道：「我本來就是一縷幽魂。你只是凡人，又怎可碰觸呢？」
「可是剛才我明明抱得到妳啊！阿紫…？」我疑惑不解的追問。
「那都是因爲冥王的幫忙……」阿紫微微歎息，別過臉看向廟裏的一個角落暗處。
我順著阿紫的視線望去，驚訝地發現有一位面容俊俏的黑衫男人正背倚著牆看著我們倆。他深不見底的瞳孔波瀾不驚，渾身散發著懾人的冷冽氣息和生人勿進的強大磁場。
「他是何人？！」我驚呼。
阿紫回道：「冥界之君，地界之主。他正是萬魂之上，冥界至高無上的君王，冥王！」阿紫低著頭，態度恭敬且帶著敬畏之意。
「妳說什麽？這……」我下意識地打量著不遠處那冷峻的男人。
「我與冥王有約定，只要他能幫助你恢複記憶，讓我之前的修行和努力都得到回報，我便願放下一切重新來過。我…修行了那麽久，只爲求『值得』二字。如今你記起了我，就是我最大幸福了。也證明了我之前的努力，都沒有白費。」
我不甘心地對著阿紫說道：「阿紫，我如今已記起你。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啊！妳怎麽可以就此放棄？」
「別再執著了，我已嘗到了苦果。你已記起了以前的全部事情，想必也已知道了我努力了那麽久的結果。不是嗎？既然我與你已經陰陽兩隔，你就不該同我以前一樣再執迷不悟了。謝謝你愛過我，我真的……非常開心呢！有緣再見，相公……」阿紫含情脈脈地看著我，然後便化爲一縷青煙隨風飄散。
「阿紫——！」我心下大驚，伸手去撈，卻什麽也抓不住。
這時，角落處的那名黑衣男人突然以常人無法看清的速度瞬移到我眼前。我下意識地想要拔劍反擊，卻見那男人輕輕一揮指，我的佩劍和阿紫相贈的香囊一並跌落在地，整個人無力地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于半空中。我在半空中費力的掙紮著，雙手胡亂飛舞，雙腳也勾不著地的，好生狼狽。
「我才不管你是誰，無論是冥王，還是什麽我都不理！求你，把阿紫還給我——！」
只見那男人勾起魅惑的邪氣笑意。
「不然你幹脆也把我殺了！我要入地獄，我要見阿紫！」
「阿紫她心願已了，之後便可放下執著心重新步入輪回正道。而你就放心吧，你是不會痛苦太久的。那僧人當日向我求的事也已完成。現在，你的前塵記憶，我就此收回抹去。你且安心繼續在人間度日。若想進地獄，那是遲早的事，但肯定不是現在。」黑衣男人發出冷笑，輕輕揮動手指頭。
我再次無力反擊地順著無形的力量，轉眼間來到了黑衣男人的面前。
我顫著身體，面露絕望地看著他。
「求你……」
黑衣人伸出食指，輕點了我的額頭一下。
在完全昏睡過去以前，我仿佛聽見黑衣男人微啞的低沈嗓音。
「自古以來，唯情關最難過。可一旦忘了，便是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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