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 命運的顏色 - 一個書寫障礙患者的故事 - 第59章 - 被否定的選擇 (二)

「程你沒有跟我們說啊。」

「專業廢物只會廢話，甚麼這不個病，那不是個病，那為甚麼我一人之力能找到這個病？跟你們說有用嗎！診症醫生當時說，我是剛好趕上死線了，可以要求教務及評核局調動考試安排，醫生還說，如果我當時趕不上的話，二會連合格線也到不了，更不要說一A一B呀！」

「有診斷書之類嗎？」光哥跟那時陳老師的反應完全一樣。

「有，當然有，有一大封呢。」

這些話，就好像一年前要跟工藝書院的老師們說的話一樣。本來我把這些話都埋在心裡，不打算打開塵封了的記憶盒子，但是光哥提到化學科的事，封條突然解開了。

我翻出了香城治療學會的報告書打在桌上。

「用英文寫的，自己看。」

光哥拿出手機，邊翻字典邊看。

「信上清楚說明，我的情況已經是嚴重程度，沒有醫治方法。找資料、看醫生、轉介，你們沒有幫過半點忙，你知道這報告書不是一般醫生發的嗎？」

這時老媽和光哥都看著信件上方「香城治療學會」幾個大字。

「這個機構你們沒聽過吧？如果當時問你們，你們會有甚麼意見、指導嗎？」

「…」

「這封信只有幾張紙，要花四千塊，你又知道嗎？」

光哥和老媽剎那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好像在說「這幾張紙要花四千？！四千能去趟短旅行了。」

「我知道家裡一年前的環境非常困乏，那時我跟你們要這個錢看醫生，你會為我買單嗎？還有不止這裡，之前還看了好幾次醫生，失敗了很多次才成功的，每一個步驟都是錢啊，跟你們說很可能跟學校那些垃圾的反應一樣，勸我放棄吧？」

「那麼你的錢是哪裡來的？」老媽問。

「就是政府一直給我的學習補貼，還有儲了很多年的紅包，去年我都花光了。」我當時還在想是不是要去賣身了。

「那麼最後寫的甚麼治療，現在有去嗎？」

「物理治療是有去過，但是治療師跟我說我沒救了，拋棄我了，所以不用再去了，現在我是一個有不治之症的人啊。」

兩個人都靜了。

「知道嗎？醫生跟我說，這個病，應該由父母在我小時候發現，然後帶我去求醫的，因為小學初期是治療黃金期，錯過了大概就是一輩子，好幾個專科醫生都跟我說『我這個年紀是不能治好這個病』，你知道這兩年來我有多絕望嗎？」

「…」「…」

「到剛剛為止，我沒有半點怪你們的意思。我只知道，我一直走到今天，有走錯的地方。你剛剛責怪我了，那是我想的嗎？事前我可是不知道的！我有事需要幫忙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呀！」

「…」

「如果有預知未來的話，我能唸醫科呀，當香城總統我也行呀，哪用像你開個工程公司就自以為是，對我的事說三道四！」

光哥突然站了起來，把我撞倒在地上，衝出家門，「呯」的一聲把老媽嚇到了。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脾氣這麼大，好像說光了一輩子份量的瘋狂說話。

我跟老媽坐在客廳，久久沒有對話，我對著飯桌上的報告書，想起這兩年的事，也回想了剛剛的瘋話。人靜下來，才會反省自己的過錯。

「我是不是說錯了甚麼呢…」我自言自語。

老媽見到我好像冷靜下來了，開始向我搭話。

「程，這幾年來公開試的壓力，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頭。這兩年來你也見到光為了家計，每天早出夜歸，錢也是花在家裡的，還要為自己計劃，過去一個月，如果沒有光，醫院的賬單也付不出啊。」

老媽說的都是事實。

「光也是擔心你的前途，其實我跟他有相同的問題呢，只是他比我早開口。你剛才這樣跟他說話，我聽到只覺得你看不起他的工作，那可是他的成就啊。」

「…」

其實我知道光哥想說「錢」的重要性，這是實在的問題。本來我不打算跟他鬥嘴的，社會學的確沒甚麼用，至少我想不出甚麼有用的來。但是他聊到化學科的事，我就有跟他拼的火氣，一時孩子氣就…

「抱歉啊老媽…」我臭罵完人就想掉眼淚。

「錢那方面很吃緊嗎？」

現在老爸的事告一段落，不會有甚麼大開支，家裡的錢應該鬆動下來了，但是我這邊已經告一段落差不多一年了，需要錢的地方都已經解決了。

「還好，支持得住。」

「大學是唸那個甚麼學嗎？」老媽連科目名也記不住。

「嗯。」

「學費多少錢？」

還是錢。

「我挑的學校學費比較便宜，還有獎學金之類的，實際要付的金額應該不多。」

「要我們付嗎？」

「我自己先想方法吧，日常開支方面我打算當補習教師來應付。」

「好的，這次你需要幫助的時候要跟我們說啊。」

「嗯。」

「那麼，你的手其實怎麼了？」老媽關心我剛剛說的病。

「是活動能力問題，要說明的話要花很多時間，總之醫生跟我說『大概是沒有救了』。」

「…」

我們都靜了，老媽一臉可惜、後悔的表情，百感交雜。

「那麼你將來有甚麼打算？」

「我想我…還是希望找方法治這個病。」

「剛剛不是說這是沒救嗎？」老媽找到這個矛盾。

醫生說不能治，但是我不想一輩子帶著這個病啊，所以我還是希望找方法治這個病。還記得得到診斷之前，身邊所有專業人士都說這不是一個病，要我專心唸書，最後還不是被我診斷出是個病？醫生覺得這是個不治之症，為甚麼我不能顛覆這個不可能？雖然要怎樣做，我沒有半點頭緒。

「…」

「好的好的，你有你的打算，我管不到你這麼多，只能放手了。」

「嗯。」

「但是有一點，我想提醒一下︰有甚麼想要做，做快一點啊，時間是不等人的。」

──不然就是後悔做得太慢。

老媽把我抱在懷裡，長久未有過的關懷，想不到是在今天這個尷尬時間。

「程啊，你知道嗎，我最疼你的。真不知道中學時候發生了這麼多事，去年家長日見到你的成績掉了這麼多，我只是稍微想過發生甚麼事了嗎？但是每天想著賣東西的事，你有沒有病就沒有再留意了。」

為了生計，沒辦法。

「老媽，剛剛我不是說了，我本來沒有要怪你們的意思嗎？」

「我們書唸得少，不知道這些呢。之前你爸又病了，沒空想你的事，抱歉…」說著，老媽就掉眼淚了，跟在集中治療室裡見到的一模一樣。

「老媽幹嗎哭了？不是說所有事都安頓好了嗎？」

雖然未解決。

「總之以後有甚麼事要找我們商量啊。」

「嗯…」

我只能想到是錢的問題有機會依靠他們。

老媽走到房間裡，躺在床上的老爸開始問老媽剛剛搞甚麼鬼，一定又有討論。

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在想「今天這件事要怎樣收拾呢？」

我想了很多方法哄光哥，但是從那天開始，光哥就是不理我，完全不理我了，我怎樣搭話也沒有回話。老媽幫我說好話，光哥就是不理我。可能，我說的話真的太過份了，光哥擔心我的將來而好言相勸，但是我孩子氣只想自己的事，還臭罵別人。當時按奈不住，造成了今天無法修補的兄妹關係。

「這是不是活該？」

呼…這也沒辦法，將來的路只會愈來愈難走，只能希望將來有甚麼時機令我和光哥的關係改善點吧。

這是升讀香城大學前發生的事，悠長的假期，像流星劃過一樣快。轉眼間，我已經要準備上學了。

香城大學，全城聲譽最高的高等學校。社會學，其他人聽到也不會有好感的學科。

接下來三年的大學生涯，會是怎樣呢？

我的病，能有甚麼突破性進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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