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的時間 - 好好說再見

深沉濃郁的黑暗，彷彿有實體一般緩慢流動著，在這片一望無垠的黑色之境中，一道來自盡頭的潔白的河流將黑色的空間分隔出兩地，河流裡外都懸浮著螢光般的白金色小球，它們在這一片虛無中緩慢飄盪著，周身泛著清冷卻又溫暖的光芒，像是這片寂寥黑夜中唯一的明燈，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一個人影坐在河流旁，他的長相如上帝最完美無瑕的傑作，精緻亮麗的五官挑不出一絲錯誤，而這份極致的漂亮模糊了他的性別，他白皙的雙腳泡在河中，白金色的光點歡快的縈繞在他的周圍，只見他伸出手，輕點在一個光點上，那光點便如暈染開的墨跡一般的消散，一段畫面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一個男子跪坐在地上，他低著頭，黑色的髮絲遮住他的臉，但他周身深沉到幾乎凝實的哀慟，悲傷的讓人與之落淚

他的懷中抱著一名女人，不，準確來說那是一具女人的屍體。

女人的面容很安詳，若是忽略她身體上已經乾涸的血跡，她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一滴淚落在了女子緊閉著的眼皮上，抱著她的身軀的手猛地縮緊，男子痛苦地將頭抵在了女子的額頭上，口中低聲哀求：「卡娜，你張開眼睛......好不好?...我求你了，看我一眼吧......」

只是無論男子怎麼乞求，女子卻只是靜靜地躺在他的懷中，像個美麗無生氣的陶瓷娃娃。

「我會救你的......一定會救你的...等我，你等我...」

他饒有興致的看著男子癲狂的模樣，他向眼前的男子說：「這就是你所祈求之物嗎？」

男子垂下眼簾，神色黯晦不明說：「是，請祢送我回到那時候之前吧。」

「時間之主從來都不大方，跟我祈求，是需要代價的，你知道，對吧？」

「是的，只要我能給，祢想要什麼代價都行。」

時間之主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祂戲謔的笑了起來，盯著男子看了許久後，祂說：「時間，也就是我要你的壽命。」

「傳送一次時間點，我要你十年的時間。」

男子立當即斷的點頭：「好。」

「那麼，如你所願。」

●

男子張開眼睛，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大廳，而他身上穿著一套簡約的禮服，上半張臉帶著銀白色的面具。

時間之主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不可讓這個時間的”你”認出你，否則會造成時空悖論，會被當成時空絮亂的產物，規則會將你抹除。」

男子手中端著酒杯，他穿梭在人群之中，張望著尋找心愛的人，猛地，有一個嬌小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線，男子原本冷冽的眼神驀地柔和起來，他低下頭望著紅酒倒映出她的身影。

啊啊，再看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了。

男子貪婪地看著女子嬌俏的身姿，眼中寫滿癡迷眷戀。

忽然，外頭的巨大壁鐘響了起來，沉悶綿長的鐘聲傳入大廳人們的耳中，這不是甚麼大事，但男子卻臉色一變。

這個壁鐘每一個整點都會敲響一次，而他記得卡娜是在七點的鐘響時死去的。

現在已經六點了。

意識到時間緊迫的男子快步走向大廳外，要不是從小到大的涵養不允許他在莊重的場合裡奔跑，他恨不得現在立刻飛奔出去。

「吶，茲卡，這個甜點好好吃喔！」卡娜睜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湊在男子身邊，想要將手中的甜點塞到男子嘴裡。

茲卡一臉無奈寵溺的就著女子的手將甜點吃掉，口中瀰漫的奶油甜味讓他有些不適，他說：「你知道我不喜歡甜的，淘氣。」

卡娜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她就像童話裡的精靈一樣，靈動美麗，茲卡一把抓住他的精靈，往大門處指去，在她耳邊說：「別鬧，主人家要出來了。」

卡娜順著茲卡的手指看過去，華麗的大門適時開啟，但迎來的不是宴會的主人翁，而是一排密密麻麻冰冷的黑色槍管。

一個一個的蒙面人持槍進入大廳，原本在大廳人們倉皇失措，他們失去了平時的優雅自若，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恐懼。

而蒙面人在進到大廳後，便二話不說的拉開保險栓，在大廳內進行一場慘無人道的掃射。

一時之間，所有賓客慌亂地尋找遮蔽物，而有些躲避不及的人，頃刻間，被無數流彈打成馬蜂窩，血肉四散。

茲卡將卡娜緊緊抱在懷裡，他看了一眼身旁被他踢倒的桌子，上頭密密麻麻的佈滿彈孔，他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他們遲早仍會死在不長眼的子彈下，這個認知令他不由得心中一涼，於是他背過身，將自己的肉體擋在桌子以及卡娜之間。

至少，要讓卡娜得救，他想

而就在此時，外頭響起刺耳的警鳴聲，高分貝的聲音足以成為噪音，但在此時眾人們的耳裡卻彷彿來自天堂的救贖一般。

現在是六點三十分。

身穿防彈背心的攻堅小隊持著盾牌衝入大廳，他們身如迅雷的放倒了蒙面人，迅速控制了混亂的場面，數十個凶神惡煞的蒙面人被銬上手銬，幾個試圖反抗的人被員警箝制住雙手壓在地面，這無疑給了所有人安全感。

一名員警很快的出來安撫眾人，他說：「已經沒事了，既然我們來了，大家可以放心了。」

眾人們死理逃生，聽到這句話不少擔心受怕的人喜極而泣，他們彼此慶幸的抱在了一起，當然也包括了卡娜以及茲卡。

茲卡輕輕撫摸著卡娜的頭，安慰著她的情緒，同時他向一旁的警察詢問：「請問為什麼你們會來的這麼即時呢？據我所知這裡離警察局並不近。」

「那是因為有人提前告訴我們這裡會有恐怖攻擊，所幸有這個人吶，否則的話這裡在場的人至少有半數以上要在這場攻擊死去。」

茲卡疑惑的問：「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

員警笑了笑：「抱歉，先生，出於安全考慮我們也不能跟你說。」

茲卡無所謂的聳肩，本來他也沒想從警察這裡得到正確答案。

而躲在角落裡的男子，不，應該說是茲卡，他欣慰的看著另外一個自己摟著卡娜，而當他正要離去時......

「啊！！！」

一道尖銳刺耳的尖叫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見有一個躲在死角裡的蒙面人衝了出來，他手上拿著一柄小刀，像是報復似的隨機選了一個人刺了過去，殷紅的鮮血噴濺在大理石地板上。

雖然大廳裡的茲卡反應快速的把男子推開，但仍然不敵對方孤注一擲所爆發出潛力，愣是沒推動，就這樣，他眼睜睜的看著鋒利的刀刃沒入懷中人的背部。

反應過來的警察很快的開槍把蒙面人擊倒，倒在地上的蒙面人胸口開了一個小洞，鮮血止不住的湧出，帶著他的生機緩緩流失，但他看著茲卡面目猙獰的面孔，臉上卻偏執扭曲的笑了起來。

茲卡手足無措的抱著卡娜，他想將小刀拔出來，但是一看到卡娜痛苦的臉，卻又下不去手，一時之間他竟然呆滯在原地，僵著身體環抱卡娜，而一旁有經驗的員警並沒有上前救治，因為一看便知道卡娜已經沒救了。

蒙面人的手法很熟練，他一刀便刺進了要害，刀口劃破心臟，如此嚴重的傷口即使是上帝也救不了卡娜。

茲卡看著一旁面露悲戚的員警，他很想大吼著問，為什麼不來救她？沒看到她流血了嗎？

但是當他一看到員警們的眼神時，彷彿明白了什麼，他愣怔的滴下了頭，手無力的捂著卡娜的胸口，想要按住不停流逝的血液，可是鮮血卻依然如泉水般湧出，染紅了她的裙擺。

而倒在愛人懷中的卡娜，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體內的溫度逐漸流失，劇痛在腦海炸開一片白光，模糊了眼前的視線，身子彷彿在冰冷的海底慢慢下沉，無盡的黑暗向她張開雙手。

她知道她命不久矣。

她撐著最後一口氣，忍下喉嚨裡的鮮血，看著愛人無聲流淚的臉說：「別哭......」

悠遠的鐘聲響起，宛如來自天國的歌聲，迎接著祂的信徒的到來。

在角落裡的茲卡像個木頭似的一動也不動，這彷彿是悲劇重演，先前的一幕幕重新他眼前撥放，最後重疊在卡娜死亡的那一個畫面，這使他移不開腳步，雙腳彷彿灌了鉛似的沈重。

他不明白，為什麼躲過槍戰的卡娜，卻依然還是被死神帶走。

他不信，若是上帝注定要在這一天帶走卡娜，那麼，他要與上帝搶人。

茲卡睜開眼睛，人潮從他的身邊擦過，他被人潮擠的一個踉蹌，差點跪倒在地，他穿過重重人群，走到了街邊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麻煩到這個地方。」茲卡向司機說。

他撐著頭，神色抑鬱的看著窗外飛快掠過的一道道殘影，牙齒神經質的咬著嘴唇，鮮血的鐵鏽味在口中瀰漫開來。

他要去他工作的地方，告訴秘書拒絕那該死的宴會，他要在一開始就斷絕一切可能讓卡娜死亡的風險。

這一次一定可以救她，一定可以。

●

「你說拒絕了？」茲卡一臉驚訝的看著秘書。

秘書打開手中小本子，重新確認了一遍，他點了點頭跟茲卡說：「是的，老闆，您在昨天的時候已經讓我拒絕對方了。」

茲卡皺了皺眉頭，他相信自己的秘書不會如此低級的錯誤，但他也十分肯定自己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請問需要我幫您處理嗎？」一旁的秘書詢問著。

茲卡嘆了口氣說：「不用了，反覆無常給人的印象不好，記得事後挑一份禮物給對方賠罪就好。」

秘書應聲記下，將這一條事項寫進小本子中。

茲卡轉過身帶著歉意的看向卡娜，他說：「抱歉出了點小錯誤，不能帶你去宴會上吃好吃的了。」

而卡娜笑著牽過了他的手，她輕輕撫摸著男人無名指上的戒指，她說：「沒關係呀，這樣我們正好可以去約會了呢！」

茲卡被她的這番話逗笑了，但不可否認的是，與卡娜單獨約會確實很讓人愉悅。

他牽著她的手走向停車場，紳士般地替她開了車門後坐上駕駛座，系上安全帶，溫聲問：「想去哪裡玩？去逛街好嗎？」

卡娜搖了搖頭，她滑開手機螢幕，將畫面中的餐廳展示給茲卡看，她彎了彎眉眼，像茲卡笑著說：「我們去吃這家餐廳好不好？聽說這家的海鮮特別好吃！」

茲卡怎麼會拒絕她的請求呢？他淡淡的一笑，向她應了聲好。

窗外的暮色退去，街上的招牌逐個亮起，燈火輝煌，各種鮮豔的色彩令人應接不暇，濃濃的煙火氣息以及紛沓喧囂編織了城市的夜。

幾縷燈光打照在卡娜的臉上，給她鍍上了各式不同的顏色，增添了幾分妖異美艷，般般入畫。

茲卡透過鏡子反射看著她，心愛的人，悠閒的時光，靜謐的氣氛，一切都是那麼完美。

突然，在夜幕之中一輛卡車急速向他們駛來。

茲卡瞳孔微縮，手上一用力將方向盤轉了個圈，但他卻驚恐地發現本該隨著方向盤轉彎的車身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而卡車龐大的車體像一隻大象踩碎螻蟻般，將他們的小客車輾得粉碎。

在成為一堆廢鐵的車子底下，駕駛座裡的茲卡卻神奇地沒有被碾成肉餅，彷彿有一股力量隱隱支撐了周圍的空間，他奮力地想要尋找卡娜的蹤跡，但雙腳被卡在駕駛座下方讓他動彈不得。

救援隊來的很及時，他們指揮著人員將金屬殘骸搬開，在看到一群廢鐵裡安然無恙的茲卡時，紛紛露出驚訝之意，讚嘆茲卡的好運氣。

但坐在副駕上的卡娜卻沒有這樣的運氣，她被有數噸重的卡車輾得血肉模糊，屍體黏柏油路上，看起來怵目驚心。

凡是看熱鬧的人群，都不禁反胃作嘔，一些承受能力不佳的甚至還暈了過去，就連前來清理的人員看了都不忍地別過頭。

而在層層人海中，有一個人痛苦的抱頭蹲在地上。

茲卡處於絕望的崩潰邊緣，他已經親眼目睹了卡娜的三次死亡，他的內心恐懼茫然，無力感從心口蔓延向四肢，他開始懷疑他付出一切的意義在哪裡，難道只是為了一次又一次地看著愛人死去嗎？

但即使是飛蛾撲火，他仍義無反顧。

●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八次。

茲卡穿越了八次，第九次目睹了愛人死亡後，原本只是臉帶笑意看著他的時間之主突然說：「你只有90年的時間，所以這是最後一次了。」

茲卡頓了頓，他眼底一片寒冷，面無表情地說：「你騙了我。」

時間之主卻噗哧一笑，他瞇了瞇雙眼說：「騙你？我騙了你甚麼？我有跟你說過改變未來嗎？我只說過我能讓你回到那個時間點吧。」

茲卡臉上帶著慍意，他憤怒地看著眼前美麗卻惡毒的神，用恨不得把祂拆骨入腹的語氣說：「你是故意的！你騙我能回到過去！」

時間之主站了起來，祂拖著一頭如雪的銀絲走到了茲卡前面，一雙如琥珀般璀璨的美眸裡沒有任何溫度，祂說：「人類，注意你的語氣。」

「對我來說沒有過去、現在以及未來，它們同時存在並且發生，從不消失，永遠存在，所以不論是過去還是未來，任何事情都是已經既定的、正在發生的事實。而你想改變一個正在發生，並且已經成為真實的事實，簡直是愚蠢至極。」

「最後一次穿越，你想好要怎麼做了嗎？」

●

茲卡看著眼前的門，這裡是他與卡娜的家。

他記得在那天自己先去工作了，因此現在只有卡娜一個人在家。

走道上淡黃色的燈光在他的腳底落下一道影子，他看著記憶中的木質大門，外頭掛著可愛到幼稚的紛紅色門牌，上面娟秀的字跡寫著〝Zike＆Cana〞，原本冰冷堅硬的心，頓時柔軟溫暖起來。

他按下了門鈴，裡頭傳來一陣小跑聲，褐色的大門被打開了，卡娜漂亮的臉蛋出現在眼前。

她訝異地望著眼前的人：「你有甚麼忘了拿嗎？下次直接叫我送去給你就好啦，不用特地回......」

卡娜話說到一半，就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卡娜爭著一雙茫然的雙眼，不明的問：「怎麼了？發生甚麼事了嗎？」

茲卡將頭埋進她的長髮裡，熟悉的沐浴乳香氣撫平了他焦灼的心，他說：「沒事，只是我突然想起來，我今天是不是忘了跟你說我愛你？」

卡娜被他卡娜被他猝不及防的情話弄的小臉泛紅，她害羞地說：「怎麼今天這麼肉麻啊......」

「我很愛，很愛你，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卡娜似乎是察覺到了甚麼，她柔和地拍著茲卡的背，就像是春天裡的熙陽那樣暖和，她說：「我也很愛很愛你，我的愛人，就像我們結婚那天所誓......」

「我會愛著你，直到生命的盡頭。」

茲卡笑了，他抬起頭看著那雙眼睛，就像先前無數日子裡他專注的凝望著：「那我走了，再見。」

「再見。」

ps、靈感來自電影《還有機會說再見》

還有男主的名字我很絕望QAQ寫完才發現這貌似是病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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