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遊詩貂故事集 - 【奇幻/寫實】死靈法師的職業路線（上）

父親說，我出生的那天是新月夜，天空中不見半顆星。自己出生的時候，上百隻烏鴉盤旋在醫院上方；心跳停止的病人哀嚎了數分鐘之久才失去聲息；陰風在產房外走廊中肆虐。

伴隨著我第一聲哭啼的，是醫院外多車連橫相撞的巨響。那一刻，父親就知道，他的兒子會是世上最強大的死靈法師。

作為當事人，上述東西我一秒都沒信過。可是，我在死靈法術方面的確很有天賦。七歲時，我便成功製造人類活屍；九歲時便能從墓地召出人類骷髏；十一歲時能讓貓屍在街頭遊蕩而不引起恐慌；十四歲時能召出老鼠骷髏幫忙叼電線。

諸君或者會奇怪，控制死人不是應該比控制動物難嗎？

我可以很肯定地回答你，不是。雖然詳細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人類的脈絡比其他生物簡單多了。換句話說，說不定人類其實是低等生物。

總之，到我十八歲中學畢業時，法師界已一致認定我為本世紀最有前途的法師。許多有高人在後的大公司紛紛向我遞出橄欖枝，希望我以後能為他們效力。當然我一個也沒答應，有些是相性不合，有些則是......我完全不明白死靈法師在汽車公司能做什麼，協助安全測試嗎？

我拒絕了所有就業機會，雙親雖然疑惑，卻沒說什麼，因為天賦高的人總有特權。而我也早已決定好了要自己走出一條路來。

三年後，我終於做出了一點成績。那時候，整個法師界都給予了我一個簡單易懂的稱號：

「戇鳩」。

「埋嚟睇埋嚟揀啦喂！」我看著眼前人多擠逼的走道，站在幾盤水後，不時叫上兩句：「新鮮靚魚啊！」

「老細，條老鼠斑點賣？」一個滿頭大汗的大嬸停在檔口前，問道。

「十八蚊一兩。」我翹起雙手，慵懶地應道。

大嬸面露猶豫，道：「平少少得唔得啊？」

「靚女，呢條老鼠斑嚟，仲要游緊水喎，再平我就連底褲都蝕埋比你啦。」

「好啦好啦，我要細啲呢條。」

我遂撈起游得正開心的魚，裝到膠袋裡再放上秤：「十二兩，算你二百一十啦。」

確實收到錢以後，我把魚從膠袋取出，放到砧板上一刀拍暈，利用刀遮住大嬸的視線，然後掐掉魚腹上的法術符號。

接著熟練地刮掉魚鱗，剖開魚腹，拉出內臟，然後把處理好的魚丟進紅色膠袋，遞給大嬸。

沒錯，如今的我是個賣「活」海鮮的死靈法師。

等等，先別急著掉頭走，這件事其實比你想像中困難，但也賺得很多——冰鮮和新鮮海產的價錢真的差很遠。但是，要把死魚偽裝成活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尤其是要弄成街市那種幾乎要翻肚卻還在晃尾、半死不活的樣子。除了眼睛的顏色要弄好，也要平衡魚鰾和魚身兩側肌肉的魔力，更別說不同種類的魚脈絡也有些微的差別......我由十六歲開始足足研究了四年，才算是掌握好這項法術。

我也不只是賣冰鮮魚的。畢竟不進些活魚，別的攤檔可能會起疑。最重要的是，有時遇上同行的話，就得老實做生意了。這些同行通常都很好認。男的通常一副高傲的模樣，穿著不應在街市出現的時尚服飾；女的通常一副高傲的模樣，穿著不應在街市出現的時尚服飾。然後無論男女，只要仔細觀察過鐵盤中的魚，便會對我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這時候我便得露出個「哼沒想到被你發現了你也不簡單嘛」的眼神，再指指那盤真正的活魚給他們。

有時候他們還會叫我打折。屌。

儘管如此，這檔生意當中的利潤還是相當吸引。只是我並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只要我的法術還能精進、還能進步，我就不會停下修煉的步伐。

我的下一個目標，是賣蝦；再下一步是蟹和貝殼類。

之所以將蟹和貝殼類放到最後，正是因為其難度實在太高。在蟹類和貝類死後，他們的蛋白質分解得很快，味道很快會變差，體內的細菌更會大量繁殖，搞不好會讓人腹瀉甚至食物中毒。

溫柔的我自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所以我不僅不能在售出時取消法術，還得遠距維持到他們差不多歸家的時候。幸好這兩類海鮮的神經反射時間都很長，被剖開還會動一段時間，就算取消法術的時間有誤差也沒什麼所謂。

但是這種投機取巧的生意手法，出事也只是時間問題。

「喂！我琴日喺你度買咗蟹翻去食到肚屙喎！」一個大漢堵在了我的檔口前，惡狠狠地說道，使得路過的人側目。

「天口熱，有乜出奇吖。」我以不變應萬變。

「我五分鐘就行到屋企，即刻處理啦喎，擺明問題喺你度啦嘛？」

「你咁講就要信？」

「擺到明你問題啦仲狡辯！」

爭執了好一會，我認命了：「得啦你想點啊，拿拿臨講你要點賠啦唔好阻住我做生意吖。」

「咁......」見目標達成，大漢拼命壓住上揚的嘴角：「我睇你啲蜆都幾新鮮，賠翻一斤比我啦！」

「一斤？你唔好去搶！最多半斤！」

「得啦得啦。」他看著那堆蜆，雙眼發光。

我在心裡默默罵了堆髒話，滿足了他無理的要求。啊......要不要現在就解除法術，那樣絕對能讓他食物中毒——算了，那樣絕對會被食環署調查的。

送走了這個麻煩客，我陷入了沉思。

就算再怎麼精進法術，活和死海鮮的味道歸根究底還是有分別的。像今日大漢鬧事的情況怕是隔上一陣子就會來一遍。這樣口碑越來越差的話，我就無法在街市這種做熟客生意的環境下繼續開檔了。

而且，海洋生物方面的死靈法術我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利維坦死了我都能把它的屍體弄成八爪魚刺身——不對，是活屍僕人，只要魔力補充足夠。

還有還有，這滿身的魚腥氣也弄得我近幾次約會很不順利。

難道真的要轉行了嗎？這個想法漸漸深植在腦海中。不過，最終還是發生了一件特別的事，把「轉行」此事一錘定音。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我認為一見鍾情就跟見鬼一樣，唯有遇上了才會信。所以在那一天之前，我不信有鬼，也不信一見鍾情。

當然現在，以及在遙遠的未來，我也不覺得世上有鬼。不然就是我在玩弄屍體時，身體的主人正在旁邊看著......

太可怕了。這就是為什麼沒一個死靈法師相信世界上有鬼魂。

咳咳，扯遠了。總之，我記得那一天是......啊，每天都要擺檔我根本不會記得是星期幾，但至少我記得那天天氣......嗯......我一直都待在室內......

唔，總之是很好的一天，我遇上了她。她穿著T恤熱褲，微微彎腰，站在攤檔前細細打量著蟶子，比起在思量光顧與否，更像是在研究新物種。

「靚女，要啲咩啊？」我招徠道。

聽見我叫她，她直起身看著我。雖然她很漂亮，但只能令閱人無數的我稍微心動。

「我想問......蟶子點賣？」她問道。

何等好聽的聲音，而且明明價錢牌就在旁邊，卻特地開口來問我，明顯是想跟我有多點交流，她一定是故意和我搭話，希望能用她美妙的聲線來吸引我。

「五十五蚊。」我也禮貌地回答她。

「咁我要一斤吖。」

「好。」我轉身從別的水缸撈出一斤給她：「阿妹我比啲新鮮啲靚貨你吖。」

「多謝。」她把膠袋拿到手之後，打量了一下，說道：「好似冇分別咁嘅？」

她是認真的嗎？真的沒有分別嗎？這......這是對我法術的肯定嗎？我突然覺得心裡暖得快要燙傷。這五年來，我默默地精進法術，卻再也沒得到他人的肯定。

「呢啲真係好少少架。」我壓下心中的激動，繼續保持著職業的微笑。

「多謝。」她回以一個真摯的笑容。

就在那一秒，我清楚明白到，自己愛上了她。

雖然之後她也不時光顧我，可是我倆的關係僅止於此。我沒有戀愛經驗，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買賣以外的事。

直至有天我在書店偶遇她。也許命運也想我們在一起。

當時我正在看一本有關言靈的書藉，突然感到肩膀被誰拍了一下。回頭一看，便看見了她。

「唔好意思吖......呢本書你......諗唔諗住買架？」她怯生生地問道。

「你係店員？」我疑惑道，她明明沒穿著員工制服。

「唔係啊，不過呢本書我搵咗好耐，然後呢度又得翻呢本......如果你買嘅話，我就去下間書店繼續搵。」

「我......」我雖然還想繼續看，但聽她這樣說當然要讓給她了：「我唔買吖，比你啦。」

「多謝你。」她道謝時的笑容總令我著迷：「係呢，你覺得言靈呢啲係真定假架？」

她是行內人想試探我，還是純粹是個相信靈異鬼神之說的好奇女孩？我皺了皺眉，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卻看不出什麼，唯有給出模棱兩可的答案：「我覺得如果真有其事......都幾得意吖。」

「係咩？」她回道：「我都覺，如果世界上有言靈師嘅話，生活一定會方便好多！」

不不不，法術從來都是令生活更複雜而已。可我不忍心打擊她天真的期盼，忍住沒說。

「係呢，作為謝禮，我請你飲杯咖啡好唔好？」她見我沒反應，轉而問道。

從那天起，我們就不再只是顧客和賣家了。4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0Q2mhI2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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