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二一 - 13. 吐

takeoff…

飛機起飛，透過細小窗口看著窗外接近75度的風景，我雙手捉緊椅子。

前面起飛的飛機造成氣流顛簸令到我雙腳離地。

我感到胃裡面的宵夜翻滾著，差點隨著身體搖擺滾了出來。

「咕嚕。」我趕忙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把酸辣的湯汁吞了下去。

前面有個乘客站了起身，打開頭頂上的locker。

我舉了手，示意他坐下。

那個男人無視了我的提醒。

「先生，麻煩請坐下。」我大聲叫嚷。

那個男人依然無動於衷。

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大陸人的我行我素。

我拿起了interphone，機艙內響起了乘客廣播：

「Ladies and gentlemen, the Captain has turned on the fasten seat belt sign. We are now crossing a zone of turbulence. Please return to your seats and keep your seat belts fastened. Thank you.

各位旅客請注意，我們正通過一段不穩定的氣流，請您回到座位上並繫好安全帶，謝謝。」

這時候，全機人都望著這個男人，他這才從袋內取到一個膠袋，然後施施然坐下。

我看到，膠袋內裝著一袋橘子。

「搞撚錯。」我暗自咕噥。

無錯，大陸人十分喜歡在機上「搣」橘食。

經常在收拾垃圾的時候遞來一大袋橘皮。

-seatbelt sign off-

我解開安全帶，在galley準備出餐。

我還是感到有點反胃。

蹲在餐車前，深呼吸了一下，強忍著翻滾的胃液。

本來熱餐需時20分鐘，但由於時間關係，很多阿姐都貪方便在taek off前熱餐。

「銀色係牛飯，金色係魚薯。入餐之前check下個餐熱唔熱，thanks。」阿姐從oven取了一疊entree。

出餐前，我同Charlie單了一下眼色。

「牛飯或魚薯？」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重複著一百至二百句的類似對白。

有時候，碰上一些無禮貌的乘客，他們明知道你對著他們說話，但仍戴著耳機，待你問完，他們才施施然把耳機取下，又要再重複兩次類似的對白。

只感到嘴巴很酸。

忽然，體內一陣翻騰，嘔意直湧到喉嚨，我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忍著。

我每逢問完一次餐就蹲下，扮在取餐，但其實在強忍著嘔意。

「有無嘢要？」阿姐在另一條通道隔著中間的乘客問我，應該看到我臉有難色。

「無啊，唔該。」我微笑道。

奈何我前後都有餐車，根本不能回去。

我強忍著胃酸湧上喉嚨的難受，派完最後一個餐後，我直接衝回galley。

回去的路上，客人多餘的要求我通通回絕。

「sorry, i’ll be right back.」

才一回到galley，我馬上打開廁所門，對準馬桶，一瀉而下。

前前後後，我在廁所嘔了5分鐘，感覺黃膽水都嘔清，十分痛苦。

鼻孔、口腔都塞滿昨晚宵夜的飯粒、以及濃厚的咖啡味。

「你有無藥啊？」我從廁所出來，問到一旁整理飲料的Charlie。

「做咩事啊？」Charlie一臉擔心。

「我嘔啊。」

「哇，你成塊臉青曬，坐下先啦。」

我老實不客氣地坐了在一旁。

直至prepare cabin一刻，我都無力起身。‘

好彩阿姐份人都幾好。

「喂，你仲有無嘢？」臨land前，Charlie表示關心。

「我諗應該係今日早餐杯咖啡啊。」應該學黎明咁唔好空肚食早餐。

「咁你休息下啦。一陣落機我比粒止嘔丸你食。」

「都叫你尋晚唔好咁操勞架啦。」臨走前，Charlie回頭奸笑。

***

飛機降落地面。

但其實今日duty還沒有結束，還有一班泰國機。

「landed」一落機，我馬上趁著轉機的空檔同女朋友報到。

「so bored」一連幾個未讀訊息隨著開啟網絡彈出。

「come back tmr?」

「miss u so much」

「yes, needed stay in bkk tonite.」我手指迅速在螢幕上打字。

「just vomited in plane.」

「why」「r u ok?」

「i’m ok now」過X-ray機的時候，我匆匆把電話丟進了收納盒裡。

***

在候機閘口，Charlie打開了她的行李箱。

「你仲有無想嘔？」Charlie遞上了一盒止嘔丸給我。

「好d啦。」我虛弱地接上。

「喂，你一陣都係坐下得啦，咁短途機我地出餐啦。」阿姐見到面青口唇白的我，於心不忍。

而我，也遵從了阿姐的指令，坐足了2個多小時。

中途，飲了兩杯熱檸檬水。

果然，航空界有時候男女有差別待遇。

我想起了Jessi。

剛開始拍拖的時候，她對我真的無微不至。

我想起我類似的經歷，嘔得整個人虛脫了。

她緊張的神情我迄今難以忘記。

感覺上，第一次有人對我感到著緊。

很多男女之間的情愫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忽然提升。

失戀、生病、失落等，只要另一方在情感空缺的時機趁虛而上，提供心靈慰藉，成功率可達9成。

那時候，我就這麼認定了對方。

愛上一個人，只需要某幾個時刻。

不再愛一個人，也只需要某幾個時刻。

習慣很可怕，它提供了安全感，但同時也讓人失去危機感。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Jessi的感情降了溫？

照常的親密、日常的約會，突然有一天，就發覺感覺和不如以往。

我察覺，但我沒有明言。

我察覺到她也察覺了，但同樣地她也沒有明言。

我想，她應該也察覺到我察覺到她察覺到這件事的事實，但大家都沒有說什麼。

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相處著。

但，原來問題不會就這樣自己跑掉。

問題越積越深。

深到，無從說起。

有一天，我們如常地約會吃飯。

餐廳內，我們面對面。

我夾著牛肉飯上的牛肉吃，一手拿著手機滑動。

她也低頭吃著我討厭的蘑菇汁意大利粉。

如果配上電影配樂，這個畫面可以是甜蜜的情侶約會。

可惜，失卻了電影配樂的奇妙化學反應，只剩下尷尬的沈默氛圍。

你有試過和陌生朋友第一次對話的經驗嗎？

或是在電梯落樓時碰上不太熟的鄰居。

「落樓下啊？」

「係啊。」

「......」

「好耐唔見你喔。」

「係啊，呢排返夜晚多。」

「......」

「…...」

就是這種硬要尋找話題的感覺。

但我們是相處了兩年多的情侶，更可以說是親人了。

為何人有種奇怪的膈膜。

理論上，即便沒有聊不盡的話題，也談不上會這種尷尬感覺。

聽著旁邊情侶的對話。

我手上雖然若無其事地滑動，心裡卻毫無興趣螢幕上無營養的朋友動態。

沈寂。

「你覺唔覺我地好似呢排無乜嘢講。」

終於。

我放下了手上的電話。

「無啊。」我夾起碗裡一塊牛肉，放在她的碟上。

「你嗰個意粉好唔好食？」我勉強製造了一個話題。

「ok lah，你要唔要試下？」

「唔要，食菇會臭。」

「邊度臭？」她好奇。

「你估下。」我臉上掛著神秘的表情。

然後說起了航空界上的冷知識。

「食菠蘿會香，食菇會臭，試估一個部位。」這是一班機上一個好玩得的阿哥出俾我的謎題。

「答案係xx。」

「吓，真係咩，點解既？」Jessi嗤之以鼻。

「唔知架，d人咁講我就咁聽囉。」

「今晚試下咪知囉。」我奸笑。

「好煩啊你。」Jessi忍不住笑意。

「肯笑啦咩。做咩無端端諗呢d，唔好亂諗嘢啦，一齊耐左係咁平平淡淡，簡簡單單架啦。」我藉機安慰。

「唔係囉，一齊耐左就會無嘢講咩。啊威同啊晴晴佢哋拍左5年啦，都唔會啦。我地以前都唔會咁樣啦，好多嘢講架嘛。」Jessi繼續發牢騷，我心裏感到有點煩。

「唔好咁啦，可能呢排無得去旅行，社會氛圍又咁樣，最衰都係d死黑警搞到我bb心情唔好，下個月出更表睇下有無日本跟我機囉？」我開始講東講西。

「都唔係講緊呢樣嘢，點樣去啊，呢排忙緊個project點樣有假陪你去日本玩啊。同埋都唔關事，可唔可以唔好次次同你講正經嘢，你就講埋d無料嘢啊，幾歲啦。」Jessi越講越勞氣，嘴臉很討我厭。

「咁你想點啊？好地地食餐飯都要搞成咁。」我也終於忍不住了。

好像，很多次的對話都後來就演變成這樣。

「唉，唔撚好講啦。」

我們兩個默默地低著頭，繼續延續這片寂靜。

隔離，那對情侶的談笑聲此起彼落。

餐廳內，兩桌形成強烈對比。

依稀，這個畫面我們也曾經擁有過。

當然啦，每一次這樣的吵架都有結束的時候。

但我們之間的裂痕也越擴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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