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綻放 - 百合綻放之十 - 好朋友

蒙秀慧和劉珍是多年同事，感情不錯，公餘時也會約出來吃下午茶。

劉珍一直知道蒙秀慧與田承曦的瓜葛。

「你和田承曦，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劉珍問。

「好朋友。」蒙秀慧回答。

「她看你的眼神，可不是在看好朋友。」

「不，她自己也親口說了，我們只會是好朋友。」

蒙秀慧想起那天----

田承曦借故握著蒙秀慧的手。

蒙秀慧的心噗噗亂跳，也忘了掙開她。

田承曦說：「秀慧，其實我……」

蒙秀慧等她說下去，她卻期期艾艾的辭不達意。

「我想說的是……」

「你想說什麼便直說好了，這樣子吞吞吐吐幹嗎？」

「……秀慧，其實你……」

蒙秀慧咬著唇，覺得這時候的她特討厭。

最後，田承曦竟然說：「我真慶幸有你這個好朋友，希望我倆友誼永固！」

這怎不叫人吐血？蒙秀慧明明看見她眼裡的灼熱。

蒙秀慧還在考慮要不要接受她，她居然臨崖勒馬了。

只恨不能親手掐死她。這到底算不算欺騙感情？

蒙秀慧再仔細想清楚----好朋友便好朋友吧！同性戀的道路太崎嶇，除非是愛得不能自拔，否則，又何苦去涉這趟渾水？

況且，這世界的好男人還沒有死光吧？

田承曦有什麼好？她的外表一點也不出眾，極尋常的家境、學歷和工作，性格怯懦，帶點呆相，一點也不懂得討人歡喜……唯一優點是有對好耳朵。無論多煩瑣多無聊的話題，只要蒙秀慧想說，她便會好好地聽，從來不會露出半點不耐煩。

在田承曦默默注視中，蒙秀慧總會在她的眼裡看到自己的影子，這感覺叫人心窩熱燙……

劉珍歎了口氣：「她是迫於無奈，誰叫你一直沒回應她？」

「回應她？你別忘了，她是女人……」

「是女人又怎樣？」劉珍打斷她的話：「什麼時代了？只要她能夠給你想要的，你便不能錯過！」「一個女人還想要什麼？不外是有一個人愛自己寵自己，事事以自己為先。」

「她對我的確很好，可是……」

「可是？你對她沒有一絲感覺？」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很輕鬆很自在；當她不在我身邊，我也會想念她。」

「這就夠了，不知道你還糾結些什麼？跟感覺走，別管其他無關重要的事。」

「可是她一直不表白，難道還要我先開口說喜歡她？」

「誰先開口有什麼打緊？最重要的是大家明白對方的心意。」

「這個可不成！」蒙秀慧固執地說。

----明明是她先喜歡自己的，為什麼到頭來，弄到好像是自己求她的樣子。

這口氣，教蒙秀慧怎麼咽得下去？

蒙秀慧告訴自己，就讓田承曦再次開口吧！自己再假裝考慮一下，便遂她所願好了。

蒙秀慧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等不到這一天----

那天，蒙秀慧跟田承曦說：「我想吃紅燒獅子頭。」她們每個週末也會碰面。看看電影，吃吃茶，或是留在家裡看書報雜誌。晚上，田承曦會下廚，做些蒙秀慧愛吃的東西。

「呃，對不起！」田承曦說：「今個星期六，我另有安排了。」

蒙秀慧口裡說不要緊，心裡難免有點堵。

到了星期六，蒙秀慧在家呆了半天，實在悶不過，便出去附近的購物中心逛逛。

怎樣也想不到，居然給她碰上田承曦。

只見她身旁伴著一個成熟漂亮的女人，兩人十指緊扣，態度很親暱。

蒙秀慧滿心苦澀，也不想給對方發現，連忙躲進人群裡。

誰知田承曦還是看見了她：「秀慧----」

蒙秀慧只好硬著頭皮跟她打招呼：「嗨！真巧！」

「讓我來介紹。這是……」

那女人搶著開口：「我是瑪莉，你就是秀慧吧？承曦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真謝謝你這麼照顧她。」

蒙秀慧勉強扯出笑容：「客氣了，她常常照顧我才對。」

「好朋友當然要互相照顧。」瑪莉特別強調「好朋友」這三個字，聽得蒙秀慧心裡很不舒服。

「相請不如偶遇，我們一起去吃頓晚飯好嗎？」

「謝謝！我約人了。」蒙秀慧說。

瑪莉說：「那好吧！下次再約，再見。」

「再見。」

蒙秀慧回到家，只覺心裡沉甸甸的像灌滿了鉛。

----田承曦身邊終於有人了。

是男人，蒙秀慧也就算了，誰知那人卻是女人。

蒙秀慧看見田承曦糾結了這麼久也不開口，是因為不能接受自己喜歡女人，可是，一旦有女人追求她，她便馬上棄甲投降。

這叫蒙秀慧情何以堪……

蒙秀慧苦澀地說：「現在說什麼都已經太遲，她有女朋友了。」

劉珍不以為然：「這有什麼打緊？公平競爭罷了。有眼睛的人也看得出田承曦很喜歡你，只要你肯主動一點，勝算還是很高的。」

「她和女友發展正順呢！」

那天，田承曦打電話給蒙秀慧：「這星期六，我……」

蒙秀慧不讓田承曦把話說完，便搶著說：「你有約了吧？碰巧我也沒有空。」

田承曦一陣沉默：「那下星期……」

「你最近挺忙吧？我自己會安排節目，以後也不會打擾你了。」

「我從來沒有說過你打擾我。」田承曦的聲音透著哀怨。

「你也有其他朋友，我不能老是佔用你的時間。」

「可是----」

「我已經決定了。」

蒙秀慧也不想這樣決絕，要知道她倆的週末約會已維持了兩年，怎麼捨得說完便完？但一想到田承曦已是名花有主----她怎麼還有空應酬自己？倆口子甜甜蜜蜜過週末豈不更好？蒙秀慧愛面子，寧願自己主動取消約會，也不願田承曦敷衍自己。

當然，蒙秀慧也知道，即使田承曦身邊有人，她也不會和自己斷交，她根本不是這麼寡情的人。

怕只怕她女友容不下自己，這也是人之常情吧？有哪個女人能夠大方得不介意自己的伴侶有「好朋友」？也許，她們連普通朋友也不能繼續做下去了。

蒙秀慧安慰自己----自己只是太久沒有談戀愛，才會把全副精神都寄托在田承曦身上。好了，現在，誰誰誰也好，來追求自己吧！自己再也不會冷冷地拒絕了，她也懷念給人捧在掌心上的感覺。

劉珍說：「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我也不好再說什麼，怕只怕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蒙秀慧沉默了。

----她也以為自己可以輕鬆放下，但事實擺在眼前，一個月過去了，日子竟然越來越難過。

蒙秀慧很想念田承曦，很想見她一面----蒙秀慧恨自己不爭氣。

蒙秀慧暗暗告誡自己，不管多難過，也千萬不能主動去找田承曦，她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這樣做。

茶聚結束，蒙秀慧送劉珍回家，見時間尚早，便駕著車子漫無目的地吹吹風。

蒙秀慧看到熟悉的街道，才驚覺自己竟然來到田承曦的家附近。

她下意識尋找田承曦的身影，心裡想看見她，又怕看見她。

居然真的給蒙秀慧碰上了。

田承曦從街角那邊走過來，兩手挽滿東西，看樣子是剛從街市購物回家。

這時候，瑪莉自她身後追上，接過她手上的袋子；兩人肩並肩走著，笑得極燦爛。

蒙秀慧不禁心酸地想：「現在有口福的是瑪莉了，不知她最喜歡吃的，是田承曦的拿手好菜鹽焗花蟹，還是薑蔥炆雞？」

----在兩人認識以前，田承曦連炒菜也炒不好，她知道蒙秀慧嗜吃後，便痛下苦功，參加了一個又一個烹飪班，才造就了現在這個煎炒煮炸炆燉焗樣樣皆精的廚藝高手……

蒙秀慧悶悶地回到家，反正也不覺得肚餓，便早早上床睡覺。

半夜，蒙秀慧胃痛，吞了藥片，還是痛得蜷曲著身體。她在床上冒著冷汗，腦裡想著自己孑然一身，萬一死在家裡，隨時屍臭傳出去才惹來鄰居報警。這種淒涼孤清比胃痛更令她難受百倍，她終於落下淚來。

----蒙秀慧一向倔強，總覺得哭泣是弱者所為。現在悲從中來，任由眼淚滑落，相信真的到了傷心處。

換了是以前，蒙秀慧想，自己會毫不猶豫，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田承曦求救。她定會匆忙得連睡衣也不換，只在外面披件外套，便火速趕過來照顧自己。

田承曦定會陪她看醫生，給她煮粥，餵她吃藥，在床邊伴她入睡。

但這些，現在都成了空想。

----現在，田承曦身邊已有了伴侶，怎能再對自己這麼盡心？即使她真來照顧自己，相信也只是出於同情心，可憐她孤苦無依……

像蒙秀慧這麼驕傲的人，怎能承受別人同情的眼光？

她悲哀地想----這一切都是自找的。為什麼到了失去的時候，自己才知道田承曦的好？她的溫柔體貼、她的呵護備至，現在，都屬於別人了吧？

無論如何，自己是死也不能打電話給她的。

但田承曦卻打電話給蒙秀慧了。

「秀慧，劉珍說你請了病假，你沒什麼大礙吧？」

「我沒事。」蒙秀慧聽到她的聲音，眼眶不禁一熱。

「看了醫生麼？他怎麼說？」

「胃的老毛病，吃藥後便沒什麼了。」

「你的聲音都變了，還說沒事？」田承曦焦急地說：「我下班後過來看你，你喜歡吃魚，我煮魚片粥給你吃。」

「不用麻煩。」

「一點也不麻煩。你現在什麼也別管，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等我來到再說。」田承曦少有的強勢。

蒙秀慧輕輕答應：「嗯。」

蒙秀慧放下電話，躺在床上，摟著抱枕，傻傻地想----田承曦始終也是關心自己的。

劉珍的話在她腦裡湧現----是不是自己主動一點，努力一點，田承曦便會回到自己身邊？

----不行，蒙秀慧不會讓自己做那受人唾罵的第三者。

----可是，蒙秀慧和田承曦早在兩年前已認識了，要說第三者，也是瑪莉吧？

蒙秀慧反覆思量，終於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蒙秀慧朦朧中聽到門鈴在響，便掙扎著起床去開門。

田承曦一看見蒙秀慧，便說：「你再不開門，我便報警了。」

「我睡得很沉。」

「我擔心你出意外。」田承曦額上全是薄汗：「我按了十分鐘門鈴。」

「對不起。」

「別說這些，快回房好好休息。」

「我睡了很久，腰也酸了。」

「那肚子餓麼？我現在動手，最快也要半小時才有東西吃。」

「也好。」

「那你自己坐坐，我去煮粥。」

看見蒙秀慧吃了滿滿一大碗粥，田承曦總算鬆一口氣。

現在，是算賬的時候了。

「秀慧，才一個月不見，你好像瘦了些，不會是因為想減肥，不吃飯，把胃弄壞了吧？」

田承曦見蒙秀慧不答話，便理所當然起來：「你的身材已很令人羨慕了，即是想再完美一點，也要靠運動，不能靠節食，這是很傷身體的。」

蒙秀慧還是不開口。

「我知道你不喜歡聽我囉唆，可是，你這樣子不懂得照顧自己，真叫人擔心！」

「你不用擔心我，把它留著給別人吧！」蒙秀慧也不明白怎麼自己一開口便是這樣別扭。

「為什麼這樣說？你一直是我心裡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還是朋友，那為什麼還要待自己這麼好？田承曦，你難道不知道對朋友和對愛侶，是有很大分別的嗎？」蒙秀慧心裡在吶喊。

蒙秀慧鬱悶地轉話題：「瑪莉好嗎？」

「瑪莉？」田承曦搔搔頭：「她好得不得了，剛從德國回來，便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還有，她和那德國丈夫剛達成協議，獲得女兒的撫養權。」

「她女兒叫莎莎，八歲，挺黏人，我們上星期才到迪士尼樂園玩了一整天。」

----她還有個女兒？蒙秀慧心裡又是一沉。

田承曦就不止一次表示過對小孩子的鍾愛。現在，對方連這個極難滿足的願望也滿足了，自己還有什麼機會？

「秀慧----」田承曦喚她：「看你眼睛紅紅的，是不是睡得還不夠？不如早點休息吧！」

蒙秀慧滿腔鬱意幾乎要破胸而出：「對，我要休息了，你趕快走吧！」

「怎麼生氣了？」田承曦趨上前，輕輕握著她的手：「是不是身體還很難受？」

蒙秀慧看著她一臉痛惜，心裡甜酸苦澀，百味紛陳，想甩開她的手，又想躲進她懷裡。

田承曦低聲說：「我今晚不回去了，留在這裡陪你，免得你半夜胃痛起來，沒人照顧。」

聽著這貼心話，蒙秀慧終於爆發，她猛然抽出自己的手：「對我這『好朋友』來說，你已做得太多了。」

田承曦沉默了好一會：「秀慧，我對你好，是不是讓你感到壓力？」

蒙秀慧怔怔地看著她。

田承曦緩緩地說：「我只想待在你身邊照顧你，直至一個合適的人出現，到了那時候，我一定不再騷擾你們！」

她的聲音彷似低鳴：「難道你連這樣的機會也不願意給我嗎？」

蒙秀慧的心猛跳了一下，來不及反應，便聽到田承曦啞啞的聲音：「我明白了。」

田承曦站起來，卻抓著沙發的靠背：「你好好休息吧！」

「承曦----」蒙秀慧慌忙拉著她的手。

田承曦看著她。

蒙秀慧咬咬牙，說：「我不做第三者。」

「什麼？」

「我要你保証心裡只有我一個，我才會答應和你在一起。」

田承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再說一遍好嗎？」

「笨蛋----」

「我是笨蛋，我是笨蛋！」田承曦興奮得抱起蒙秀慧轉了一圈。

「你先別瞎高興！」蒙秀慧想想又覺得放心不下：「你以後也不能和瑪莉見面。」

田承曦的笑容徒然僵住：「……以後也不能見她？為什麼？她很令你討厭麼？」

「總之，你不能再見她！」

田承曦沉默半響：「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蒙秀慧只覺一陣血氣上湧----田承曦，還以為你是女人會專情一些，誰想到竟和那些花心男人一般，妄想著一腳踏兩船……

「那好，你當我剛才說的話沒有說過，你走吧！我們以後也不要再見。」

「秀慧，我們不能平心靜氣談談麼？」

「還有什麼好談的？一句話，有她沒有我。」

田承曦的臉變得慘白：「可是……」

「你可以回去想清楚。」蒙秀慧拉開大門送客：「我不會勉強你。」

田承曦踏著艱難的腳步離開。

蒙秀慧再也忍不住，撲到床上，死死的蒙著頭。

----即使自己肯放下身段，主動爭取，但一切已經太遲。

才一個月，想不到她倆的感情已經進展得這麼快，再也不能割斷。

她們斷不了，自己卻已泥足深陷，那怎麼辦才好？

這是上天給她這種優悠寡斷的人懲罰麼？

這時候，門鈴響起。

蒙秀慧心裡猛然一跳，慌忙跑出去應門。

----是田承曦，她回頭了。

蒙秀慧死命按捺著，不讓眼眶的淚水滾下。

「秀慧----」田承曦怯怯地看著她：「你讓我每個月和瑪莉見見面吧！半小時就好。」

蒙秀慧緊緊的握著拳頭。

「兩個月好嗎？三個月也成。」田承曦連聲哀求。

蒙秀慧心酸地想，要退讓嗎？還是要堅持？自己究竟有多愛她，才願意與別人分享她的心？

蒙秀慧抱著頭，嘶聲叫：「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一年，一年總可以了吧？」田承曦低嚎：「她始終是我媽媽啊！」

「媽媽？」蒙秀慧只覺腦裡一陣暈眩：「怎麼可能是你媽媽？瑪莉看起來，最多像你大姐。」

「她是美容醫生。」

這天的對話，成了蒙秀慧和田承曦之間永遠的秘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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