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地暗,殺戮時辰!
時候到,羅剎悄悄的走向慈心,輕輕的步伐,不聞絲毫聲響。
夜空飄動的浮雲,將整個月亮掩蓋之時,人間頓時變得漆黑一片。
刺客夜間行動,久而久之,羅剎慣於黑夜戰鬥,在這萬里無光之地,卻比常人看得清楚,對羅剎來而言,黑夜就如魚於水也。
羅剎一步一步靠近,慈心仍未有所覺。羅剎心裡明白,再多一步,一劍下去,問題就解決了。就這一步,羅剎看準慈心的頭顱。
慈心卻忽然心亂,不安之感越來越強烈。但卻不明為何,弄不清楚是預感,或是觸感。身前流動的微風,感覺慢慢減少。慈心就是腦袋不靈,還沒作出判斷,是否身前有人擋住來風。
一步,劍起,又是一個無辜靈魂!
也可能菩薩不願,就此讓一個善良的心靈離去,所以才天放光明。
『嗶!』 的一聲巨響,遠遠飛翔著一枝『穿雲炮』,劃破長空,閃出光芒一線,直飛天際,為這昏天黑地的酒寮,帶來了一點點微光。
憑著這一點微弱光線,慈心發現來到面前的羅剎,一把長劍已往自己的光頭劈過來。慈心匆忙舉刀一擋,火光四射,擊退羅剎的長劍,然後帶滾帶跌,退出羅剎攻擊範圍。
羅剎心裡氣得發瘋,今晚實在萬事不宜,所有的事情都像沖著自己。快要得手之時,卻被不明來歷的『穿雲炮』打破好事。剛才看到的炮影,羅剎知道是黑山派死對頭;白山派召集兵團的信號。沒想到今晚事情變得那麼複雜,是否白山派也要過來揍熱鬧呢?還好,發炮的位置還遠得著,仍有時間來收拾殘局。
氣瘋了的羅剎,也不顧手中長劍,能否敵過慈心寶刀,不停瘋狂的進攻。炮光早已過去,一切又回復漆黑一片,慈心再次墮進漆黑迷霧。依靠長劍與彎刀互相碰撞時,發出的點點火花,慈心才看到一點羅剎的身影,判斷下一招的還擊的方向。
羅剎左撇子,被逼要右手使劍,威力大減。但慈心右腿受傷,步法遲緩,好幾次躲避不及,身上被羅剎的劍劃了好幾道;有些傷勢甚深,血如泉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但卻苦無應對。慈心一步一拐,被羅剎逼到石梯邊緣,離酒棚越來越遠了。
武術最高境界,絕不會拘泥於手中兵刃,而是懂得利用周邊環境,融合天時地利,置敵於不利。把慈心逼進石梯,也是羅剎利用地理環境,深思熟慮的計劃。羅剎跟著小狗『遭殃』踏石梯而來,聽到『昏禮』誦聲,就知黑山派以外,還有其他三山五嶽齊集。職業習慣,進門殺人時,必認清退路,之前騎馬悠然踏著石梯,順便認清石梯概況,撤退時便不會手足無措。
慈心不知有詐,卻忽發善心,想著離開朱霞越遠越好,如果引得羅剎遠去,可能便再不回來,去加害朱霞大哥了。慈心真往石梯跳下去了。
這正合羅剎心意,在石梯上居高臨下,慈心處於下方,要擋著羅剎來劍,又要在崎嶇不平的石梯上後退,加上右腿傷重,慈心狼狽招架,節節處於下風,腰上再中了羅剎一劍,狠狠的深入一寸,如不速戰速決,也只會失血而死。
交手至今,羅剎知道這小喇嘛功夫了得,寶刀厲害,臨陣經驗但卻是甚淺。地勢所限,慈心已不能反過來向上進攻,只有狼狽後退。羅剎要把慈心逼到石梯最後一段,那裡石階高聳,梯斷險峭,只待到達時,瘋狂進攻,小喇嘛便會墮下,不死也受重傷。羅剎不禁輕撫手上長劍,已被對手寶刀,劈得凹了幾缺。羅剎只有寄望,手中長劍能熬到斷梯處,這短短一段距離,對羅剎來說也是一場賭博。
一片漆黑中,慈心靠的就是兩刃互拼時發出的火光看清路況,但羅剎有心避開其鋒,慈心就如瞎子趕路,又要耳聽羅剎來招,好幾次差點錯腳滾下石梯,憑著功夫了得,才可每次險像環生。手上大刀累贅,使刀如劍已令自己的手腕負荷不了。是否應該跟羅剎提出,以刀換劍呢?或休息小會後再打呢?但又不知應該怎麼出口,言語不通實在麻煩。唯一興幸,就是已離開朱霞很遠了,對他的危險也就減少了。
慈心可以分心胡思亂想,全因羅剎減低出劍的頻率,他現在靠的已不是手中的劍,而是黑暗的環境,與陡峭的地形。眼見慈心再退多一步,便會滾下斷梯,羅剎已準備全力出擊,誓把這麻煩的喇嘛送走。不禁想著,解決對手後,到時寶刀便可據為己有,靠著這神兵,自身的實力又可跳躍到另一境界。羅剎邊想邊樂著,直到慈心於斷梯處,腳踏一空,整個人仰臥的往後墮下之時,羅剎簡直開心得「嘻!」一聲的大笑出來。羅剎趕緊,從斷梯一躍而下,撲向慈心,這一劍必然要從慈心胸前穿過!
慈心一腳踏空,從斷梯橫仰倒下,手一松,寶刀不其然的脫手!羅剎見寶刀突然飛到眼前,卻忍不住的伸手去取。要怪的就是,瞬間的貪,心底裡的一點點痴!
怪風急吹,烏雲退場,月光羞露紅顏,世道再次光明。
正在下墮還沒著地之際,慈心看到一雙藍色流星,帶著一劍如閃電迎面而來,將要在自己的身體穿過。寶刀離手,羅剎伸手要搶,慈心害怕慌亂,下意識的伸手抓刀。慈心正在下墮,掌心已離刀柄,把手臂全力伸盡,也只能以指尖觸及刀柄邊緣,食指一按,手腕向下一擺,【玫瑰淚珠】傲然騰飛,刀鋒尖刺,在羅剎面具上劃了長長一筆,只聽羅剎慘叫!
慈心頭畢落地,一個光頭狠狠的撞在地上。兩眼冒星,狠狠的吐了一口血,一口一口大氣呼進,只有細弱微絲的呼出,跪在地上,全身的力量已盡,只靠手上寶刀支持著,仍不至倒下。慈心勉強堅持,睜開眼睛,卻見一妙齡少女,掌掩半面,絲絲血流,滴在地上。另一邊的面龐,影於月下,卻是佳人絕色,配上一雙藍眼睛,猶如天仙下凡。此時,佳人呼天搶地,一邊面頰流血,雙眼流淚,更是楚楚人憐!
兩人相見月下,一個看得癡癡,一個恨得絕絕,卻不知如何是好!
慈心卻見美人提劍,走向自己,突然驚覺,羅剎呢?慈心頭部受重擊後,所有疑問都像被撞開了;明白雄獅走時所說的『爛包屎!』是什麼了,小狗『遭殃』為什麼對羅剎那麼親近,羅剎又為什麼對朱霞關懷備至。一撞後,腦裡通明,這一切都想通了。
美人藍色眼睛,怒火衝天,提劍直刺眼前仇人,毀我容者,不戴共天,今晚有你沒我!
可恨慈心,全身乏力,半昏半迷,已無力戰鬥。吐一口血後,雙掌獻刀,低頭屈膝,卑躬求饒,竟然說出:「嫂子,嫂子。。刀下留人呀!」
可惜,美人聽不懂!
—————————-
日出東山,晨霞初現,朦朧夢露,伴著一眾呼聲傳遍山野。三十多個腳夫,拉著驢騾,負重千斤,往八方酒寮前進。眾人拖著疲乏身軀,盛著半生勞累,一步一步吃力的前進。各人口中,喊著激昂民歌,互相鼓勵。
歌詞大意:「窮極嚇跑美人兒,光棍只能睡山野。雪峰荒漠是吾家,不怨不嘆向前行!上,上!上!走!走!走!」
崑崙是世上最難征服的山脈,古今如是。要支持二十人的登山兵團,隨行最少也要三十個腳夫,一路上提供物資的供應。這團三十人的苦力,因為要運送的物資太多,所以耽誤了行程,本應該是昨晚到達八方酒寮,跟那師黑山兵團匯合。卻耽誤時辰,要今天早上才能趕至。
這些大漢,身上肌肉已被過度勞動消磨得所剩無幾,但卻被打磨得結實如鋼條,被野外的陽光糟蹋得,如黑碳銅人。要知登山越嶺是高風險的項目,小一點勇氣也不可以,這三十人,眼中流露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敢,個個剽悍過人。他們繼續唱著:「天不怕,地不怕,我只怕窮!」
遍遍歌聲,飄到八方酒寮,把睡著的小狗『遭殃』吵醒。小狗起來,舔著朱霞的臉,要主人起床了。
朱霞不耐煩的說:「噢!不要煩我!」朱霞仍想繼續大睡。但昨天喝酒太多,裝了一肚子水,也只好起來去小解。
當朱霞欲站起時,腳上一滑,差點跌個葫蘆倒地,他罵道:「什麼鬼!地那麼滑的!」睡眼惺忪,也沒細看。走到外面,寒風一吹,頭疼難受,裹緊身上的駝皮,環顧無人,便走到一角,方便去了!
小解之時,聽到遠方民歌響亮,聲音漸近,朱霞往歌聲來處,瞟了一眼,仍是聞聲而未見來人。雖然隨意一看,朱霞依稀感覺酒寮景象有異。此時眼望地面,看見自己尿柱之外,還有黑水潺潺,回望酒窟,已被黑水滲透,怪不知剛剛差點滑倒。
再轉頭看看酒寮內情況,檯椅東歪西倒,杯碟破爛散落,一切已亂七八槽。朱霞跟著地上黑水源頭,一步一步的走向酒寮外圍,一看大驚,三魂七魄已嚇得蕩然無存,眼中出現了疊疊屍首,殘肢遍地,斷頭處處。昨天這酒寮還是笑語歡歌,未想到,一夢南柯後,卻變成了人間地獄。這無道殘忍之景象,嚇得朱霞呆如立雞,只見他臉青唇白,身體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朱霞稍稍回魂,便立刻大喊:「慈弟!慈弟!」然後又叫:「雄獅大哥!雄獅大哥!」卻又怎會有人回應,不禁懷疑,莫非幾十人就這樣同歸於盡?
朱霞自言自嘆:「你們就這樣去了嗎?」說完抱地大哭。心想,人死也要找回全屍,只好鼓起勇氣,在屍堆裡翻找,看看能否找到故友屍軀。朱霞附身,拾起殘肢,左翻右翻,墮入一片亂葬崗,血淋淋,骨肉離,就靠一股執著,朱霞堅持在血肉模糊之中尋找。
歌聲越來越近,這三十個漢子唱著:「吾生貧賤,袋無財,身無物!有的只是一顆豹子膽!」
只聽一領頭人帶唱:「高山?」
二十九人回唱:「不怕!」便用力的拖著騾車往前一步。
那人又帶唱:「豺狼?」
二十九人回唱:「不怕!」又再鞭驢趕車。
那人又帶唱:「女人呢?」
二十九人又回應:「怕!怕!就是怕沒有!」三十人就這樣快到酒寮了。
當他們到達酒寮之時,卻見一路滿地屍體,散落到酒棚之內。卻見一白臉少年,身披駱駝皮,在屍體中亂翻亂拋。只見這駝皮少年,面容清淨,秀氣脫俗,但身上卻血跡斑斑,手中抓肝撈骨,行為非常嚇人。當這駝皮少年,發現這一眾腳夫到來後,卻見他抬頭一笑,手上鮮血,一不小心沾到牙齒,血盤大口非常可怕。
朱霞見到來了一大幫陌生人,看眾人裝束,知是黑山派一路,心想這次輪到我朱霞休矣!他盡量的壓住心裡慌亂,想著用什麼方法,向這幫人解釋清楚,此殺戮於己無關。朱霞禮貌的向他們一笑,抱拳問安!
眾腳夫看此駝皮怪客,一人能殺半百,武功實在強得可怕。更甚者,殺人不止,還挑屍而食。一聽朱霞開口說:「各位英雄,請聽我。。。!」
不知朱霞說的是啥,腳夫還以爲是咒語,又見他抱拳,還以爲駝皮怪客又要出手殺人了!三十多個腳夫,大叫一聲,掉頭便跑!曾自誇,天不怕,地不怕,也管不得驢騾貨車,一眾狂奔,兩手空空,逃命要緊。
自此,西域江湖流傳,武林之中,有一【駝皮怪客】,面容清秀,身材瘦削,彬彬有禮,卻殘忍無道,殺人為樂,噬人皮骨。但奈何武功高強,能以一殺百,被奉為天下第一。此乃後話。
腳夫走後,朱霞再搜一會,但卻被這血肉模糊,嚇得心驚膽破,一連吐了好幾次,連黃膽液也吐光。試問一個柔弱書生,又怎麼能耗得住此種折磨呢?
只有放棄,他帶著小狗『遭殃』,離開八方酒寮,一步一步原著石梯拾級而下。朱霞哭天怨地,問蒼天,世道淪落,豈能讓心善如佛的慈心弟弟就此枉死?朱霞向天責問:「慈弟,我們昨天才結拜,為什麼今天就歸西呢?」再而感懷身世,問老天爺,我朱霞以後如何,難道老天無情,就讓我從此孤獨終老,再也不能重遇愛人『藍寶石』嗎?
朱霞大喊:「天呀!」厲聲咆哮,震動山野。
卻見石梯下方,有一黑衣人,手提大刀,拾級而上。但見其氣力不繼,猶如老者,走兩步又坐下來,停頓喘氣。
朱霞心想,現在八方酒寮大戰方亂,危情未過,要提醒來人不能進去了。他快步的走到黑衣人面前,只見其面容藏於大帽子之下,朱霞搶著說:「先生,能聽懂漢語嗎?」
黑衣人沒有理會,仍是低頭。
朱霞想,他肯定聽不懂,只好用身體語言去表達;朱霞裝死,又扮鬼臉,希望黑衣人看得明白,上面死人很多。最後朱霞急急揚手,示意要他回去!
黑衣人卻忍不住笑,發出了「嘿」一聲!
朱霞聽後,一楞!小狗『遭殃』已跑過去跟來人親熱萬分!
黑衣人抬頭,面掛輕紗,一雙藍色眼睛,情深款款的看著朱霞。
朱霞歡喜若狂,衝過去抱著『藍寶石』,大叫:「『米 - 亞芝麻』!」
聽見朱霞罵自己是傻瓜,『藍寶石』更是笑得開懷,頭靠朱霞肩上,忍不住咳了兩聲,吐了兩口血在朱霞身上。
朱霞卻沒有發現,仍是緊緊的抱住藍寶石,深深的說:「你怎麼在這裡?天意,天意!上天對我朱霞不薄!」
藍寶石也緊倚朱霞,眼中流出淚珠串串。
朱霞一激動便喋喋不休:「將來,我會努力的學好你家鄉話,我們每天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將來,我們會生很多很多孩子,我教他們讀書,妳教他們打獵、牧羊。。。」
正是心有靈犀,超出語言表達,藍寶石清楚明白朱霞每一句,每一詞。但此刻,能抱著朱霞就已經足夠。以前也好,將來也好,全不在意,她只想陶醉於這一刻。
藍寶石就這樣甜蜜滿足的倒在朱霞懷裡,手一鬆,【玫瑰淚珠】跌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猶如禪院鐘鳴!
「噹!」
-------- 西域遊俠傳 ----------
第一卷:【八方酒寮】
- 完 -
欲知遊俠前事後續?黑白山之爭?『坤輿萬國全圖』與香巴拉的秘密?月戰後事如何?
留待下卷,為讀友分解。
第二卷:【羅剎傳奇】
不日出稿!
ns3.144.224.216da2