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未央 - 螳螂捕蟬（3）

兩日後，驪氏。

驪玉寒自賀蘭氏回府後，便一直把自己關在了房裡，不吃不喝，誰也不見。

直至今日，驪玉寒才終於肯見自家妹妹，驪瀅。

進了房間，驪玉寒雙眼無神的坐在窗邊，望著窗外，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整個人卻沒有任何生氣。

驪玉寒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又消瘦了許多，彷彿一具失了魂的空殼，彷若有千萬根刺，在驪瀅心上戳著，讓她難受不已。

走到她身邊時，驪瀅早已淚流滿面，自己卻渾然不覺。

這還是從小到大，驪瀅第一次流淚。

她輕輕撫了撫驪玉寒長及腰間的髮絲，都打了結，也不像從前那般烏黑柔順了。

那個總是光彩照人，找不到任何地方可以挑剔外表的驪玉寒，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

驪瀅在她身邊坐下，驪玉寒才抬頭，輕聲說道：

「妳來了，瀅瀅。」

瀅瀅，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驪玉寒這麼叫她。

她的聲音，都沙啞了。

驪瀅沒有回話，沒有人打破這片死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驪玉寒才又開口說道：

「妳知道嗎？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很對不起妳。」

深吸一口氣，她繼續說：

「我知道，母親一直以來都比較疼我，也只會帶我出席武林大事，明明妳也是二公主，卻受到了很多不公平的待遇，妳忍著不說，選擇不爭不搶，懂事的讓人心疼。我讓妳多在母親面前表現，妳也不願意，真心真意的為我好，對我好。」

驪玉寒抬手，輕輕摩挲驪瀅的臉頰，替她抹了抹眼淚，微笑道：

「瀅瀅，妳一直都是讓我驕傲的妹妹。」

她嘆了一口氣，握住了驪瀅的手，又道：

「是我這個不懂事的姐姐，害了我們驪氏。我們驪氏一脈，名聲就毀在了我手上。」

驪瀅抹了抹眼淚，執拗的說道：

「不是妳的錯，我和母親都相信妳。」

驪玉寒笑了，卻讓人無比扎心。

「我算是明白了，這世上，根本沒有可以相信的人，也沒有會不顧一切相信自己的人。瀅瀅，千萬記得，只有自己，才能相信。」

她眼角濕潤，不讓淚流下，繼續說：

「唯一慶幸的，是我還有妳和母親。」

驪瀅握緊了她的手，堅定的看著她，勉強勾出一抹微笑，一字一句，鄭重的說道：

「我會幫妳報仇，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那些人好過。」

驪瀅見她淺笑不答，她又急道：

「姐姐，等我，好嗎？」

可是，驪瀅終究沒有等到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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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迎來了六月二十七，也是決定驪玉寒生死的日子。

當天，除了五大氏族外，其餘武林上大大小小的氏族，皆聚集在了賀蘭府邸。

意外的是，今日出席的人，包括銀刀城的二公子，刀容央。

驪玉寒獨自站在大殿中央，她一襲墨綠，容光煥發，沾了胭脂的嘴唇是如此勾人心魂，雙眼流轉著幽光，艷而不俗，何等國色天香，絲毫不愧於「玉玲瓏」的美稱。

這樣的她，雖然眾人已經見過許多次，卻依然有人目光始終離不開這絕代佳人。

在這樣的場面，她似乎依舊耀眼奪目。

上官璟和上官苑站在一旁，面如冰霜，眼神如利劍，整個場面，一片死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賀蘭胤才開口，說道：

「先來審理楚氏一案吧。」

他繼續說：「驪門主，查的如何？」

驪姬微微點頭，上前一步，說道：

「本門主調查了楚氏上下，並未發現什麼線索。雖然本門主與楚門主交好，但此事，驪氏上下，無一人知情。若有此事，驪氏絕對不可能包庇。」

頓了頓，她又道：

「楚氏門主楚安棄楚氏不顧，本門主在楚氏府邸發現了一封信，信中承認了此事確為楚安一人所為。」

語落，一名賀蘭婢女上前接過信後，將信呈給賀蘭胤，賀蘭胤看完後，冷哼道：

「寫著自己不怕呢，倒是有膽識。」

「此章確為楚氏家徽。」

他將信放下後，又道：

「不過，此信雖並未造假，但楚安本人遲遲未出現，僅憑一封信吧，仍無法完全證明驪氏清白。這點，驪門主，妳可明白？」

驪姬站直了身子，抬頭挺胸，絲毫不畏懼四面八方而來的目光，她雖拿不出其他證據，但她堂堂正正，就像在告訴眾人，她沒有做的事情，就是沒有做，不管是誰，都別想著逼她承認。

「是，我明白。」

賀蘭胤看向刀歡，說道：

「本尊也給了銀刀城調查此事的權力，敢問刀城主，可有其他發現？」

刀歡回道：

「回仙尊，此事，本座交給了容懷，由容懷處理。」

聞言，眾人皆看向了刀容懷，他微微拱手彎腰，向賀蘭胤說道：

「本公子帶了一名證人，她所說的可信度，相信在場眾人心裡有數。」

語落，銀刀城的家僕帶著一名瘦弱的女子進了大殿，身上穿著楚氏衣裳，眼尖的人，都認出了此名女子的身分。

刀容懷道：

「此人，乃楚安的貼身婢女，名為小莞。她從小便被楚安待在身邊，是楚安最信任的心腹，她能證明此事的經過。」

小莞跪在賀蘭胤跟前，低著頭，並未發言。

「既然如此，說吧。」

沒想到，小莞竟徑直說道：

「此事，是由刀大公子刀容懷所指使。」

全場一片譁然。

刀容懷似是怎麼也沒有料到她竟這麼說，向來只有一種表情的他，在一瞬間，表情也有些難看，卻也在下一秒便恢復，興許沒有任何人察覺。

刀容懷還未回話，刀歡已經怒道：

「大膽狂徒，不想要命了嗎？」

小莞雖慌張，卻堅定的說道：

「奴婢沒有說錯，這是奴婢親耳聽見的！」

「住口！」

說完，刀歡便向賀蘭胤說道：

「仙尊，此女胡亂栽贓我兒，還請仙尊明察！」

「刀大公子怎麼可能會做此事？撒謊前都不看對象的嗎？這便是楚氏的家教？」

說此話者，乃金氏家主，金甫聿。

「此言甚是。此事刀大公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看啊，此女一心想替楚氏脫罪，信口胡謅的吧！」

「就是，請仙尊明察！」

刀容懷都還未表態，就已經有數名家主替他抱不平了。

這和當時的驪玉寒，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刀大公子，你說吧。」

賀蘭胤說完後，刀容懷點頭，不慌不忙的回道：

「本公子去了一趟江陵刑獄，這名奴婢親口告訴我，此事全由楚氏家主楚安一人主導，置楚氏於水火之中，害得整個楚氏受到了無關的牽連。憤怒及悲痛之下，才自願作證，求本公子放楚氏一條生路。方才，她所說的話，仙尊聖明，應當知曉，此並非事實。」

「刀大公子，無需理會此人的胡話，任誰都看得出來，此女血口噴人！」

語落，一直未發一語的無昊辰突然說道：

「仙尊都還未發話，金家主便這麼著急替刀大公子說話了？敢問金家主，您可有證據？」

聞言，金甫聿語塞的說不出話，賀蘭胤抬手示意，無昊辰才移開了原先銳利的視線。

「此女可還說了些什麼？」

「回仙尊，此婢女親口告訴本公子，楚安在逃亡前，向楚氏上下的人說道。」

頓了頓，他繼續說：

「不管是誰，就算是仙尊佈下天羅地網，也找不到她。」

語落，全場一陣轟動。

「太可惡了，這可是在藐視仙尊？」

「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楚安也未免太過囂張了！此人其心可誅，她可是會威脅到武林安寧的！」

眾人開始大肆辱罵楚安，小莞獨自一人無助的跪在地上喊道：

「不是的！奴婢從未說過這種話，請仙尊明察！」

想當然，沒有任何人理會她，就像她不存在一樣。

一旁的驪玉寒，只是笑了。

「帶下去吧。」

賀蘭胤下令後，刀歡點了點頭，便對一旁的刀容央說道：

「此人交給你處理，別再讓我看見她。」

「是，父親。」

「父親⋯⋯」

刀歡打斷了刀容懷的話，說道：

「此人構陷於你，我不放心再讓她靠近你，此事你就別管了。」

於是，刀容央便讓一旁的家僕將小莞帶了下去。

刀容懷欲言又止，但看刀歡絲毫不退讓的樣子，終究只是道了聲「是」。

賀蘭胤整了整衣角，朝眾人說道：

「那便說說上官夫人的事吧。」

語落，面無表情的上官璟，終於有了一點情緒。

「驪門主，證據找的如何了？」

驪姬沉默了一會兒，正待說話，卻被驪玉寒先行打斷了。

「沒有證據，但人，不是我殺的。我不會逃避責任，但事情的真相，與我無關。」

她看向一旁雙眼因她的話而赤紅的上官璟，輕輕一笑，又道：

「你們不信我，非要找人陪葬替罪的話，我也認了。」

「玉寒！」

驪玉寒只是向驪姬搖了搖頭：

「沒有用的，這裡沒有人會相信我們。」

「哼，妳不用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找不到證據，就是妳殺人最好的證據。人就是妳殺的，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殺人就償命，別說廢話！」

「妳好歹身為驪氏長公主，良心何在？」

愈來愈多人朝著驪玉寒謾罵，她沒有回應，只是淺淺的笑著，亦是美豔動人。

驪瀅握住了驪玉寒的手，彷彿在告訴她：

「不用怕。」

上官苑看著驪玉寒，眼淚默默地流下，眼神充滿了無盡的悲傷，還有另一種令人讀不懂的情緒。

「教唆楚氏，又殺害上官夫人，仙尊，言某認為，應拔除驪氏五大氏族地位，並嚴懲驪氏，從刑獄發落。」

說話的人，為江陵的氏族，言氏的家主，言雲傾。

一個時常和驪氏意見不合，爭鋒相對的氏族。

「本公子有異議。」

賀蘭胤回道：「無大公子有何異議？」

無昊辰上前一步，掃了言雲傾一眼後移開視線，說道：

「驪氏有罪，但本公子認為，拔除驪氏五大氏族地位，一族全由刑獄發落，刑罰太重。本公子並不認為，此事須以連坐來以儆效尤，這樣不但達不到目的，還可能會引起反效果，得不償失。」

然而，贊同他此言的，竟是素來和他水火不容的溫如玉，刀大公子刀容懷。

「本公子認為，無大公子所說甚是合理。」

語落，眾人開始議論紛紛，大部分的言論，都是在稱讚刀容懷。

「刀大公子可真是寬宏大量啊，若是他堅持，驪氏上下，怕是一個都脫不了罪！」

「是啊，真不愧是刀公子，竟有如此肚量！」

賀蘭胤微微抬手示意，全場立刻恢復安靜。

「本尊也認為，拔除五大氏族身分，刑責過重。驪氏管理江陵數十年之久，江陵被打理的井井有條，人民富庶，商貨流通，十年來的安寧，皆是驪氏功勞。本尊認為，縱使犯錯，也不該全盤否認，過往眾人看在眼裡的成果。況且，若是拔除了驪氏在江陵的地位，怕是也未有人能勝任驪門主的角色，畢竟，身為女子，要贏得江陵子民景仰尊崇，可不是誰都能隨便辦到的。」

賀蘭胤話中有話，句句針對言雲傾。眾人聞言紛紛看向她，言雲傾有些顫抖，似是沒料到此話，竟給她惹來一番諷刺。

「妳說是吧，言家主？」

言雲傾臉色十分難看，卻還是恭恭敬敬地拱手彎腰：

「是，仙尊仁心聖明。」

賀蘭胤移開視線，看向上官璟，說道：

「此事事關上官氏，本尊讓上官氏親自決定懲處。」

語落，上官璟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一旁不為所動的驪玉寒，移開了視線，冷靜說道：

「此事，本門主只針對驪長公主一人。楚氏一案，尊重刀大公子意思。」

賀蘭胤點頭，站了起身，朝驪姬說道：

「楚氏一案，刀大公子寬宏，本尊可以不追究。」

驪姬拱手彎腰：

「驪姬謝過仙尊聖恩。」

賀蘭胤又道：

「上官夫人一案，就照上官門主意思。」

上官璟雙眼腥紅，一字一句說道：

「一命，還一命。」

語落，驪姬忽地一陣暈眩，幸虧驪瀅及時扶住了她。

眾人皆看著驪玉寒，等她的反應。

但，她並無任何反抗，也沒有任何辯解，直到最後關頭，她依然笑的勾人心魂。

「驪氏長公主驪玉寒，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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